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节
最近是抱着随他去的心态,过的很是肆意,连这种诗词都不惧叫人看见,反正不下去就不过了,她背后有崔氏,肚子里有凌家血脉,谁还敢休她不成?把全部感情投注到男人身上是她崔净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早点清醒也好!
她得谢谢凌策及早当头棒喝。
如此发泄一通,心境确是比之前豁达许多,情绪也越发平稳。
她在屋内隐约能听见丹云和凌策的对话,但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阿净。”凌策捏着那张纸进屋,期期艾艾地坐到塌边,“你……你这首诗,我知晓、知晓你的心了。”
崔净懒怠理会他。
他停顿半晌,下定决心,“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我想想便痛苦不已,就想闲云野鹤的过点清净日子。”
崔净听到这里,气得胆汁差点又要呕出来。
“你听我说完。”凌策见她呼吸明显粗重,连忙道,“我想过了,我不喜欢,但我知你喜欢,倘若你愿意,我可把‘征衣’予你。”
说完这番话,凌策深觉自己无耻,心中忐忑不已。
崔净却猛然睁开眼睛,目光亮得吓人,“你让我去做官?”
“你应当明白,凌家宗妇不可能出去做官,但你若有本事,我愿为你手中傀儡。”凌策这次说的极为顺畅,他不禁想,人一旦突破底线,就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话虽如此,只是若这般行事,你拼死拼活,地位名声体面全让我挣了,白白被利用……”
好。“崔净打断他,“我愿意。”
凌策内心不安。
崔净总算用正眼看他了,“你身上的那些责任和枷锁,是我求而不得的东西。至于名声,我若是能有青史留名的本事,岂会让你白白得了便宜去,若是没有那个本事,且图个当下畅快吧!”
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总得有一个机会让她试一试才会甘心,好歹强过整天白费力气挥鞭子抽一头不愿动弹的驴子。
趁着崔净高兴,凌策握住她的手,“阿净,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崔净很是大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面上也有了笑意,“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前也是我逼你太过才生出龃龉,既已经说开,日后我自不会再时时督促惹你心烦……之前那丫头也是受了牵连,你若心里实在难受,接回来也未尝不可,正巧我近来身子不方便,想着给你正经纳几个妾室。”
一番话说的凌策心塞不已,不禁长叹一声,“不必了,你养好身子为要。”
崔净多会察言观色,见状反握住他的手,推心置腹道,“长信,我应下婚事时只想着日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好,婚后却是当真动了心,否则清河崔氏出来的娘子何至于被一个婢女弄的方寸大乱。你若一心与我过日子,我亦必不负你真心。”
凌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听了又着实高兴,连连道,“好好。”
第517章 送梅子
那些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崔净说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动容,然而见他傻欢喜的样子,竟又忍不住心软,甚至产生了愧疚之感。
崔净心中有些迷茫,一时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意。
“娘子!”丹云在门口道,“二娘子来看您了。”
凌策起身,“那你们姐妹说说话,我先去书房。”
“好。”崔净点头。
等了片刻,才见丹云领着一名窈窕少女进屋。
崔净一见之下有些恍惚,感觉时光似乎在崔凝身上骤然加速了,又或者她在别人看不见的时间里多过了几年。
“大姐也认不出我来了?”崔凝解下披风递给青心,去了一身寒气才走近。
“过来坐。”崔净撑着身子要起来。
崔凝连忙上前按住她,顺势在榻边坐下,“你快躺着吧,不用招呼我。”
崔净一动一口苦水又涌到嘴里,便也就倚着靠垫没再动弹,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漱漱口,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崔凝让青心青禄把东西放在桌上,解释道,“今日我折腾一桌小宴,散席之后便与朋友们出来玩,母亲知道我要到你家附近,便嘱咐我带些东西过来。她说你吐的厉害,现在可曾好些?”
