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果然,李茂并未放她起身,而是开了口。
  “阿梨,那个大夫,坦白他其实并不大会看病。”
  “你若不信,可以让他对你说……”
  “他其实是给人开……堕胎的药的,所以不用医术,只要开固定的方子就行。偶尔也给人开养胎的药,都只是固定的方子,并不大懂。”
  “怎么可能!”
  叶梨挣扎着,眼泪已经将视线全遮掩住。
  “你胡说!你骗我!”
  “上辈子,就是他,就是他诊出我有了你的孩子。那时,我亦是两月没有癸水,恶心干呕,不是有了孩子又是什么?”
  “你骗我!因为你说我有了孩子,你就接我离开,娶我回家……你必定是因为要娶罗玉卿,所以不想我有孩子,才撒这种谎!”
  “我怎么会重新相信你!我怎么会重新被你欺骗!”
  “你又想害死我们的孩子!李茂!我恨你!我恨你!”
  她伸手拍打在李茂身上,不管不顾,又骂又哭。
  “你走!你去与罗玉卿成亲好了。但是放过我的孩子,我要带她离开!你不要她!我想要她!”
  “你怎么这么狠心!”
  “即便她以后和兰九一样,体弱多病,活不过十八岁,我也要生下她好好养着!她是我们的孩子啊!难道你全忘了吗?”
  叶梨已经哭岔了气,李茂只抱着她不放,任她挥拳拍打,细细分辨她的话。眉心都皱出一个川字。
  最后,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太过激动昏厥了过去。李茂将叶梨放平躺好,又赶紧让外面候着的伍太医进来捉脉诊过。
  伍太医开方子的功夫,李茂走到内室门口,匆匆对穆川吩咐了一番,又忙走回床边。
  伍太医给叶梨按摩了些穴道,她煞白的脸色渐渐和缓,呼吸也趋于正常,安静睡在那里,美丽娴静,就似李茂很多回看到的一样,让他的心变得又柔软又温暖。
  在叶府初见时,他怎么会将她当成一个疯子。她分明是隔世的爱人,来索取前世的宿怨和恩爱。
  从陌路人,到她说自己做了一个梦,后来又说自己知道前世,一直到现在……原来,在他还未认识她之前,她已经就在身边,且经历了那么多。
  怪不得她每次见了他,就要咬牙切齿,恨怨难消。
  怪不得她好几次莫名提到罗玉卿。
  怪不得她分明是留恋难舍的,却又坚决想要逃离……
  一切都有迹可循,合乎了情理。
  “都怪我,什么都不知道,让你一个人难过。我还怨过你……”
  李茂喃喃自责,在叶梨额头印上一个吻。
  “哪怕我不知道曾做错过什么事,我也会用一辈子去赎罪的。”
  “是我欠你的。”
  翌日,李茂将叶梨带出了宫,进了一个民宅,两人避在内室,听前面有人审问那个所谓的老大夫。
  一切都和李茂说的一模一样。他只是个认识几种药材,抄写了几个方子的江湖郎中。不过他那个医馆很是偏僻,去他那里的,也都是听人介绍特意去寻的。
  偏偏,对京城并不熟悉,又想找个偏僻小医馆的叶梨,竟是阴差阳错撞了进去。他本就只开生孩子和堕孩子的方子,之前又问过叶梨恶心干呕等症状,就料定她身怀有孕。
  但看她衣着比较精致,不是常找他开药的那些仆妇,就装模作样了捉了一番脉,想藉此多要点钱。
  叶梨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扑簌簌落下。
  她暗暗想:原来没有孩子,那便哭也没关系了。
  待回了庆阳宫,她整个人都似被抽去了精气神,蔫蔫无息,痴痴发呆。
  她为了这个孩子,痛苦煎熬了两三年,却原来,或许,只是一场空。
  李茂除了政务,日日哄着她。她倒是很顺从,但是眼里全没了光彩。
  这般经过才半个多月,即便是养生汤日日喝着,叶梨还是消瘦了下去。
  李茂叹了口气,拉下床帐。又哄她道:“乖梨儿。”
  叶梨却背过身,面墙闭上眼睛。
  她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李茂。她所以为的一切,似乎都被打乱了,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原来以为李茂是爱他的,结果发现他与别人大婚。
  她原来以为有了李茂的孩子,却原来只是误诊。
  罗玉卿还说李茂将那个孩子当成了解毒的工具,她因此恨他恨的要死。
  可是孩子都没有,又如何能被当做工具。
  “阿梨!”
  “你看看我!”
  身后,李茂温声唤。
  叶梨有些犹豫,她不是不想看他,但是自那日起,她就觉得自己似是被封进了厚厚的黑云里,举手投足都重到不行,不够气力。
  “阿梨!”
