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第87章 著书传道，百家之师
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齐念安发现这和自己前世记忆中齐微的院子并不同。
她记得很清楚齐微的院子永城侯府出了名的精致漂亮，当时范氏对这个养女还算疼爱，又有平江侯世子的倾心，整日里送来各种好物件, 所以齐微的院子是府中最华美的, 可现在看着却和记忆中大不相同。
这里的摆设很雅致, 但同样价值都不低。
齐念安看着花厅和卧房中间的屏风, 是用紫檀木制成的素屏，所谓素屏就是白屏，只用白色的绢布和木料制成，上面不添一笔一画, 素雅又干净。
可素屏都是普通百姓家采用的, 真正的王府勋贵都是用极为昂贵的材质制成的屏风。就比如老太太章氏就有一个十二幅的云母屏风, 上面用宝石镶嵌牡丹, 有花开富贵金玉满堂的美好寓意，浮雕立体，据说是章氏最为珍爱的摆件, 平日里都不舍得用，只有来人的时候才拿出来摆一摆。
她记得前世齐微的院子里用的是一个琉璃屏风，虽然不大，但样式极为精美, 很适合女子的闺房。
这一世为什么会是素屏？
这让她想起从范氏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说乔微有神童之名, 拜钟太傅为师，有县君的诰命, 还是昭阳公主的伴读, 才学更是名动天下。
前世的齐微虽然也有才女之名, 但也就是会写诗作画，习得一身舞技，怎么可能会写文章编书，她也曾经怀疑现在的乔微是和她一样重生的，可是前世根本就没有《礼乐之至论》、《五都赋》这种流传于世的文章啊。
因为乔微与前世齐微的不同，齐念安一整夜都没睡好，她今日甚至一用完早膳和范氏请过安就来到了乔微的院子，就是要试探一番。
沁水将茶奉上，笑道：“这是昭阳公主临去江南代天巡视前特地给咱们姑娘送来的龙凤团茶，四姑娘快尝尝！”
“龙凤茶？”齐念安捧着这茶，神色晦暗不明，她既觉得沁水这是在炫耀，又惊讶乔微这里居然会有宫中才会有的龙凤茶。
据她所知，因龙凤茶制作过程过于复杂奢靡，元和帝又尚节俭，所以令龙凤茶减产，本来就极为昂贵的龙凤茶变得千金难求，最后的那点产量只够进贡入宫，所以百官都以能够得到龙凤茶的赏赐为荣。
前世的她是喝过一次龙凤茶的，永城侯府是没的，她是在齐微嫁到平江侯府后跟着范氏去探望齐微的时候喝过一次，那是平江侯世子办事有功新帝特赏的，当时齐微拿出那茶也不是为了好好招待她们，而是为了炫耀。
只是没想到这炫耀提前了。
见齐念安脸色不好，沁水心中也不舒服，这龙凤茶多难得，她们姑娘平日里心情好有闲情雅致烹茶的时候才会饮一些，能让她拿出这茶来招待四姑娘，那已经是贵客的的待遇了。四姑娘用了这么好的东西，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不知道还以为她们姑娘欠这位的呢。
“是呢，上次平江侯府崔姑娘来咱们姑娘院子里做客，姑娘都没舍得拿出来，却让特地吩咐奴婢冲这茶来招待四姑娘，可见是姐妹情深。”沁水心中不舒服，但她到底是乔微□□出来的丫鬟，无论如何是不会失礼的。
姐妹情深？这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三姐姐呢？”齐念安不想听沁水说这些话，她见自己都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乔微还不过来，就知道乔微是在晾着她，果然乔微还和上一世一样爱耍这些小心思。
“姑娘在给四姑娘找书和写描朱呢。”沁水心里也不舒服，侯爷将四姑娘扔给她们姑娘，结果这四姑娘也是不懂礼节，哪有人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呢。
“找书？写描朱？”前世齐微哪里为她费心过？说是教她读书其实就是在打击她的自信心，别说亲自给她写描红，就是教她写字都没有，为此她曾厌学好久。
就在齐念安疑惑的时候，只见乔微拿着几本书和册子走进
了花厅。
“三姐姐让我好等。”齐念安笑着起身。
乔微根本不想理会齐念安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道：“跟我来吧。”
说完后就带着齐念安走进了花厅的左侧，里面已经摆好了两个案桌。
虽说大周已经开始用桌椅，但是跪坐学习依旧是传统方式。
看着在自己面前跪坐端正的齐念安，乔微笑了：“我本来还以为要给你准备桌椅，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齐念安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觉得跪坐更雅正，之前特地学过。”她前世因为不会跪坐被齐徽柔笑话了很久，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任何人笑话她的机会。
