第393节

  那种滋味如今想来还有些不快。
  如果那学生的成绩确实比她好,口语的确比她流利,那也还罢了,可她明明每次成绩都比对方好,无论是笔试还是口语,只因为对方的父母能帮着出头,会疏通关系,老师们就对她多了那些照顾,让人想起来,心底深处就滋生出说不出的不甘心。
  顾湘品味了一下,似乎这两种生气程度相差无几,当然,只是生气程度,本身的感觉并不是很一样,唔,还是现在要更生气一点。
  诸般思绪只是一闪而过,顾湘面上却看不出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坐正了,低头问连吐了几口血,面色苍白憔悴的方素女:“我大概知道你‘弟弟’方早生,唔,大名是叫沐风的?可他似乎没有姐姐。”
  方素女冷声道:“他有没有姐姐,我这个当姐的不知道,你到是知道?”
  顾湘扬眉:“也罢,就当是有……这仇又是从哪里论?”
  方素女恶狠狠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顾湘想了想:“我看你不像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的,这是京城,还是别的什么的地方有人给你传消息?”
  她笑了笑,似对自己的想法很是笃定。
  “那你便知道,你弟弟是那恶贼,诈骗犯刘某人的同伙,是刘某人派了人去试图摧毁长津村的河堤,人赃并获,业已招供,你弟弟和刘某人关系匪浅,长津村的百姓把罪过记在你弟弟头上,似乎也不为过。”
  顾湘笑起来:“连人家的堤坝都毁上了,长津村民们别说打死他,就是把他给剥了皮,祭了龙王,也是应当。”
  “若不是我救了人,你这个所谓的姐姐,可就要去阎王殿为你弟弟诉说恩仇了,怎到把我当仇人看?”
  顾湘笑道,“总不能说,我戳破了刘骗子,就同你们姐弟结了仇?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方素女闭上眼,面上阴晴不定。
  刘太监之事,大部分人尚不知情,但京城里有分量的相公们已经得了皇城司方面的奏报。
  跟方素女互通消息的,便是京城柳国公。
  堂堂国公,总不会骗她——那刘太监,恐怕确然是个骗子。
  方素女偏偏认识刘太监,他在别处是骗子,在方素女的村子里却是个贵人,好人。
  这些年来,那位贵人每年都修桥铺路,施医舍药,穷苦人真遇见了难事,找别人不顶用,若是找到他处,必能得到些很顶用的帮衬。
  说他是万家生佛,或许过分,但在方素女的村子里,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好人。
  刘太监对她弟弟极好,外人或许瞧不出来,毕竟刘太监是个性子内敛的,情绪并不外露,对外他对谁都很好。但方素女毕竟和弟弟接触地更多,她看得出来,刘太监对她弟弟有种很特别的情感。
  有时候她都怀疑,或许这刘太监就是弟弟的亲爹。
  一念及此,又想到顾湘说的,沐文没有姐姐的话,方素女心里一咯噔,眯着眼打量顾湘,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知道多少!
  定睛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方素女把那点不安压下去,她不该多想,但凡去村里打探一二,自然就知道沐文没有姐姐。
  她是被抱养的。
  这件事村里人人尽皆知,她方素女是被亲生父母容不下的孩子,命格极硬,克父克母,亲缘浅薄。
  她出生时亲娘就差点死了,她亲爹也重伤,差点丧命,家里祖父母一命呜呼。
  当时有个算命的道士说她命硬,克亲人,她娘就提着她想把溺死在溺女泉里去。
  只是走到半路上,她哭得厉害,当娘的到底起了一点恻隐之心,没把她溺死,而是扔到山道上。
  她爹娘正好走亲戚回家,半路上就看到了她,她爹娘是好人,心肠柔软,就抱了她回去。
  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有一件事,大家都不知道。
  沐文其实也不是她阿爹的孩子,这件事她也是有一次意外听他爹醉酒时说起过,不过只有那一次。
  她爹是入赘的,她和弟弟都随娘姓。
  大家就都不知道弟弟不是阿爹的亲子,有时候连她也觉得,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大概是她在胡思乱想。
  若不是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方素女早就忘了这些东西。
  可京城的柳国公写信给她,跟她说,她娘曾经做过宫女,和皇帝好过!
  她的弟弟方沐文,小名叫早生的那个少年,有可能是个皇子!
  当今皇帝如今刚夭折了唯一的儿子,现在根本无子,若是她弟弟当真是皇子,将来——
  可柳国公也说了,这件事如今做不得准。
  沐文是被皇城司押解进京的,至今都被关在皇城司,还牵扯了刘太监,皇城司有证据证明刘太监是个骗子,恶行累累,令人心惊。
  她弟弟同一个骗子关联在一起,谁又能证明他的清白无辜?
  皇帝对此也是犹豫不决。
  柳国公说,皇帝还是有些愿意相信,她弟弟是龙子,可很多大臣都认为这事蹊跷,需得详查,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就必然要惊扰到爹娘了。
  方素女都能想象得到,她爹娘,尤其是阿娘,会受多少心灵上的折磨,又会遇到多少危险。
  对此,她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追踪着弟弟的行踪,看他出游以来到底都出了什么事。
  查来查去,越查越恨。
  虽然一点证据都没有,可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切都要怪顾庄的这个顾湘!
