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他还要杀谁?连璋么?
  谢昭宁一手托着连凤举因伤重而似有千金重量的身躯,顾不得掌间刀痕再度崩裂,正不由悲戚与?抱憾——那到底是他的君与?父,便是其多行不义,骤然落得这般田地,他稍有松懈之?下,仍难掩失职的自责与?自愧。
  便是连凤举这伤明摆着神仙难救,谢昭宁左手恰正托在连凤举后心位置,恪尽职守下,便仍并着食中二指按住他背部大椎穴,运了内劲封了他颈下血脉流通,本欲助他再苟活片刻功夫,以全忠孝,闻声顿觉不对。
  谢昭宁心念电转间,便知连凤举心思:
  眼?下太子苦心经营十几载的“德君”名头危在旦夕,若不在此时除掉连璋以绝后患,待中都?转危为安之?时,便是古家?旧部倒戈之?日,更何况,他既在连凤举眼?中已与?霍长歌牢牢栓在一处,那霍家?便要更胜于?古家?,成为连璋背后最?大倚仗——那皇位,左右轮不到太子了。
  杀了连璋,便要杀他,杀霍长歌,杀霍玄——
  谢昭宁眼?神落寞微沉,心如擂鼓间,指尖又不动声色多加三分内劲,连凤举颈部出血势头已然渐缓,但“杀”后的字音反而登时堵在喉头,一截舌头合着血在口中上下弹动,却再无法?囫囵吐出一字。
  这天下万事万物,总是利害相伴相生,谢昭宁此举虽救他亦害他,却又恰巧全了在场众人的忠孝与?情义,解了两难的困局。
  “父亲?”太子哭得涕泗横流,见状只当连凤举伤重无法?言语,遂侧耳俯身倾听。
  连凤举后心一热之?下,一道暖流若有似无自颈下注入四肢百骸,他恍然便如回光返照般灵台霎时清明,转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那一双蕴着悲悯与?惋惜的凤目,顿时觉察出了异状,倏得认出了谢昭宁,不由毛骨悚然,与?太子挣扎做了口型道:“谢、谢——”
  连凤举此时方才?醒悟,他这一命兜兜转转间,竟落在了谢昭宁手中?!
  谢昭宁知他认出了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却只凄怆垂眸看他,神情八风不动,他左手伤重,鲜血自掌间刀痕中不断涌出,不时便浸透连凤举后背龙袍薄衫。
  太子辨出连凤举无声之?言,情急之?下纳罕随之?清喃:“写?谢?杀——”
  谢昭宁?!
  连凤举难不成想说——杀了谢昭宁?
  太子出声便觉有异,不说“谢昭宁”连人都?未在此处,便说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这“重”与?“急”也万落不到谢昭宁头上去,但他无暇多思,太医监离此地不远亦不近,他眼?见连凤举气息越加凌乱,手足无措,只转头不住催促高?声:“太医呢?!去叫太医!太医怎得还未到!!”
  太子一声接着一身,却将如堕梦中的霍长歌彻底唤醒,细眉不由紧蹙。
  她晓得连凤举前那一声“杀”,旨在对连璋斩草除根;后那一声“谢”,却是认出了谢昭宁,只这颟顸太子不知其深意眼?见便要错失“排除异己”的良机,但保不齐他待会儿晃过神来——
  霍长歌掀眸眺他身侧都?检点与?虎贲卫,却知此时再难对他痛下杀手,保连璋棋局赢面,正思忖,赫氏身旁舞姬亦自土崩瓦解的禁军围困中,窥得连凤举濒死模样,骤然凄声大笑,划破一园短暂静谧,与?赫氏笃定道:“南晋皇帝要死啦!公主?,皇帝真的要死啦哈哈哈哈!”
  这一笑,又将禁军注意霎时拉了回来,“嗬”一声,众人愤怒之?下,再度结阵出枪示威。
  谢昭宁循声担忧望去,一双悲戚凤眸中隐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不知其中负疚、解脱还是如愿以偿哪个更多些,但那一眼?似哭又笑却又无端端蕴着从容,却让霍长歌心中陡然松了一松。
  “是啊,他要死了,南晋皇帝要死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是天要亡他,却是天要亡他!”赫氏缓过神来,爆出肆意狂笑,她背后伤处血透重衫,丹田又受掌伤,频繁动武气力已然不足,却自霍长歌怀中挣扎起身,着一身褴褛舞服,兀自往前走了两步,高?举双手,转着圈痛快高?呼,“我赫氏大仇得报!我赫氏大仇得报,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
  她似一只不断振翅的血凤凰,口中鲜血笑到止不住得涌出来,在垂落夏阳的余晖中翩然起舞,渐渐化?去了那通身刻骨的怨毒,形貌壮烈而凄美。
  连璋抱着啼哭不止的连璧,只回身侧眸沉默看她,心中五味陈杂。
  连凤举失血过多,大椎穴又淤堵,头晕脑胀间,闻言气急又有口难言,紧攒着太子的手,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骤然仰倒过去。
  “父亲!”太子骇然惊呼。
  “陛下!”都?检点见状却是急中生智,抬手一亮木符厉声道,“抓住她们,将嘴堵了!投往宫中狱所,等?候发落!”
