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唐继文动作一顿,冷汗从额头冒出滑落到眼睛里。眼睛生疼的一片,他也不敢去擦,维持着动作回话,“小女尚未婚配。”
  “那也该抓紧了,京城中的才俊不合适,也该往旁的地方看看。”皇上将镇纸放下,“朕瞧着岭南就是个好地方。”
  岭南偏远,离京城千里之遥,昆月如何能受得。
  唐继文气血翻涌,说不出一句话来。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且现在唐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唐继文颤颤巍巍又继续跪了下去磕头,闭着眼睛说:“臣领旨。”
  因为跪得太久,唐继文最后是被小厮抬回去的,一路疾行走到福安院。
  唐老夫人还没睡,在灯下不断地摸着手中的拐杖。
  拐杖是淮安送来的寿礼。听说她手脚不方便之后,淮安特意找匠人定制的,拐杖扶手上还雕着一个她最喜欢的小老虎。若是论细致,谁都比不上她的淮安。
  看见长子进来,她连忙放下拐杖,张望着问:“可是有淮安的消息了?”
  唐继文心中酸软,又跪了下去,“孩儿是从宫里出来,奉圣上的命令,带人去搜寻淮安的下落。”
  听见不是外孙的消息,唐老夫人眼神黯淡又很快恢复了精气神,“就是没有命令,你也该带着人去寻找。现在时维远在青海,安王夫人不是能拿主意的,淮安只能靠你。”
  她撑着一口气,伸手想要将他拉起来,“好了,你也这么大的人,跪来跪去像是什么样子。”
  唐继文却维持着跪下的动作,咬着牙说:“我听皇上的意思,要唐家将昆月的婚事定下来,说是……说是要我们看看岭南一带的人家。”
  唐老夫人头晕目眩,直接往后面栽去。
  “娘啊!”唐继文惊呼,窜起身将老夫人一把抱住,不停地给她顺气。
  唐老夫人喘过这口气,无声地流泪。外孙生死不明,孙女被指定远嫁去岭南,这不几乎要了她的命。
  可想想唐昆月做下的那些事,想到她回来之后面对众人询问时的吞吞吐吐,唐老夫人心中就是一阵绞痛,愤愤道:“这也是她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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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038
  ◎心湖漾起层层涟漪◎
  唐继文泪流满面, “是孩儿的不是,当初儿子就应该狠下心来,对她好生管教, 也不至于今日酿成如此大祸。”
  唐老夫人闭眼,眼眶灼热, “说这些已经迟了,圣上还是是看在淮安的面子上,对唐家格外开恩,否则今日就不是昆月一个人的事。既然圣上已经开口, 老大, 你便让你的媳妇去打听,看岭南是否有合适的人家。现在也不是挑拣的时候, 如果遇到家风清正的,就直接定下来吧。”
  “岭南偏远蛮荒,百姓多数未曾教化, 能来京城者寥寥数人, 怕是不好打听。”
  “那也要打听。”唐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狠狠一驻,已经在动怒的边缘。
  唐继文不敢再反驳,连忙说是,退下去之后找俞氏商量这件事。
  俞氏的反应很大,“昆月是我的宝贝,我绝对不允许她嫁去那种地方?”
  她还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以为是老夫人的主意,气得眼泪直掉, “老夫人偏心淮安我不说什么, 可也不能因为淮安出了事, 便用昆月的后半辈子去弥补。是, 这次是她做错了,等淮安回来,我就是压也压着她去和淮安磕头认错,这还不成吗?”
