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竟还要我们等你!”
  胡亥在那一排人中年龄最小,他上前一步,轻蔑地瞥了张婴几眼,“昨日不才上过‘礼’课,怎还不行礼?莫不是都给忘了?”
  “嘿嘿。”
  张婴憨憨一笑,然后从扶苏开始,依次向公子高,公子寒……等一群公子行礼,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所以他最后给胡亥的点头问候,尤为显得敷衍。
  胡亥攒紧拳头:“你这是甚……竟,竟敢这般对我!”
  张婴回了一个懵懂地歪头。
  压根不给胡亥发作的机会,快速跑到扶苏身前,软乎乎地伸出小手手:“阿兄!我好困呐,抱抱……”
  公子高惊异地瞅着张婴。
  虽对这小子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胆子真有这么大啊。
  公子寒却见怪不怪。
  这小子连他都敢挑衅,又岂会怕一个胡姬早亡的皇子。
  公子寒本也不喜欢狐假虎威的胡亥,见状心底隐隐有些期待,两个讨厌鬼内斗去吧。
  扶苏不动声色地挡在胡亥靠近的路上,声音颇有些不
  赞同:“等再大些,我会先给你安排‘礼’课。”
  “嗯嗯嗯。”
  张婴点点头,他学再多礼,对胡亥也只会敷衍,“阿兄,我们何时启程?可以一起吗?”
  扶苏点了一下张婴的眉心,他也不想继续扩大双方的矛盾,便顺着张婴的意思继续道:“即刻。你想好去学室的名字没?”
  “婴!阿婴吖!”
  “不是,我们不能以皇子身份去……”
  扶苏说到这一顿,捏了捏眉心,失笑道:“竟是忘了。你就用张婴,无妨。”
  ……
  咸阳人口基数众多,随着六国大贵族、大富商陆续被迁移过来,人口更是爆炸。
  除长阳街和尚商坊这两个大市,城区内外还环绕着三个小市。
  每个市都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人口众多,咸阳的学室也不止一处。
  按方位笼统来分,是东南西北四家学室。
  这四家官学的生源也各有侧重,东区的官学多是朝中文臣的子嗣,南区的官学多是秦朝勋贵们、六国大贵族的后辈。
  西南学室多是朝廷军中重臣的子嗣后辈,以及被军部大佬看中后举荐而来的小官吏。
  至于北区的学子出身最接地气。
  多是小吏们、六国小贵族的后辈,或者有才能之名的黔首后代。
  张婴本以为是要被拘在咸阳宫内,天天听之者也的学习。
  没想到嬴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深入群众,前往距离王城和卫戍军最近的西南学室。
  说真的,东南西北四个地区官学。
  西南学室这个以培养军队官吏后代为主的官学,是张婴最不想靠近的。
  他一个身体虚弱,人生理想是吃喝躺平,用新科技过好生活人。
  和一群群身高八尺,体型彪悍,随便一个怒吼能震聋耳朵,抬起手来一刀一个小朋友的人做同门。
  想想都觉得没啥共同话题。
  ……
  马车出了官邸坊区,绕过王城大道,一路向西,途径一处热热闹闹的小坊市,又越过一处杨柳飘飘的石拱桥,来到西府官学说前。
  张婴两人刚下马车,便听见里面传来“嘿哈”的习武声。
  他瞅了眼伫立在门口的两位满脸肃穆的黑甲卫,又看了眼挂在门柱做装饰的刀剑。
  这里看起来像是军营,或者说是军校。
  张婴心里一沉。
  与张婴不同,其他皇子脸上全都是跃跃欲试。
  就连身体看着最胖最虚的胡亥,也是满脸亢奋,一副恨不得马上在这里建功立业,收服一大帮将士的表情。
  十多人推门而入。
  便看见屋内一位身高八尺的壮汉正在低头擦拭手中的青铜剑,剑锋明显嗜过血,透着一股骇人的森冷。
  那壮汉头一抬,眯了眯眼,疑惑道:“你们,一同重修秦律?”