  一声令下,禁军便“哗啦”一声持枪又要攻来。
  霍长歌手中琵琶已失,一把拉回翩跹轻舞的赫氏,赤手空拳半掩在她身前,电光火石间已在脑中过了一遍自此处往狱所去的行进路线,定出数个可供逃脱的地点。
  谢昭宁肩伤存毒,山戎即刻攻城,若她仍受困于?此地或狱所,不说身份恐要暴露,亦要耽误大事,好在那狱所位置苏梅初入宫时便已踩点探过,她不若装作不敌被俘,途中再趁机脱逃去往宫外,等?待与?谢昭宁汇合。
  眼?下连凤举不死亦不活,连珣又已身死,她与?赫氏当可止约于?此,各行其是、各安天命,赫氏若仍欲殊死一搏颠覆南晋皇权、手刃连氏其余皇嗣,霍长歌便再无偏帮之?理,遂霍长歌与?赫氏四目相交一瞬,二人皆心照不宣一哂,自知穷途末路之?下,也该分道扬镳了。
  “连凤举当真要死了?”那赫氏倏得倾身附耳霍长歌,在禁军不断逼近与?舞姬大笑声中,嘶声悄道,“我只听你说。”
  霍长歌侧眸便见赫氏伤重,似无力般下巴搭在她肩头,双瞳已见涣散,呼吸间,胸膛贴着她后背剧烈上下起伏,似一只破损的风箱。
  谢昭宁良善惯了,虽一掌伤了赫氏丹田,但下手留有余地,只她强行运气又伤了肺腑,频繁牵动心绪又于?伤处无益,眼?下不过拖着时日,若无有效救治,便与?连凤举一般,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他、他会死的,对不对……”赫氏眼?前阵阵昏黑,但仍止不住得哑声讥笑,笑声合着鲜血闷在喉头滚动,“我只听你说……”
  “……如果,如果你愿等?一等?……”那种颈伤不可能活,霍长歌忆起谢昭宁适才?眼?神,越发笃定,晓得赫氏怕也要死了,似哀似怜般,下意识抿唇斟酌了词句,沉声与?她轻道,“黄泉路上,你若愿等?一等?、等?一等?的话,便能亲眼?看见他。”
  霍长歌自知赫氏罪孽深重,百死难消,因她达成所愿的代?价是那成百上千枉死性命与?随时便要坍塌的中都?城垣,但她恍然间又似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借与?赫氏利落捅出那致命一剑,方才?换得手刃连凤举的唯一时机,便忍不住欲让她走得痛快些。
  “……好,我等?着。”那公主?得霍长歌一语,抚慰一笑,气息却愈加凌乱,仿佛一瞬被抽干了气力,倏得趴在她背上,一手颤颤巍巍扯住她后腰腰封,才?未滑倒下去,似已疲累到了极致。
  禁军转眼?攻至身前,那两名舞姬与?赫氏心意相通,亦早已是强弩之?末,见状奋力护在她二人左右以死相搏,留出片刻喘息与?赫氏交代?后事。
  禁军重结人墙,谢昭宁身处高?处,视线虽不至于?受阻,但不得不强行按捺住频频回首侧眸的冲动,生怕引起都?检点注意来,霍长歌心思诡谲又行为乖张,眼?下复又受困,她下一步欲如何行事,他料不中又堪不破,难以配合,简直心焦如焚。
  “……我瞒了你许多,知你心中怨憎,”赫氏余光探向身后那尸身血海,在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响中,呻-吟着与?霍长歌又耳语,“对、对不住,我是要下地狱的……”
  霍长歌知她已油尽灯枯,自己又盘算要“不敌被俘”,遂做出一副“师老兵乏”模样,似背着赫氏在原地苟延残喘一般,一动不动,静静闻她说话。
  “北地霍氏,本宫再帮你一次,你也、也再帮帮我……”赫氏气若游丝间,忽然敛了笑意,愧恨中,正色祈求轻道,“这中都?便帮我赫氏再救、救一救……它……”
  “只你能、能救它……”
  霍长歌闻言意外一怔,不待侧眸,便闻她又飞快私语道:“观雪轩,内厢外的院墙角落,有一参天巨树,树旁的古松盆栽后,乃是一块儿活砖,挪开便有密道直通驿马所,毗邻含光门——”
  话音未落,不待霍长歌反应,赫氏骤然在她耳侧发出“啊!”一声悲壮长啸,那啸声响遏行云、直上九霄,似在痛诉心底最?后的苦楚,在场众人无一不惊骇动容。
  丽嫔下意识捂住胸口,泫然欲泣。
  “走!”赫氏借那啸声聚气,运力抓着霍长歌后腰腰封,学她适才?动作,倏得将她提起,一把反掷出了人墙外。
  谢昭宁始料未及,一瞬瞠目,险些扔下连凤举站起身。
