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虞意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可能来自薛沉景身上,也可能来自她自己。
  她被压迫得胸腔剧痛,呼吸都觉得刺痛,努力偏过头,大声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薛沉景,我答应你,你别发疯了……”
  虞意眼前开始发黑,冒出了斑驳的金星,充血让她心跳得很快,浑身每一寸皮肉都在一跳一跳地胀痛着,整个身子都快散架了。
  薛沉景贴附在她耳边,开心地说道:“好,我听话。我答应了主人这么多要求,那主人可不可以为我许下一个心誓?”
  虞意甚至没有听他说出是什么心誓,便断然拒绝道:“不可以,没有哪条狗会反过来要求主人的。”
  薛沉景表情霎时冷沉下去,不过,片刻后,他又再次笑起来,轻声道:“嗯,主人说得对,我确实不该要求主人。我这样听话,主人应该不会再想从我身边逃走了吧?”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虞意的应答,便又道:“没关系,主人以后要是再逃的话,我还是会找到你,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一道灵识从薛沉景眉心飞出,灵识成字,于半空凝聚成一份誓约书,将虞意提到的要求都撰写于上,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字。
  薛沉景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念完,立誓成约,提醒道:“主人。”
  虞意仰头细看了内容,放出灵识,在誓约书烙下自己灵识印记。
  半空的字迹消散,重新化作一团灵光,没入薛沉景眉心。虞意闭了闭眼,看着那道灵识沉入他紫府心海内化作一墩誓碑,永镇心海。
  触手从他们身上松开,被挤压的空气重新回来,虞意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意识有几分昏沉。
  半昏半醒间,她听到薛沉景和系统的对话。
  系统小心翼翼地出声:“宿主,对你的惩罚是主系统下发的。”
  薛沉景没有搭理它,也没有发怒。他一点一点地将满室狂舞的魔影重新压入心海。
  系统安静了良久,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刚刚真的想要杀了女主吗?”
  薛沉景平躺在地上,他口鼻都在往外流着血,脸颊很红,皮肤底下很多毛细血管都被挤破了,身下都是几案粉碎的木屑,仍在轻轻地发笑。
  他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她会喜欢上自己的小狗么?”
  系统立即回道:“根据书中对女主的记载分析,是的。女主很喜欢小猫小狗这样可爱的小生物,对明确属于她的东西,她会格外偏爱和纵容。”
  虞意对鹤师兄的确很纵容。
  薛沉景大张着手臂瘫在地上,略微勾了唇角,满意道:“那就行了。”
  他不介意当她的狗,只要她好好留在他身边,帮助他完成任务,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就行了。
  虞意很想撑起身来问问他,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是水母怪成精,才会这么没有脑子。
  但她自以为耗费了很大的力气,却也仅仅是手指弹动了一下,就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她是被一声尖利的咆哮惊醒的。
  虞意抬起头,便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门口扑过来,他金色的猫眼烧着沸腾的火光,满脸都是“捉奸在床”的暴怒。
  对上她望过去的目光时,那双猫眼委屈地快要化成为了水,“淮黎,淮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虞意飞快低头看了一眼她和薛沉景现在的状态,他们躺在一起,彼此衣衫凌乱,皮肤上都残留着被触手勒过后的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地木屑当中还有触手蠕动过后的水痕。
  这确实很容易叫人误会。
  离夙愤怒地都快燃烧起来,周身妖气暴涨,五指伸出锋利的爪子,嘶吼着朝薛沉景抓来。
  他与半空横档过去的触手撞到一起,妖气和触手上蛇鳞金光擦出尖锐鸣响,震颤让那无形的触手在空气中显露出形状来。
  离夙的猫眼紧缩,被另一条触手抽得倒飞出去,在空中时,又被后方射来的一条蛇鳞包裹的坚硬触手贯穿了肩膀。
  鲜血滴滴答答地淌下,虞意一把按在薛沉景肚子上,急道:“不要杀他。”
  薛沉景闷哼一声,捂住肚子坐起来,异常听话道:“好。”
  他说完,触手抽离,猫妖落到地上,踉跄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身形一晃,再次张牙舞爪地朝薛沉景扑来,又再一次被触手结成的透明墙壁挡在外面。
  离夙张开双手,五指妖爪尖锐,交错地劈砍向触手。触手背脊上的蛇鳞金光如涟漪一样在虚空荡开。
  “淮黎,你过来,你给我过来!”离夙双眼通红,尖牙从唇角龇出,脸孔上显出了猫面。
  他不断劈斩向触手,就算肩上伤口喷血也毫不在意,猫瞳死死盯着她,一声一声喊道,“淮黎,淮黎,我不骂你了,我也不欺负你了,回来好不好?他是人修,还是山主的男人,你们不能在一起的!”
  虞意有些头疼地解释:“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做。”
  体内淮黎的魂魄有了苏醒的迹象,虞意站起身,想要朝离夙走去,先安抚住他如今狂暴的状态,手腕又被薛沉景紧紧扣住。
  他仰起头,纱布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其上的封魔符文已经黯淡,失去了灵力,被泪水氤氲成一片斑驳的红痕。
  “你答应我的。”薛沉景道。
  第22章 替身(6)
  虞意回头看向他, 眉心微蹙,说道:“我不喜欢太黏人的狗。”
  薛沉景又露出他那佯装的委屈巴巴的模样,虞意懒得与他周旋, 等淮黎彻底清醒过来,便将身体的控制权让了出去。
  少女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变得迷茫, 她听到猫妖的嘶吼声,本能地一颤,但偏头看到浑身是血的离夙时,她还是下意识朝他迈步,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仙君。
  “离夙,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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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灵将她神情的变化传递入薛沉景脑中, 他松开手指,触手无声蠕动,放任小鸟妖跑去了离夙身边。
  “淮黎。”离夙的猫眼亮起来, 满腔的愤怒都在淮黎跑向他时烟消云散。
  还好,她选择了我。
  淮黎跑到他身边,急道:“你的伤,你在流血!”