  “这同母亲有什么关系,是圣上!是圣上的旨意。”唐继文觉得她无法理喻,弯着身子垂首解释:“如果有选择的话,你以为我情愿?不管能不能找到。”
  “怎么会是圣上?”俞氏愣住了,顿觉得有一股恶寒从脚底往天灵盖上直窜。
  “不然你以为,昆月也是我的孩子,我还能将她往火坑里推。”唐继文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在宫中跪了两个时辰的事。
  “可昆月年纪还小,怎么能受得了。“俞氏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喃喃念着:“再者说,这次的事她也是受害者,是被人忽悠了。”
  她捂着脸哭了出来,“再说这件事,淮安就没有责任吗?昆月是他的亲表妹,他居然容忍一个丫鬟欺负到坤岳的头上去。”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唐继文朝外面看了看,见到没人才迅速走到俞氏面前,低声训斥,“淮安现在生死未明,你说出这样的话让别人怎么想,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使我们唐家在算计他。”
  “此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再改。你若是为了昆月好,现在就该去打听好人家。”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他拿上丫鬟准备好的包裹就走,嘱咐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要去寻找淮安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府上。母亲那边多关注些,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等,等我回来再说。”
  唐昆月从俞氏这里听说这个消息时,本能地不敢相信,闹着要找老夫人问个清楚。俞氏呵斥她,她摇了摇头,“这一定是骗我的,我不会相信的。”
  说完之后她就吵着福安院冲了过去,俞氏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谁知道去福安院的时候,唐稽山也侍奉在老夫人左右。
  唐昆月全然没想过在这个紧要关口,哥哥为什么不出去找人,而是留在府中。在见到老夫人时,她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祖母,你可知道娘亲对我说什么?”
  她正要控诉时,就听见老夫人平静无波的声音。
  “让你嫁去岭南吗?这件事情我知道。”
  她眼泪停住了,没反应过来,如同往常那般半是撒娇半是愤怒道:“祖母,我不愿意嫁人,我要等表哥回来。”
  “如果你们非要逼我的话,那我还不如去死。”
  “昆月!”唐稽山不赞同地皱起眉,厉声喝止。
  唐昆月委屈起来,“为什么都要来逼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岭南是个什么地方。表哥出事我难道就高兴吗?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俞氏见情况不对连忙给自己的女儿打眼色。
  唐坤月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果表哥回来的话,知道你们这样做,他真的就会解气吗?”
  “可你表哥能回得来吗?”唐老夫人猛然拍床。
  她揪住自己的心窝,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那些人是亡命之徒,和淮安有血海深仇,他们能让淮安活着?”
  “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还有什么理由闹下去。淮安从头到尾做错了什么?不是就是顾忌着念慈,对唐家多加照顾。”她指了指在旁边侍候的唐稽山,“瞧见你哥了吗,他甚至为你哥差点废了双腿。念慈如果知道我们这些人这么对他的孩子该有多难过?我又有什么脸面,日后去地下见她。”
  她深深闭上眼,狠下心道:“既然你宁死也不愿意嫁去岭南,那么唐家便会传出你病逝的消息。”
  “老夫人!”俞氏惊呼出声,“这种话可说不得。”
  唐昆月愣住,就连唐稽山也被吓了一跳,连声劝阻。
  老夫人生出疲倦,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地流失生机,可她还是强撑着,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拖累到整个唐家。”
  唐昆月如遭雷击,哆嗦着身体,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若是说先前还有些表演的成分,现在则完全是恐惧。
  她跪下来,求饶道:“祖母,这次是我错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去岭南。”
  “昆月啊,祖母往前教了你许多东西,今日便再教你最后一回。”眼泪沿着老夫人眼角的沟壑蜿蜒往下,她端坐在靠窗的凳子上,“任何时候,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俞氏,带着她下去吧,这段时间让她不必出门了。”
  俞氏哭着将女儿一把抱住,抹着眼泪将早已失魂落魄的唐昆月带了下去。
  等人都离开之后,唐稽山才忍不住问道:“祖母,就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吗?”