  第六百八十四章 冤枉
  顾湘从秋丽递过来的托盘里夹了块煎好的豆腐吃。
  豆腐没用绿豆,毕竟用绿豆做并不划算,顾湘试了两次,家里的帮厨们,还有农场的一众员工,就都到她耳边嘀嘀咕咕,各种心疼。
  最后还是换成了黄豆来做。
  这黄豆也一样精挑细选,做出来的豆腐嫩得紧,又颇为扎实,并不松散,煎得两边金黄,刷上一层白芝麻,涂上一层辣椒酱,咸淡适宜,十分可口。
  顾湘一边吃,一边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虽然我算是救了你弟弟一命,又揭穿了刘太监,没让刘太监摆布你弟弟,但你不觉得这是恩,反而记了仇,你是不是想说,要不是我戳穿了刘太监,你弟弟就无风无波,顺顺当当地做了皇子,不会像今日这般受这么多人质疑?”
  方素女心口一堵:“胡,胡说!”
  只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她竟说不出多少反驳的话。
  顾湘叹气:“皇城司真是讨厌,消息都控制不住,给我添多少乱子。”
  “冤枉!”
  “小娘子,我们家公子爷冤枉啊!”
  顾湘话音未落,忽然有两个禁军侍卫,气喘吁吁地从后院跑出来,猛地扑上前,满脸的凝重,高声道,“是谁冤枉我们家公子爷的?”
  “小娘子,您别信这女人,她是个疯子吧,我们家公子爷可不认识她,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更不可能给她什么劳什子的信物。”
  陈旭吓了一跳,眉心抽动了几下。
  丫的,这是连隐瞒都不隐瞒了。
  他觉得自己的弟兄中可能有皇城司的耳目,现在看来,他奶奶的竟然还不是一个。
  小李和小金平日瞧着挺老实的孩子,呵!
  这两个小子可顾不上安抚上官,径直过来,满脸愤怒,低头先怒瞪方素女,回头又怨念深重地瞪了狄雅怀一眼。
  狄雅怀:“……”
  还怪他?
  那就是……皇城司的令牌,而且还是只有李生,还有他大哥等寥寥几个人能用的。
  “看方小娘子那副怀春的表情,也不可能是李生送的信物,肯定是我大哥,这还有假?”
  狄雅怀咕哝了句。
  小李和小金神色大变。
  他们两个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容易么?公主若是因此记恨上他们家公子,那还了得?
  到时候公子生气,扒了他们这身官皮到是小事,他们皇城司的人,但凡不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总归少不了他们的官饭吃。
  可公子生气之后的连带后果,他们是绝对不想经历!
  这世上也唯有官家,太后,太妃那一家子人,能受得住他们公子爷的脾气,别人都是肉体凡胎,实在受不了!
  一想起这些年,他们经历的斑斑血泪,两个人就恨不能抱头痛哭。
  其实两人虽说都是皇城司的,彼此却并不认识,此时却是同袍情谊瞬间浓烈起来,心意相通,目的一致,说什么也要打消小娘子对公子爷的疑心。
  两个人目中瞬间烧起了浓浓烈火。
  狄雅怀都让这俩人吓了一跳:“我,我也没说错,不是大哥给的信物是什么,总不能是她偷的——”
  “就是她偷的!”
  小金怒道。
  一句话喊出来,小金也后悔得不行,脸上白了白,眼睛隐隐泛红。
  狄雅怀愕然,吓了一跳,嘴角抽了抽。
  秋丽却是没这个顾忌:“安国公丢了令牌?竟没找回去?啧!”
  狄雅怀也无奈,他大哥这手下都是猪脑子不成,难道他大哥送个信物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样的说法不比弄丢了皇城司内极要紧的令牌好听得多?
  都怎么想的,蠢物!
  “二位醉了?不如醒醒酒去?”
  小李和小金:“……”
  夸狄小公子心思缜密,将帅之才的那些人,都是睁眼瞎?这得蠢成什么样,他们眼色都使得眼睛抽筋了,竟还看不懂!
  小李二人突然而至,忽然就闹起来,道方素女那块宝贝了许多年的令牌是偷的,方素女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好半晌,此时狄雅怀同小李二人已是起了争执,左右一群闲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方素女脑子里轰地一声,耳鸣眼花,浑身血液上涌,嘶哑道:“你—竟如此羞辱我!”
  她盯着顾湘,只当一切都是顾湘的阴谋。
  小李和小金这两个人,也是她寻来的小丑。
  几欲呕血的怒气汹涌地控制不住时,她面上反而平静了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这样的小人行径,弄两个跳梁小丑过来捣乱,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我没有,我不敢,不对,我看不起我大哥那白痴,也不会看不起公主!”
  方素女话没说完,狄雅怀就有点对号入座,连忙剖白自己,总觉得——他似乎干了件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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