  霍长歌猝不及防腰间受力,整个人遽然凌空飞起,她呼吸一滞借力空中翻身一跃,越过禁军防线落地,正落在花园入口那尸身血海之?中,抬眸便见合着那啸声余音,那两名舞姬似闻见了冲锋的号角般,合身朝着受惊的禁军人墙冲过去,决绝撞上枪尖阻那禁军追击霍长歌的步伐,凄厉大笑一声:“公主?,属下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二人已抱着枪尖站着没?了气息。
  “好,好!”那赫氏眼?见霍长歌已平安出得御花园,竟劈手夺了身前禁军长刀,几个转身间,又避开长枪围攻,她一双浅瞳遥遥对上霍长歌震惊杏眸,却是如释重负般,笑弯了眉眼?,无声与?她做了口型说:“快走!”
  “吾乃大陈赫氏——”她拼着最?后气力,朝霍长歌奋力喊出似凤呖般的一声后,转刀利落抹了脖子,“赫月容!”
  连璋一滞,抬手捂住怀中连璧双目。
  连珍“呀!”一声惊呼,埋头连珩身后禁不住泣出了声。
  谢昭宁不忍垂眸,却撞见太子肩头一缩,眼?神闪躲,似愧似疚。
  “你姓赫,名甚么?待你死了,可用我与?你立个碑?”
  “再写个传?与?你还没?那般熟。”
  “吾乃大陈赫氏——赫月容!”
  “……”
  霍长歌耳畔“嗡”一声,一时似有许多声音不住挤进来,她怔怔亲见一捧鲜血顷刻自赫氏颈间飞溅而出,随她倾倒身躯一同?砸在地上,似那皇权之?下降的一场泼天的雨,冰冷彻骨,雨落,她阖眸转身离去。
  “抓住她!”都?检点骇过一瞬高?声下令,谢昭宁复又焦灼抬眸。
  霍长歌于?那宴前流民尸身中奔逃,脚下血海已凝得粘稠,似泥水般厚重扒在鞋底。
  有禁军提枪行在其中左右翻捡,见有幸存者,便一并着人架出来欲往狱所关押,惊见霍长歌突出重围便提着兵器上前捉拿。
  “公主?!光复我大陈!光复我大陈啊!”路途中,甚有伤者浑身浴血,却仍挣扎探出手去,却是将霍长歌错认为了赫氏,仍要虔诚碰一碰她裙摆。
  霍长歌步伐诡谲、身姿轻盈,似片叶子般飘来飘去,游刃有余便越过左右追捕,迅疾消失在御花园外,转眼?不见了。
  谢昭宁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下。
  有太医此时着禁军匆匆背着自游廊一侧跑过来,众守卫不约而同?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来,
  “太医!”太子掐着皇帝腕脉转头急道,“陛下还有气息!”
  谢昭宁便颇为识相得将连凤举交到太医手上,垂首退去玉阶一侧,小?心避开南烟尸身,稍稍背对都?检点。
  那太医已上了年纪,医术自不在话下,见势颤颤巍巍俯身去瞧连凤举那颈间伤处,却是梗着喉头不知该如何说话:那步摇若一旦拔出,怕血流如注,性命便在旦夕间;可若不拔,也顶多再残喘半日……
  太医擦着额间冷汗,嘴唇嗫嚅只不言语,自药匣中掏出一罐金疮药来,往连凤举伤处抖着双手泼撒下去,与?太子支支吾吾道:“殿、殿下先、先着人抬副载撵,将陛下平躺着抬回寝宫去,再做救治。”
  此言一出,太子却似濒临溺亡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只当连凤举情况尚可,竟下意识笑了一笑,扬声着人准备载撵去。
  丽嫔匿在连珩身后,见状翻出个宝相庄严的眼?白。
  连璋立在玉阶下,不动亦不言,连璧已靠着他肩头哭到昏死过去。
  连璋眸光复杂得眺着连凤举半死不活模样,直到谢昭宁躲避载撵又往阶下退下时,似伤重脚步踉跄朝他撞来,连璋便下意识伸手将他扶了一扶。
  两人掌心交错,谢昭宁掐住他小?指一捏,像幼时玩闹一般,再抬眸,连璋便已认出他来,却是按捺住惊愕心绪与?骤然升起的浓重的委屈,虽红着眼?圈,喉头滚了一滚,但仍咬紧牙关一言未发。
  有禁军飞快取来载撵将连凤举抬走,太子起身便要一同?离去,都?检点眼?见皇帝一出大戏唱到终场无人收尾,见状忙出声提点:“殿下——”
  他话未出口,已在园中等?候许久的传令官还未出声,又有禁军一身狼藉自园外进来,踏着血海,一声急促的“陛下!”适才?脱口,满目震骇下,却是眸光下意识转向了连璋,结结巴巴道:“殿、殿下,眼?下城中火光四起,又到处弥漫刺鼻浓烟,南城门亦遭山戎炮轰损毁,形势、形势危机!”