  唐老夫人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没再说话。
  ——
  姜若等到后半夜时,被热醒过来,只感觉身边放了一个大烤炉。可这明显不对,秋天的夜晚怎么会这么炎热。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伸出手去在男人都额头贴了贴,发现世子爷身上的温度惊人,显然是发烧了。
  “世子爷?”她爬起来,推了推身边的男人。
  男人陷入昏迷当中,没有一点儿反应。
  她慌乱地爬起来,解开男人的衣领,里面是潮湿一片。
  这应该是由伤口所引起的高烧,倘若高烧不退,怕是都能将人的脑袋都烧糊涂。
  她一边想着散热的方法,一边忙将男人的衣服拉得更开,企图让他体温下降。
  不过这样的效果不是很明显,最好还是要用冷帕子敷着,最好还要用温热的水将男人身上擦一遍,免得温度降下来之后寒气入体。
  当时为了安全,他们选的这块落脚地离江边很远。她要是想取水,就要穿过一片杂乱的荒草地,再走过芦苇丛。
  不可名状的黑夜肆意张扬炫耀着自己的势力,她安排风吹动荒草,吹动干涸发焦的芦苇叶,吹动人在黑暗中自以为安全的信念。
  姜若的能轻易地听到蛐蛐声,树叶摩擦的簌簌声还有类似于某种东西爬行草地的嘶嘶声。
  这一切都将人心中的懦弱和胆怯无限放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站了起来,大口喘着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江边跑去。
  她的身体紧绷住,到江边的时候,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被江边的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将衣服往里拢了拢之后,开始取水升火。
  等利用早前留下来的余烬将木柴点燃,等将水煮热之后,才将自己里衣的一角撕下来浸湿,拧干之后又重新折返回去,给人擦汗。
  她后半夜未曾有半刻合上眼,一直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可直到天放明,男人身上的温度都没有降下去,也没有任何意识。
  比起昨日来,他的情况差上很多,整张脸都泛着红色。她尝试着去探他的呼吸,刚接近时,就感觉手背被他的呼吸烫到。
  这种情况必须要用药。
  姜若想起世子爷昨日随便提过一句在靠南边的林子里找到草药,回想着昨日清洗草药时草药的模样,等天放亮之后就直接去了南边的林子。
  这时候她不断庆幸,当初以为自己要去江南,提前和芙蓉学了一点简单的药理知识。再加上运气不错,在南边林子里转悠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已经找到大部分所需要的药材。
  在往回走的路上,她还找到一颗野栗子树,在下面发现许多落下来但是表皮完好的栗子。将野栗子从壳里
  取出来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她手上被戳得稀巴烂才剥出来一小捧。
  她忍不住去想,昨日世子爷在身上带伤的情况下,又是怎么做到寻找食物、安排住所等一系列的事。如果世子爷不做,事情大概率是要落到她的头上。这可不讲究什么男女分别,她是奴婢,原本就应该要照顾自己的主子。
  可她却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她鼻尖发酸,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徐嬷嬷确实没有说错,世子爷是个好人,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在世子爷醒过来之前安排好所有事。这个信念支撑着异常疲倦的身体,她加快步子走到小河边,将草药处理好。
  等将药和栗子糊给人灌下之后,她就坐在男人身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盼着人什么时候苏醒过来。倘若……倘若这样也没有任何效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事与愿违的是,下午男人身上的温度更高,身上的汗水不断往外冒。姜若不断用布条给他擦拭,还用一把编织地乱七八糟的蒲扇给人扇风,可还是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甚至生出一种世子爷会挺不过去的恐慌,心中的情绪一直被压抑着。
  在蒲扇断了把手时,她一下子没能够忍住,直接哭了出来,眼泪哗哗地往外面冒着。她一边哭,一边将作为把手的木棍往芦苇扇面里戳,给人继续扇风。
  谁知道没有摇两下,把手又断了,飞出去的一节直接砸到男人的鼻梁上。这次固定芦苇杆的木条再也支撑不住,芦苇杆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她直接哭出了声,难过得不能自已。
  不知道哭了多久时,突然听到一句极为沙哑的男声。
  “姜若,我暂时没死。”
  她的眼泪直接挂在眼睫上,视线朝着男人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睁开了眼,正瞧着她看。
  “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回答什么,“已经是下午,具体什么时辰奴婢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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