  “没事。”猫妖对她露出一个笑, 失而复得的喜悦填充满他的心脏,他甚至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
  离夙一把揽住她,将她整个包进怀里,化作一团流光想要遁出石室。
  但薛沉景的触手已经先一步封住了石室的门, 他的腕足从石砖上飞快点过,石室的墙壁一震, 那道石门转眼合拢,砖石严丝合缝地嵌在了一起。
  流光撞到墙上, 重新跌落至地,离夙紧紧拉着淮黎,戒备地回头看向坐在地上的人修。这个人欺骗了玄丹山主,欺骗了他们所有妖,他身上竟还有修为。
  一人一猫无声对峙,妖气和空气中的触手碰撞在一起,室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小鸟妖来回看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虞意终于找到机会引来淮黎的注意力,与她解释道:“姬寒亦现在的情况和我们一样,他体内的魂魄不是仙君,而是另一个人。”
  淮黎诧异地朝仙君看去,“那仙君呢?”
  “他的魂魄应该只是被压制住了。”虞意先前听到过姬寒亦的惨叫,他的魂魄还没有从地缚灵解脱,“抱歉,这个人是冲我来的。”
  “他会伤害你吗?”淮黎说道,立即变得警觉,与离夙站在一起,戒备地瞪向地上的人修。
  薛沉景不悦地撇唇,触手攀爬在四壁上,对他们两人虎视眈眈。猫妖伸出胳膊将淮黎挡至身后,恨不得用自己身体将她整个遮挡住,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怒吼。
  虞意对淮黎道:“他暂时不会威胁我们,你先把你的猫安抚下来。”
  淮黎一向很相信她,听她这么一说,便又重新关注到离夙身上。只是她以前被猫妖吓唬惯了,每次见了他就想跑,哪里知道怎么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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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现在,都只敢从后拽着他一点衣角。
  她踌躇道:“阿意,我是要给一棒子再给他一颗甜枣吗?”
  虞意无奈道:“别给棒子了,你看看他现在狂躁的样子,再给棒子他就要疯魔了,你直接从后面抱住他就行了。”
  淮黎咽了咽口水,心脏咚咚地跳起来,就连虞意都能感觉到她的面红耳赤。
  她咬了咬唇,终于,在离夙扑出去之前,从后环住他的腰,怯生生地喊道:“离夙,你、你不要冲动,我先帮你处理好伤行吗?”
  凶狠的猫妖霎时安静下来,他浑身僵直,感受着淮黎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从他腰际抬起,轻柔地覆盖在他流血的肩膀,治疗的白光在她手心亮起。
  他以前还曾嘲笑过她,学什么术法不好,偏偏醉心于医术,他们是妖,不是药堂的医修。妖就该学习如何攻伐,如何占领地盘,如何欺负别人而不是被人欺负。
  但是现在,当淮黎的手消去他肩上的刺痛时,他才知道到这双手有多温暖。
  离夙被淮黎哄得安静下来,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响起低低的呼噜声,但一双猫眼还是警惕地瞪着薛沉景,只要他稍有异动,他就会重新亮出爪牙。
  薛沉景坐在地上,身后倚靠着触手的软肉,安安静静的。
  等到淮黎止住猫妖肩上的血,为他撒上药粉,包扎停当。薛沉景才偏了偏头,颇为乖巧地问道:“我也受伤了,也一直在流血,主人不来为我治疗一下么?”
  他话音未落,猫妖已经龇出獠牙,凶狠道:“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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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黎被离夙充满占有欲地抱在怀里,一动都不能动,偏头朝薛沉景看去。
  他的确流了很多血,身上的伤口明显比先前更多了些,鲜血浸透衣衫,都能从鲜红的嫁衣上看出端倪。虞意躺在他身上那么长段时间,就连她身上的衣裙都被侵染了斑驳的血痕。
  心软的小鸟妖为难地在心里问道:“阿意,怎么办?要不要管他呀?”
  虞意全然没有小鸟妖那样软的心肠,她只觉得麻烦,说道:“别管他,他死不了。”
  小鸟妖不放心:“可是,那是仙君的身体呀,仙君本来就被废了修为,一直这么流血,会不会死掉啊?”
  虞意苦恼起来,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虽然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但这些沉浸在过往中的地缚灵是觉得自己还活着的。
  “阿意,他真的流了好多血。”淮黎说道。但虞意没说话,小鸟妖便也听话地静止不动,没有起身要去给仙君治疗的打算。
  离夙的神情便越发得意,恨不得将他六条尾巴都圈在怀中人身上,在她身上标记自己的味道。
  薛沉景紧抿唇角坐在地上,吸附在石室墙上的触手暴戾地蠕动,将砖石震得龟裂。
  室内忽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种声响如潮水一样跌宕起伏,呓语一样回荡在四周。
  渐渐的,这种声响汇作了某种含糊不清的人声,可怜巴巴的。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不管,主人,我也好疼啊我也好疼,你不会不管你的狗吧——”
  淮黎摸着耳朵,“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离夙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一双猫眼警惕地往四周打望,最后锁定在薛沉景身上。
  但那个一身红装的人修始终都坐在那里,安静地面向着他们,一动也没动过。
  周遭的声响不绝,回荡在室内,如泣如诉,比鬼哭还要难听,吵得人脑仁疼,虞意烦不胜烦,叹息一声,“好吧,淮黎,我……”
  没等她说完,淮黎立即让开,又惊又惧地催促道:“你快去你快去,快安抚下你的猫猫,他怎么比离夙还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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