前世齐微更是用跪坐折磨她，明明刚开始跪坐的人会很不习惯，她学的时候受了很大的罪，现在她已经一次能跪坐好久而不失礼了。
对于齐念安的心思，乔微根本没有辩解。
“你读过什么书？”乔微直接问道。
齐念安一下子红了脸，似乎难以启齿道：“我未曾读过书。”
乔微挑眉：“你官话说得很好，而且说话有理有据，不像是一点书都没读过的人。”
这话一下子让齐念安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前世她因为不会说官话，江南那边的方言京城又听不懂，所以即便是和范氏交流都有些困难，还被齐徽柔等人笑话是土包子，后来她练了很久的官话，更是羞于提及此事。
重来一世，她一口流利的官话和范氏交流无碍，也让永城侯和章氏刮目相看，再也没有人会笑话她土包子了，她心中还为此暗暗得意，结果到了乔微这里却成了破绽。
“我……我之前跟着刘妈妈长大，她会说官话，姚家早年在京城都会说官话的，我会说官话也不奇怪吧。”其实姚家早就不说官话了，因为口音越重越容易受排斥，所以姚家早就开始说江南方言了。
乔微没有就这个问题追究下去，只是道：“你确定没读过书？”
“姚家贫寒，哪里有钱让我一个女孩子读书？三姐姐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齐念安怼了回去，她前世就是没读过书，这是事实。
“我只是要问清楚情况，怕耽误四妹妹的学业，毕竟如果四妹妹没读过书的话，我就要从启蒙开始，如果四妹妹读过书，则是不同的教法。”乔微道：“为人师者，自然要因材施教。”
齐念安没想到乔微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心中又是气愤。
“好了，既然四妹妹没读过书，就先从识字开始吧，我们先学《千字文》。”乔微说道。
说完后就将一本书放在了齐念安面前。
“不是先学《女诫》吗？”齐念安记得当初齐微最先教自己的是女诫啊，她从来没有学过千字文这类的启蒙类书籍。
乔微皱眉：“现在很多人家确实只让女子读女诫来识字，但按照正确的启蒙顺序，应该先学《千字文》在学《蒙求》，当然你不愿意我这个教法，我也可以用女诫教你。”从千字文到蒙求，再到千家诗，这是大周为幼童正确的启蒙顺序。
其实乔微不是没有给人讲过女诫，就比如她曾经给穿越女主慕兮上过女诫的课，但人和人不同，齐念安又不是穿越的，她脑子里本来就被灌输了太多的封建思想，再教女诫那不就是让这姑娘自己把自己锁在礼教的牢笼里吗。
所谓因材施教，她给齐念安准备的课程自然不能和慕兮相同。
看着连教学用书都和前世不同的乔微，齐念安只觉得两世变得太多。
她特别想试探乔微是不是重生的，可是到现在为止她没有发现乔微的任何破绽。
“好了，开始吧。”乔微连翻书都不用直接开讲道：“前十六字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首先天地玄黄四字出自《易》，易为五经之首。天者玄也，地者黄也。天地二字，在古语中意思很多，并非仅指我们抬
头所仰望的天空和脚下所踩的大地。易中有载：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其意思就是说形而上是天，形而下是地，学识不同的人对天地二字的解释都不相同，深人有深解，浅人有浅说，各得其所……”
齐念安：这四个字有这么多的解释吗？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接着我们讲宇宙洪荒四个字。《淮南子》中说：上下四方叫宇，上下四方又叫六合，如果说宇这个字说得是空间，那么宙这个字说得便是时间，书上将古往今来叫作宙。”
“洪荒二字则是出自《太玄经》，其中有言：洪荒之世。这便是宇宙洪荒四字的来历。”
“日月……”
齐念安越听越觉得之前自己学的那些都是假的，她前世明明已经发奋图强读了那么多书，结果没想到重活一世就像是完全没学过一样。
什么《淮南子》，什么《太玄经》，她前世连听都没听说过。
见齐念安走神，乔微直接上前敲了敲齐念安的桌子。
“这才刚上课，你就累了吗？”乔微皱眉。
齐念安没想到自己刚刚走神就被抓了个正着，赶紧道：“三姐姐，我就是学得有些慢，你讲得太深奥我听不懂。”她记得自己前世这么说的时候，齐微就直接跑去永城侯和范氏面前告状，说她朽木不可雕。
听到这话乔微笑了：“这是给三岁幼童的启蒙读物，你说你听不懂？”
听到三岁幼童四个字，齐念安脸上有些发红，她险些忘了这一世学的是千字文不是女诫。
让她承认自己不如三岁幼童，她有些做不到。
“你若是不想学，可以和父亲母亲说，我事情很多，没时间陪你浪费。”乔微说完后神色冷淡地坐到了一旁。
齐念安听到这话眼泪又啪啪地往下掉：“三姐姐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刚刚回来，还有些不适应……”