  众人点头。
  壮汉的手指着这一排的最凹点——张婴,脸上满满是诧异:“他也是……重修?”
  众人同时看向张婴。
  张婴:好尴尬啊!我能说不是吗?
  ……
  待问过张婴的识字情况,得知只学过《博学篇》后,壮汉的脸皮有些控制不住地抽搐,一副很想将张婴丢出去的表情。
  但他还是忍住,示意他们前往卯班,准备先上“封诊式”进行基础考核。
  “封诊式”,也就是秦朝案件案例的汇编课。
  胡亥多嘴问了句,考核不应该是夫子来举行吗?
  那壮汉起身,身高绝对将近一米九,单薄的布衣根本藏不住他铁塔般健硕的身材。
  他长剑入鞘
  ,不在意地挥挥手,嗓音如铁锤砸地板:“我是夫子,一同去吧。”
  张婴:“……”
  竟是如此孔武有力的夫子。
  众人跟在夫子身后。
  穿过“呵呵哈伊”习武声不断的走廊。
  来到一处学堂。
  里面又是“彩”又是鼓掌,一副相当闹腾的模样。
  别说张婴没见过,就是那些年岁尚小,尚未出宫接触政务的皇子们都是惊讶地探头探脑。
  夫子莫名觉得有些丢脸。
  他冷笑一声,沉默地上前一步,长剑一挥,反手将门先“啪”关上。
  众皇子一愣,下一刻便听见学堂里面传来凄厉的一声“我的大将军!”,再之后里面再没发出一点声音,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弥散开。
  张婴的脸色微微发白。
  “进来。”夫子的声音传出来。
  张婴心生忐忑,忽然有一双大手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几乎是撑着他往屋内走。
  只见夫子站在最前方的台阶上,下方跪坐着约莫十来名年龄不一的少年。
  最大的约莫十七八,小的也有七八岁。
  大多表情都很瑟缩,傻站着的那一位更是战战兢兢,看起来随时会晕倒。
  夫子与学子之间的空地有些凌乱,有一个用竹竿拼成的四方形,里面躺着两只死去的大公鸡,四方形两侧还堆放着一些木片。
  凭张婴的经验,这多半是带有赌博性质的赌鸡。
  “何,你来说参与博戏应当受到什么惩罚!”
  跪坐在左后方的青年起身,张婴才发现年龄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位,只见他拱了拱手,声音沉稳道:“轻者,脸上刻字,黥刑。重者,鞭刑、杖责五十!”
  唯一站着的那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夫子,夫子我没博戏!那些不是银钱,就闹着好玩。”
  “那你告诉我。”
  夫子冷眼看着大哭的少年,“这些竹片代表什么?从实招来。”
  张婴注意到,跪坐着的几名青年听到夫子所言后,眼底闪过一抹紧张。
  “是,是……是洗衣、打扫竹片。”
  还在哽咽的少年,哭哭啼啼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每一批新生进门后都会被告知,需要替老生洗衣、洗鞋子,每次做完,指挥他的老生会给他一张竹片。
  直到新生手中凑齐五十张竹片,便等于成为老生的队伍。到了次年,他们也可用手中的竹片,指挥下一批新生洗衣服、洗袜子。
  “哟。何人提出谁?怎还玩出花样。”
  夫子看起来并不意外这个答案,阴测测地看着众人,“你们是学子,是来这里进修学业,不是让你们军营里磋磨更卒那一套不良习气带过来!”
  众多学子低下头,不敢作声。
  夫子眼睛眯起来,忽然看向扶苏,说出了扶苏的假名。
  “山右,包庇罪人,该当何罪?”
  “当与罪犯同处,连坐制。”
  “很好。你且停一停。”夫子看向公子寒,说道,“赵太你继续说。”
  公子寒瞥了夫子一眼,冷声道:“连坐有适刑规定。以盗窃罪为例,若妻知夫犯罪且帮忙藏匿,则与夫同罪。若妻不知盗窃,但连坐罪制下,妻也要被收为奴。
  若妻发现夫犯罪……”
  “停!”夫子见公子寒答得非常流利,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公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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