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他有些僵硬地背着小包袱,转过身开门。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句话。
  她饱含深意地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
  门扉再次关紧,帘后,慢悠悠走出一人。
  赫然是本该卧床养伤的长孙无妄。
  “看吧,我都说了这小子还没开窍。你的紧张太过多余。”他倚在柱边。
  萧望舒展开那封书信,淡淡说:“你不也同意送他回去?不过老师愿意给你写这封信……我倒是没有想到。”
  长孙无妄挑眉。
  他直起身,闲庭漫步般走过来,停在萧望舒身后。
  萧望舒只感觉熟悉的气息环绕在身侧,她侧脸,看见身后俯低身子的男人。
  “你做什么?一会儿伤口裂开了……”她皱起眉头,抬手欲推他起来。
  半途却被人握住。
  宽大袖袍落在她胸前,男人靠着她耳廓,低声:“老师知道我会把你找回来。”
  这一句乍然消散了魏氏投诚幽州府的微起波澜。
  萧望舒闭上双眼,脑子里掠过以往种种。
  如同隔岸观花,她看见这些年的她困在迷局中,看不透,也走不出。说是糊涂,可身处迷局,谁又猜得出桩桩件件环环相扣,只是一场横亘多年的困棋。
  知女莫若父,她的父亲成宗亲手为她打造的棋局。
  蓦然间,唇上沾染着温热湿意。
  她收紧呼吸,微昂起下巴,承接他更汹涌澎湃的滚烫。
  ……
  长孙蛮现在很愁。
  她蹲在树荫下。
  晴天艳阳,日光有些强烈,金澄澄的光芒无孔不入,从树间缝隙跳跃洒落。一朵朵海棠花正盛,晒得发烫,轻飘飘落在她肩头。
  她旁边同样蹲了一个人,是她姨母。
  这会儿日头正大,她姨母捧着果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蜜橘。
  惹得长孙蛮频频侧目。
  终于她忍不住问:“这果儿不酸?”
  “不酸吧。还行。”说着,她往一旁吐出两粒籽。
  长孙蛮怀疑:“前段时间我吃了一口,挺酸的呀。难道是这些天养养,又养出糖来了……”
  后面那些话基于现代生物基础,司青衡没听懂,但这不妨碍她继续盘橘子。
  小姑娘拧着眉头,还是伸手摸了一瓣塞嘴里。
  “嘶——”有些惊牙。
  她眉头皱得更深,但好在不酸,还是能吃的。
  只是吃了一瓣她就不要了。
  长孙蛮又捧着脸,往不远处盯一眼,叹口气。
  这个上午已经听了太多次叹气声的司青衡忍不住了。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总是唉声叹气的干什么?我这不是让你歇着了吗,你还愁啥啊。”
  长孙蛮盯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扭过脸,又叹口气。
  司青衡放下果盘,慢条理斯擦干净嘴。
  她笑笑:“那行,咱起来练练?”
  ……这可不就愁吗愁吗!
  长孙蛮气得一把子蹭起身,估计是起来快了,差点眼前一黑没晕过去。
  幸好她手忙脚乱抓住她姨母的袖子。
  等稳口气,长孙蛮叉腰:“说好的休息一刻钟!”
  “我这不是看你一直望那边——”她姨母纯粹就是看好戏不嫌事大。
  长孙蛮气绝。
  要不是魏山扶脑袋抽了天天玩命练,司青衡会每日每夜跟和尚念经一样叨念她吗!
  不仅叨念,这人还边说边上手,摆也要把她从被窝薅出来摆在练武场上。
  有意思吗??
  阿姨您的胜负欲自己都不感到害怕吗!!
  感到害怕的长孙蛮:就特喵离谱。
  可惜这些话魏山扶听不到,司青衡面前她也不敢说。
  长孙蛮越想越慌,越慌越愁。
  她简直想化为一只乳燕,光速投进她亲亲爹娘的怀抱。
  可是……她怎么才能从她姨母眼皮子底下溜出内院啊啊啊。
  长孙蛮内心反复崩溃。
  她又盯着那边练武场上一动不动扎马步的小郎君。
  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奇怪了!
  魏山扶最讨厌晒太阳,以前上学时尽往角落钻,能有多阴暗就有多阴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唇红齿白漂亮样纯属吸血鬼的。
  至于长孙蛮为什么从不涉足那块宝地……
  她默默想,如果不是那次爬得高,偶然瞥见那角落隐秘处,她兴许也会夺人所好。
  时至今日,长孙蛮还是不能苟同魏狗与老鼠屎和睦共处。
  第72章 抵巇
  又过两三日。
  一直寻求游说机会的长孙蛮,终于在这天夜里达成夙愿。
  刚过戌时,院里有些动静。
  长孙蛮耳朵尖,立刻放下手中书卷,蹬蹬跑向屋门。
  雅风正从小厨房端来银耳羹,见状忙拦住她:“郡主这是干什么?”
  她眨眨眼,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只是前院夫人来请贵客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贵客自然指的是司青衡。
  长孙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已是入夜时分,按道理讲有事也得第二日再说。可她娘急匆匆请人过去,明显事情紧急,容不得半刻迟缓。
  她估摸着跟长安那边脱不了关系。
  但这一切都跟长孙蛮无关。她关心的是——司青衡不在,现在正是溜去找魏山扶的好时机。
  贸然提出去找魏山扶,雅风这儿肯定难过关。
  长孙蛮眼珠一转,一下瞄到桌案上被她丢在一边的课业。
  小姑娘跑回去,捧着书卷。
  “我要去找阿胥。”她翻开书扉,指着一行字,“这儿,我看不明白。”
  雅风想都没想,将银耳羹放在桌案上。她蹲下身摇头:“夜已深了。郡主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明日可以问军师大人。”
  “可是这就是许先生布置给我的课业呀。”
  “……那正好明天问。”
  长孙蛮泫然欲泣:“若是问先生,他定要挞罚我戒尺……我虽不明白,但记得是今日讲过的内容。我明日若交不上课业,先生一定会生气的。我不想打手手,好痛的。”
  她昂起头,乌黑溜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林间啜水的幼鹿。
  这一瞬间,雅风因命令而压抑多日的母爱如海潮泛澜。
  她满是心疼,松了松口道:“那、那不如明日一早去?等习完武,去军师大人那儿之前,咱们去找魏小郎君。现在去……实在是于礼不合。”
  长孙蛮一愣。倒是没想到雅风会想这么多。
  她和魏山扶满打满算就俩小学生,怎么还扯上礼制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一双眼睛天真无辜,似不懂问:“为什么现在过去就是于礼不合?”
  长孙蛮就不信了,雅风还真能给她说得一清二楚。
  果然,雅风一噎。
  她心想小郡主从小长于公主府,长安礼制几乎少有能约束她的。再加上被长公主保护得太好,长孙蛮行事随心所欲,不去用心在意这些,记不得也很正常。
  可她又不能真真切切道明白男女之事……说不定长公主是故意让人不开窍呢。
  思及此,雅风叹口气。
  她理了理小姑娘微敞的衣领,又从箱笼里翻出狐裘小氅,直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白狐毛绵软轻柔,围住她小脸,只露出小巧玉白的下巴,以及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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