  李茂的声音更焦躁了些。他伸手,将叶梨掰了过来,怔怔看着她,皱了皱眉,吻了上去。
  第81章
  叶梨含着泪, 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这个吻。
  李茂又吻了一次,叶梨生了疼,却既未推拒, 亦未迎合。
  “叶梨!”李茂压制住隐隐的怒气。他不是对叶梨生气, 只是因为对她的沮丧毫无办法, 而生了恼怒。
  他喜欢她的梨花带雨, 亦喜欢她的怒气冲冲,更喜她的缠绵嗔怨和故作娇纵。
  可是,她最近似乎毫无生气一般,失了所有脾气, 唇角不再总是勾起, 眉头也未曾蹙下。
  他知道叶梨“失”了那个不存在的孩子, 很是难过, 因而小心翼翼,维护着她的郁郁。却似乎, 对她的好转,并无作用。
  李茂解开衣服, 又伸手去解叶梨衣襟最上面的那个团锦如意扣……
  待叶梨发现了他的意图,眼里的光点终于聚集了一些,伸手推拒他的手,轻声道:“不要。”
  李茂却压根不理, 伸手又去扯她腰间的带子。闷声不吭, 动作粗鲁。
  叶梨死死去抓他的手,可是哪里拗得过他的力气。
  她惊呼了几声,终于生了气, 伸手去打他。起先只是为了推拒他, 推在他胸口, 渐渐真的有些恼意,就劈头盖脸朝他打去,倒似真的恨他似的。
  可是李茂不为所动,也不去抓她的手,两人倒似都真的动了气,谁也不让谁。
  叶梨一掌拍在他脸上,又很快向下掐在他肩上,即便指甲不长,亦是因着猛力,掐了一道血痕。
  她推拒,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心情,却又发现,似乎并不是。在李茂怀里,她心中的迷雾,终于有了瞬间的消逝。
  可是她仍伸手打他,一直到完全没了力气。
  她想起来,以前在桃皈观,常被李茂半夜里弄醒。她道观里长大,作息极为规律,最为讨厌夜里被打扰。于是每次都要“打一架”,她总是失败者,但是李茂总是会挂上彩的那个。
  有一次,她甚至不慎用指甲掐去他颈后一点皮肉。导致她有了常修指甲的习惯,重生之后,还是如此。
  叶梨紧紧抱住李茂的脖子,将自己的头搁到他起伏的肩上,渐渐不再挣扎。
  她是爱这个人的。正因为爱他,源自一场虚无而产生的憎恨,更加让她难以消解。
  “叶梨,你看看我。”
  “我还在你身边。”
  “难道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吗?”
  自然不是,那个孩子,也是因为,是她和李茂的,所以她才觉得珍贵。
  叶梨仰起脖子,去亲李茂。这几乎算是那日之后,他们之间第一个有回应的吻。
  “对不起!”叶梨由衷地说。
  这两年,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并没有。
  她耿耿于怀想要个孩子,又总是故意发脾气试探他是否因坐稳皇位有所改变。
  她故意做些完全不含尊重的言行,偷偷查看李茂可否会生气。
  甚至故意办过小宴,邀请京中传说才貌双全的世家小姐,让李茂见上一面,并故作大方道:“若是朝臣非让你进妃嫔,我会体谅的。”
  可若是李茂没有马上一口回绝,那他定然要遭受叶梨的冷脸,直至他想尽办法哄好她。
  京里那些女眷们夸圣上对娘娘情深似海,叶梨高兴之后,却总会有点落寞。
  毕竟,一切都只是侥幸。这辈子,她侥幸成了李茂的正妻。并没什么绝对。
  一直到今年春节,梦到孩子唤她娘亲,就又觉得,若是那个孩子重新落入她的肚子里,那才是一切皆好。
  误诊有孕的事情,让叶梨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糊涂鬼、大笨蛋。
  “李茂!”她哭着叫他,“李茂。”
  夜半,庆阳宫内殿的灯仍燃的很亮。李茂坐在床榻边,叶梨的头枕在他大腿上,湿漏漏如同淋了雨的茂草。他正拿着布巾,一点一点给叶梨擦拭才洗过的头发。
  叶梨有些疲惫,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细细与李茂叙说上辈子的事。说完之后,继续说这辈子的。
  “罗玉卿想必是知道的,不然,她不会特意带我去看桃皈观。后来又说了那个故事。”
  “我信以为真。因为这些是上辈子的事,我们在一起,我想并无第三人知道。她如何能知道?所以我才信她是听……信了她所说的故事。”
  “而且,我问过你,她的毒,确实如那个故事里所说……我也想过她是骗我,可是,她又为何骗我?即便是她怨恨我,她应该用这辈子的事情来骗我,为何说起那个故事。若我不是重生,她的那个故事,就与我毫无干系,我即便听了,也毫无意义。”
  叶梨信,是因为她当时确认自己有了李茂的孩子。可是,这样一想,更说不通。
  罗玉卿如何知道叶梨的错判?
  李茂仍是细细给她擦拭着头发。
  “她定然也是重生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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