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敌意◎
  列车在中途没有经停, 车厢里一整天都很安静。
  来往路过的乘务员和乘客都下意识放轻动作,只在饭点上下从远处的车厢传来阵嘈杂声。
  程砚洲和顾鹤庭、谢明望轮流休息。
  坐车无聊,除了吃饭上厕所, 三个人就围着桌子下了一天象棋。
  顾鹤庭抬头, 再抬头, 再再抬头,上铺睡觉那人愣是没动过一下。
  这都睡一天了还不醒?
  旁观棋局的谢明望已经从刚开始的忐忑,渐渐变成了焦躁, 最后变成无奈。他打算上车后跟闺女坦白的,结果……结果这孩子到现在还没醒。
  顾鹤庭好奇:“不叫她啊, 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程砚洲看了看时间, “再等半小时吧,睡不够她没胃口。”
  又过了二十分钟,程砚洲打算去热饭,顾鹤庭自告奋勇抢下这份工作, 把喊顾小晚起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谢明望四下瞅了瞅,捞上脸盆去接热水。
  火车上睡觉很难受, 床也不舒服,顾莞宁虽然还困得要命, 被喊醒后并没有继续赖床。
  花了十分钟清醒,顾莞宁爬下床洗漱,从空了的罐子里扣了点没倒干净的雪花膏擦了擦, 这才坐下来吃饺子。
  窗外一片黑咕隆咚。
  顾莞宁拉过程砚洲的胳膊, 扒拉出手表瞅眼时间, “还有多久才到站啊?”
  桌上的棋盘被转移到对面床的下铺。
  顾鹤庭闻言回道:“九点二十分到站, 到站看有没有车接, 没车接就坐公交去徐斯南家。”
  顾莞宁有大几年不在京市生活, 很多事情都不怎么了解,“九点多还有公交车?”
  这一问顾鹤庭也有点懵,语气不是那么确定,“有吧?”
  顾莞宁:“……”你这就很不靠谱了。
  “那万一没有公交车,我们总不能走着去徐大哥家吧?”
  “而且,我们现在没有零钱了。”
  程砚洲道:“车站旁边有招待所,住一晚可以等第二天有车再走。”
  顾莞宁恍然,都忘了还有招待所这种东西,“那也行。”
  火车准时到站。
  这个年代的车站安全管理很宽松,接送的人可以进站台,加上乘客大包小包的一窝蜂涌出来,人挤人物挤物,跟后世的早晚高峰地铁站的沙丁鱼罐头有的一拼。
  拥挤的状态也因此方便了小偷小摸,甚至往后数三四十年,火车站都是人口拐卖的高发地点。
  顾莞宁紧紧抱着程砚洲的胳膊,恨不得拿根绳把两人绑起来,严格做到了寸步不离。
  得亏他们在到站后又多等了会儿功夫,等人散了不少再往出走。
  谢明望和顾鹤庭跟在旁边护着。
  终于出了车站,顾鹤庭扭着脖子找了两圈,遗憾地宣布:“待会儿去前头广场瞧瞧,没公交的话就住招待所吧。”
  他看向一旁的小舅,“小舅你不去军营啊?”
  鉴于这次休假有便宜女婿和外甥在,谢明望就没带警卫,自然也没有申请配车。眼下看着情况他有些后悔,早麻烦点现在也不至于让闺女跟着受罪。
  夜里风冷,这么在外头站着也不是个事。
  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先待着,顾鹤庭快速跑去前面看了眼,回来冻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没公交车,我们去招待所吧,慢了说不定就没房间了。”
  顾莞宁:“……”
  她现在这个倒霉体质,说不定真没房间了。
  顾鹤庭又一溜跑去招待所,顾莞宁几人慢吞吞往那边走,结果房间是有,就一间。
  程砚洲松了口气,“一间就一间。”好歹休息的地方是有了,不然今晚就只能在招待所大厅待一宿。人来人往乱糟糟不说,大厅里或躺或坐着一地不打算要房间的客人,还多是男同志。
  房间在二楼,进去后把东西放下,程砚洲和顾鹤庭拿着水壶出门接水。
  顾莞宁翻出被褥来,在谢小舅的帮助下铺好床。
  程砚洲两人回来的时候还搬了三张折叠架子床,一字排开,完事又下去要了三床被褥。
  招待所的被褥洗得发白,但顾莞宁出门在外的习惯使然,又在上面铺了层床单,睡觉的时候盖被子也让他们垫一层大衣。
  虽然该寒碜还是寒碜,可心里到底没那么膈应。
  四个人轮流用热水泡脚,暖和过来再往被窝里钻。
  招待所的房间空间不大,一张床三张折叠床就挤得满满当当,下脚都跟走迷宫似的。
  谢明望的位置挨着灯的按钮,等所有人都躺好,啪嗒一下房间陷入黑暗。
  “睡吧。”
  **
  顾莞宁觉得自己又多了个新毛病,她才发现自己认床,在车上睡不好,在招待所的房间也没睡好。
  第二天醒来,她整个人的状态可以用萎靡不振来形容。
  明明睡眠时间在四个人中最多,可眼下却有了浅浅一层黑眼圈。