“针也扎了,药也吃了,家里一日五六顿换着花样做吃食,该吐还是吐,没什么法子,说是熬过第三四个月就会好了。”崔净提起吃食感觉闻到了饭菜味,挨着痰盂干呕了半晌。
崔凝忙道,“青禄快把那坛子东西拿过来。”
捧着一只白瓷坛放到榻边小几上,将盖子揭开,一股浓郁的酸味混着果香便冲了出来。
崔净闻着竟然真的好了一些。
“这是母亲不知道又从谁家寻来一些新制法的梅子,说是人家媳妇孕时就吃这个止吐,叫我拿来给你试试。”
丹云取了碗筷,从坛中夹出两只梅子,那梅子不是普通制法,青梅湿润带着水渍,通体泛着一点淡淡的粉色,崔净看着便觉得口舌生津。
她夹起一颗送进口中,汁水在口腔中迸开,强烈的酸、甜、咸充斥整个口腔,竟让她突然馋了,而余味中的咸苦恰好压制想吐的冲动。
丹云见她没吐,顿时喜上眉梢,小心问道,“娘子,炉子上煨着白粥,我去给您盛一碗吧!”
“好。”
崔净心情大好,就着梅子足足吃了两小碗粥,也有了力气与崔凝聊天。
“听闻你受了几回伤,现在好了吗?”崔净问。
崔凝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如今事情都已经忙完了,去神都之前都不用上职,都会在家养着。”
现在满长安都在热议审案的过程,崔净自然也听说了,但没有问崔凝,只道,“你知晓心疼自己便好。”
崔净一直听母亲说妹妹心性豁达,她此时恰有些想不通的事想找个人聊一聊,只是姐妹两个关系不近不远,几乎没有凑在一处说过什么私房话,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崔凝见她似有话说,便笑吟吟看向丹云,“我身边这两个忙了一日尚未来得及用饭,劳烦丹云姐姐带她们去吃些果子垫垫。”
青心青禄一天没吃几口正餐,但各种果子可没少吃,这会儿半点不饿,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找理由支开屋里的人,因此丹云应下之后,便带着所有侍女出去了,只留了丹桂在耳房里守着炉子听差遣。
崔净要面子,因此选择迂回的方式,想听听能不能从妹妹与未婚夫的相处中找到答案,“听母亲说,你与魏大人处很好,你们年岁相差这么多,倒是难得。”
崔凝明白崔净想知道什么,但她自认没有那个本事教别人,正好崔净没提,她也就顺势道,“是还不错。”
崔净犹豫一下,问道,“你们在一个衙门,就没有意见不和的时候?”
崔凝仔细回想,“还真有过。姐姐知道柳意娘吧?”
崔净笑道,“听说你还当街怼过她。是因为她招惹魏大人?”
“也不全是,她想招惹五哥去招惹便是了,跑到我跟前翘尾巴做什么,她非要把尾巴塞到我脚底下,若是不踩一踩,显得我多怂似的。”崔凝不太能理解这种想法,“不过,我与五哥闹别扭倒不是因为这件事。”
当时查案查到柳意娘身上,崔凝想跟着进去,魏潜不想带她进烟花之地,把她留在外头等着。
崔凝将那日原委说了。
崔净问,“那你喜欢他吗?倘若……要你为了他辞官回家相夫教子,你也愿意吗?”
若是从前,崔凝可能还会说都行,但自从找到自己的目标之后,她就改变想法了,“那我不愿意。”
崔净追问道,“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何不愿为他放弃官途?”
是没有那么喜欢吗?
“姐姐其实是想知道我愿不愿意为了他牺牲吧?”崔凝明白了她钻牛角的点,她可能是喜欢上了凌策,但是又不肯为他放弃自己所求,闹翻脸之后令她开始迷茫了。
“我觉得这要分情况,倘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会舍命去救他,但好好的叫我回家待着作甚?”崔凝说到这里,才试着劝了一句,“既然喜欢,更应当互相成全,而非束缚。”
崔净沉默许久,才开口小声将凌策今日的态度说给崔凝听。
“他这般做实在牺牲良多,我却……已经不再喜欢他……”崔净心中难安。
崔凝忍不住戳穿她,“阿姐是清河崔氏的贵女,放眼整个士族都是能排上号的有能为,平日冷静自持,最会处理关系,却在姐夫的事情上一再乱方寸,今日还巴巴同我说这些,是不在乎的样子吗?”