  那一声,将众人自混乱之?中无情拉扯而出。
  一场大戏堪堪落下帷幕,紧接着一场又要开锣。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心惊肉跳,连璋却不着急应答,只平静眺着太子正要离去身影,唇角讥讽一抬,又冷冷窥着都?检点。
  太子便又转身回来,魂不守舍之?下,与?都?检点对视一眼?,得他眼?神鼓励,这才?期期艾艾道:“将、将城中五品以上将领皆、皆召来宫中议事,余下的——”
  他似不敢正视连璋,踟蹰一息方又语无伦次道:“余下的,便交由都?检点暂且打理,四弟、四弟将丽嫔与?珍儿送回宫去,便来寻孤议事,眼?下国?难当头,二弟、二弟便先免去一切罪责,随孤来吧——”
  他话说一半,已不由心虚,深知都?检点必要留于?宫内镇守,城中抗戎怕少不得便要派出连璋去,但兵权又不得安心交到连璋手上不说,名誉且与?他亦暂时澄清不得,与?连璋而言却是形同?驴马似得对待。
  太子无颜以对,只匆匆将此地驻守虎贲营卫迁走,逃也似得一路护送连凤举回宫去,都?检点留下指挥禁军善后。
  几番搏杀之?下,人心已渐涣散,不时便闻宫婢忍不住泣出一声,搬出翻倒案几后的尸身来。
  连珩迫不及待搀扶丽嫔与?连珍离场,连珍小?心翼翼踮着脚尖欲避开遍地横亘的尸身与?血河,走到最?后却是避无可避,绣鞋边缘渐渐沾染红褐,连珍眼?圈不由通红。
  陆陆续续又有太医赶来,连璋按着伤臂却是与?身后谢昭宁道:“小?兄弟护驾有功,既是伤重,不若与?我一道走吧,着太医诊治一二。”
  都?检点闻言惊诧转眸,正欲上下打量谢昭宁,连璋却侧身将他遮掩,不动声色护着走了。
  这几日宫中人员增补来来去去,谢昭宁那容貌虽说面生,却又古怪得肖似许多人,瞧着又仿佛未有那般得陌生,都?检点虽心生疑虑,却又不能此时再怵连璋霉头——皇帝以污名杀不死他,太子又摆明拿他无可奈何,适才?大好时机便让太子那般轻飘飘放过,当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连璋抱着昏睡的连璧,避开前来接手的宫人,转身欲出御花园,却是先于?那两位已等?得抓耳挠腮的传令禁军道:“山戎所用抛掷之?物,怕是前朝曾现世的猛火油罐,火灭不得,需用沙土覆之?,且燃之?气息有毒,需着人以水浸湿棉布捂住口鼻。眼?下火势正旺,山戎不便攻城,当务之?急,便是将百姓先行移至安全处所,待到火势转微,山戎怕要自三方城门攻进来。”
  连璋幼时与?谢昭宁常一同?在武英王府邸读书,又素来有过目不忘之?能,谢昭宁自己都?能记起的东西,连璋又岂能不知?
  谢昭宁闻言心底快慰一叹,总归他们皆未忘记武英王的教导。
  他静静等?在连璋身后,侧眸眺着赫氏与?连珣相隔不远的尸身,如今的御花园似泡在血池中一般,血腥气息不仅刺鼻还锥心。
  帝王无情,谢昭宁又悲恸默哀,心脏倏得莫名慌乱一跳,他下意识便朝连璋犹疑瞥去一眼?。
  谢昭宁见连璋已妥帖交代?完手下,转身与?他使了个眼?色,生怕他走丢了一般,他便又与?连璋身后沉默缀着,压着一腔混乱心绪,手掌垫着袖子握住胸前那薄刃,忍痛往皇帝寝宫过去。
  他们身后,残阳照血河,尸身叠累如丘,但——这一场端阳家?宴,却终于?在屠戮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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