  早饭是顾鹤庭带程砚洲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买的油条包子和豆浆,还有一盒佐食的小酱菜。
  京市的国营饭店不同在阳市见到统一式样建筑,里外写着朴实俩字。京市国营饭店的前身多是在满清时候就有的有名酒楼,里面的大厨也各有传承背景,就是个二厨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至于大厨随便拎一个出来往上数多少辈说不定就给某位皇帝做过菜。
  而有些饭店别说招牌菜,就是一道配粥的小咸菜都很有说头。
  顾莞宁在京市长到十三四岁,也没跟着外公和爸妈把那些能吃的饭店都吃遍,至于那些特别有说头的她们一般人也吃不到。
  吃过早饭,四个人赶十一点多的公交朝西城去。
  这个时节的京市没什么看头,寒风瑟瑟,树叶凋零,某些民居的墙檐上还堆着积雪化成的冰。
  沿路多是平房,建筑灰扑扑的,倒是路两旁的行人和不时飞过的自行车比在阳市看到的多很多,人们的衣着花样也多,三三两两说笑着结伴而去。
  和记忆里的京市没太多区别,顾莞宁收回目光,拍拍前座的二哥帽子,“我们现在去,万一赶上他们家饭点怎么办?”
  顾鹤庭把头扭过来,随口道:“正好呗,还能蹭顿饭。”
  顾莞宁沉默,很好,二哥不愧是你。
  “那万一不是饭点,是上班时间徐家没人咋办?”
  顾鹤庭摆手,“不可能,我都跟徐斯南通过电话了,他说今天请假,他肯定在家。”
  确认没有意外,顾莞宁歪靠在程砚洲身上,看着车窗外发呆。
  程砚洲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
  公交车在一家医院附近停下。
  沿着路往东走到岔路,往北转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旁没开学的孩子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见到四人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巷子里还有摆着炉子卖烤红薯的,竖着稻草串卖糖葫芦的,推着自行车卖豆腐的,还有卖棉花糖和炒栗子的摊位。
  不清楚是用钱就可以买,还是得用东西交换。
  顾莞宁一路馋过去,馋到了徐家的房子前。
  顾鹤庭上去敲门,程砚洲偏头小声跟顾莞宁道:“待会儿我去给你买。”
  顾莞宁猛点头,迅速把自己看好的几样告诉程砚洲,末了不忘夸奖,“程砚洲你真是太好了!”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徐家人既没有在吃饭,徐斯南也在家。
  不过只有他一个人。
  他支开门把人迎进来,“怎么今天才到,不是说昨天的火车吗?”
  顾鹤庭定定看着他,“你都知道昨天的火车了,去接我们一下很难吗?”
  徐斯南推推眼镜,“我没车,也不会开车,不过你没告诉你表哥?”
  顾鹤庭:“……”他心虚地撇开话题,“我们住哪屋?”
  他没告诉谢晓峰,是因为谢晓峰知道了谢老头儿肯定会知道,谢老头知道他来京市,肯定会让谢晓峰把他押到营区给他安排相亲。
  徐斯南提步转身,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了然。
  他先带顾鹤庭和谢明望看了两人的房间,“谢叔跟鹤庭住这间,屋里新盘了炕,前两天刚打扫过,被褥还没铺待会儿我拿过来。炕屋干燥,晚上还得放盆水。”
  谢明望和顾鹤庭进去放东西,徐斯南带着顾莞宁和程砚洲看她俩的房间,“这间是我妈给小晚妹子准备的,被褥都是新买的,铺之前晒过太阳,很干净。”
  他推开门,露出粉色的公主床房间。
  顾莞宁:“……”
  那位萧阿姨知道她今年虚岁二十一岁了吗?
  说完徐斯南的目光落在顾莞宁身旁的程砚洲身上,“妹夫也住这间吗?”
  这话问的。
  程砚洲心说,那不然呢?
  霎那间,他在这位徐斯南身上感受到了敌意。
  他故作不知,看着徐斯南说的话却很有深意:“小晚怕冷,晚上睡觉得有人暖被子。”
  也就是没别人在,程砚洲才敢这么说。
  徐斯南面无表情回望,哦,这怕不是个人形暖水袋。
  看好房间,铺好被褥,放好东西,徐斯南开始安排下一步,“出去吃饭吗?”
  顾鹤庭看了眼日头,“我们刚从外头过来就不折腾了,你晌午吃得啥,有剩的没?”
  徐斯南知道他人不讲究,没想到这么不讲究,“我做的饭你也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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