崔净呆住。
“再说,他放弃不喜之事,一能解脱,二能换得阿姐心疼,也不算什么牺牲吧?阿姐若是疼他,他喜欢做什么多多支持便是了。”崔凝没有与魏潜聊过这些,但这一刻的看法出奇一致。
崔净瞬间豁然开朗,“怪不得母亲总说你通透,是我着相了。”
“你与姐夫都能想开就太好了。”崔凝往前凑了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这次过来也不全是为了送东西。”
第518章 女学
崔净颇为好奇,“何事?”
“我打算办一个专门招收穷苦人家女孩子的学堂,我人脉有限,一个人也撑不起来,便想来问问阿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崔凝本想着让崔净在外头有事忙,能换换心情,没想到凌策这么快就想通了,但来都来了,这也是一桩好事,即使崔净不做,她仍要做的。
崔净略略一想,便道,“这是好事,我自是愿意。不过穷苦人家的女孩可不好招,那些女孩子在家能帮着干活,再大一点,有的嫁人换彩礼,有的卖去做婢妾,有的卖进烟花柳巷,总归是有她们的去处,哪里有机会念书上学呢?”
“所以我想着,这学堂不收学费,包食宿给补贴,每年头几名还会发钱,待三五年之后通过考试,会推荐她们去各处任职,就算官衙去不得,还可以把她们推荐给各位夫人,哪个夫人手里没有些嫁妆铺子呢!”
崔凝并不担心招不到人,这些人所求不过是活命钱,虎毒不食子,倘若自家女儿能有更好的去处,他们还能多得一份收入,应该会有不少父母愿意将女儿送来。
“这都是后话,主要是我自己缺得力人手,头几批学生,我们二人便能收下。阿姐,干什么都得有自己的人手。”崔凝见她意动,便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开办的女学,不准备教诗词歌赋。”
“三五年能把字识全都不错了,让贫苦人家的孩子学诗词歌赋就是误人。”崔净很赞同这个做法,又感兴趣道,“那你准备教什么?”
崔凝道,“我粗略想了一下,第一年识字,第二年主课便增加几个,譬如术数、医、商、农、中馈管家,还有一些实用的本事。第三年便可择擅长的科目专修。我暂时没有规划到五年八年,届时视情况再定吧。”
“你这般想便很妥当。”崔净建议道,“这些人一旦入学便得签死契,就算不是卖身契,也得是买他们效力三四十年。”
“还是阿姐想的周到。”崔凝赞道。
若没有严格的约束,她们家中随时便能将人带回去,到时候是配人还是买卖,仍由她们父母决定,这与崔凝的初衷背道而驰,加上学中管饭还有补贴,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要打歪主意。
“善!那此事我定要掺一脚的!”崔净心头的郁气和迷茫一扫而空,变得斗志昂扬。
若只是发善心,崔净不会感兴趣。
不是崔净不善良,而是办一个学堂需要花费太多精力,收了那些女孩子便要对她们负责,其中事务之繁杂,她不用细想便知道。她手里一大摊子事,若没足够的好处,莫说她自己愿不愿意,家里便不会同意她费这功夫,她都能想象到,婆母定会说“你若想做善事,只管拿钱散了去,不必如此劳神”。
所以,崔凝一提此事,她便将其中好处都想了个遍。
崔凝笑道,“此事暂且不急,咱们先商议着。圣上准许开办私学,定然有不少人动作,我先摸摸情况,抄一抄答案,到时候趁热开办起来也不扎眼。阿姐眼下身子不便,不宜操劳太过,你若是得空便留意有没有合适的老师吧。”
“你想的如此周全,自是没有什么不妥。”崔净道。
二人聊了一会,崔凝便告辞离开。
丹桂抓住丹云,满面喜色小声道,“娘子好像有一会子没想吐了,是不是要好了?哎呀,早知道二娘子这般会劝解人,何至于折腾这么久!”
孕吐确实辛苦,但崔净严重到呕出血,多半是因为情绪影响。
想到害的自家娘子消沉的“元凶”,两个陪嫁婢女顿时又欢喜不起来了,若无意外还要过一辈子呢,这可怎么是好?
崔净是个上进的人,能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侍女自然也不是喜欢闲散的性子,因此也更加明白自家娘子和郎君的矛盾很难调和。
不过她们惊奇的发现,自这日后,崔净与凌策关系似乎变得好了,两人经常将伺候的人打发出去,关在屋里说私房话,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