“你不适应什么？不适应我给你讲的课？”乔微嗤笑道：“只天地玄黄四个字我就给你讲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敢说没有一个老师在启蒙的时候会像我讲得这么详细了。”
“再说，我在上面讲课，你走神不听，那我讲课给谁听的？我还不如不讲，省得浪费口舌。”
乔微可不惯着齐念安这毛病：“若是换成学堂的夫子，你在老师讲课时走神，早就被叫起来打手板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就开始哭？”
“你若是想哭就哭吧。”说完后乔微就站起了身：“沁水，等四姑娘哭完就把她送回太太那里。”说完后乔微就直接离开了。
乔微走后，齐念安直接哭着跑出了院子，后面跟着一群范氏派过来服侍的丫鬟，一群人朝着主院而去。
在齐念安走后，沁水都快气炸了，但还是觉得不好连忙跑到乔微的书房，看着正在提笔写字的乔微着急道：“四姑娘肯定是找太太告状去了，太太对您可不如对四姑娘亲厚，回头听了四姑娘的话来找您麻烦怎么办？”
“随她去。”乔微头都没抬。
可是齐念安来得不是时候，范氏正在待客。今日平江侯携家眷拜访，平江侯夫人带着女儿和范氏说笑，就见到齐念安跑了进来。
等到进门后，齐念安意识到了不对，随后赶紧收敛心神，低着头，步履沉稳、仪态优美地走了进去。
“母亲。”齐念安声音闷闷地对着范氏行礼。
见到齐念安过来，范氏还挺高兴，平江侯夫人过府，她本就想要叫齐念安过来见礼，结果被平江侯夫人拒绝了。
范氏心里一直觉得乔微不仅占了自己女儿的身份，还占了女儿的婚约。崔泠是京中数得着的青年才俊，范氏自然是希望将这样优秀的青年匹配给亲生女儿。
反正当时只说了是平江侯世子和永城侯嫡女的婚约，也没说长女，念安也是嫡女，这婚约换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范氏想得很好。不是她天真，只是一心为女的慈母
之心蒙蔽了她的双眼。
“这是平江侯夫人，你快见过。”范氏赶紧亲热地对女儿介绍道。
齐念安羞涩地行礼道：“夫人妆安，念安刚才失礼了，还请夫人不要怪罪。”上一世平江侯夫人百般看不起她，说她粗鄙比不上齐微，情愿要齐微那个仆妇孙女也不愿意要她，对这位平江侯夫人的倨傲和曾经对她的贬低，她一眼充满恨意。
这一世她重生回来，一定要抢走齐微的一切，包括父母的宠爱，平江侯世子的钟爱，她要让平江侯世子对她爱而不得，要让前世那些看不起她的人明白她是她们高攀不起的人。
“这就是念安了吗？”平江侯夫人看到齐念安行礼标准，不像乡野出身，反而比一些大家族从小教养的女孩仪态还要好，心中的鄙夷消散了一些。
“长得可真好，仪态也好，看着就让人喜欢。”说完后又对着范氏道：“我真是羡慕你，不光能有齐县君那样的名传天下的女儿，还能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可真是羡煞旁人。”
范氏见平江侯夫人对齐念安印象很好，心中松了口气，随后又涌现出一股骄傲，她的女儿即便长在仆妇手中，骨子里依旧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快别这么说，阿婷听着该不高兴了。”范氏笑着打趣道。
崔婷是平江侯夫人嫡女，也是崔泠的同胞妹妹，此时就坐在下面好奇地打量着齐念安，她觉得这个同胞妹妹和乔微长得一点都不像，但看着也挺好看。
说话间就让崔婷和齐念安互相见了礼。
随后范氏又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不是在你三姐姐那里上课吗？”随后她才发现齐念安眼眶是红的，似乎刚刚哭过，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齐念安支支吾吾。
范氏一见这样子就知道齐念安受了委屈，赶紧道：“受了委屈就和阿娘说，阿娘给你做主。你要是不说，我就唤丫鬟过来说！”
“别，您别为难她们。”齐念安赶紧道：“是、是我愚笨，惹了三姐姐生气，三姐姐一气之下就离开回了书房，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想要来阿娘这里问问该怎么让三姐姐消气，没想到碰到阿娘在这里待客，是我鲁莽了。”
这话一落，范氏很生气，刚想要斥责乔微，结果就听到旁边的崔婷开口了。
“齐县君居然愿意教你一个人读书？”崔婷有些羡慕地看着齐念安：“我记得上一次齐县君讲学，还是和钟太傅一起到国子监，为国子监的学生和老师讲易，那天好多人连屋子都没挤进去，站在屋外的屋檐下听呢。”
“还有，我听说齐县君脾气很好的。她每次讲学，学生有不会的问题，她都会耐心解答，你做什么事能把齐县君气走？”崔婷一双眼睛八卦地看向齐念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