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江遇看着她把药酒随便糊了一层,忍不住走近道:“你这样擦不行,要把淤血揉开伤口才好得快。”
沈初茉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帮忙是指这个。
“我来吧。”江遇不等她回答就自告奋勇地倒了些药酒在手心。
自己确实不方便使力,再说江遇要主动帮她上药,这种有利于拉近关系的好事沈初茉自然不可能拒绝。
她没有说话,等待别人为自己服务的姿势像个大爷。
江遇看了她一眼:“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沈初茉垂眸看着他,她还真是很听话,叫她忍一忍她就真的一声都没吭,连闷哼都没哼一声。
江遇心里有些诧异,不知道沈初茉是真的不痛还是比他想象的要坚韧。
因为从小就帮着做家务、干农活,沈初茉这双手其实很粗糙,不像何秋月的那般细腻,皮肤也很暗黄。虽然她做了香膏之后就有在保养,但是她每天要干的活儿还是很多。皮肤变粗糙的速度,还比不上保养的速度。
这双不怎么美观的手,甚至还比不上江遇一个男人的手。
至少男人的手里只有握枪握出来的老茧,不像沈初茉的饱经风霜。
但是江遇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神情却很是郑重,像是对待什么很珍贵的物品一样,在很认真地替她揉散淤血。
好像这么一道微不足道的小伤出现在她身上,就足够他严阵以待。
换任何一个女的在场,都没办法不迷糊。
“你该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江遇冷不丁冒出这句。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重力之下才能造成的打击,幸好没对骨头造成影响。不过他还真的挺好奇,沈初茉是出去干什么了。
她不是去出摊了吗?难道有人找麻烦?
想到这里,江遇眸子里泛出了冷意。
沈初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怎么有一种儿时在外调皮打架、回家被父母揪住质问的既视感?
她不想让江遇知道真相,再说伤她的人后果比她惨多了。
“你怎么会觉得我是跟人打架了?我像是会跟别人打架的人吗?”沈初茉微微歪头,看着江遇。
江遇一顿,其实按照他的猜想小姑娘应该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才对,但是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的就是“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这话听起来确实挺有歧义。
不过江遇却没有解释,而且抬起头看着她:“我觉得你天不怕地不怕,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有可能。”
沈初茉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从哪儿看出来的?”
“敢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你的胆子还不够大吗?”江遇意有所指地道。
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沈初茉这么做确实挺傻挺没有防备心的,一个人住还敢把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家,对方还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就算受了伤也不是她能制服的。
江遇是不赞同她的做法的,哪怕她捡回来的是自己。
这还好是自己,他对她并没有包藏祸心,但是要是换做别人呢?见她一个小姑娘孤弱无依的,万一起了歹念那就完了。
沈初茉也知道这样的做法不妥,但他是江遇啊。
只因为是他,她才会这样没有防备啊。
几世的陪伴告诉她,即使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你当我傻吗,随便什么人我都捡回家。”沈初茉的话令江遇不解。
“什么意思?”
沈初茉抬起头,有理有据地道:“我又不傻,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还穿着军装,这就证明你不是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一个军官,会对我这样一个普通小老百姓不利吗?”
江遇听她自称“普通小老百姓”有些好笑,他想她大概认出了他是军统的人,所以才降下了戒心,虽然听起来还是有点犯傻,但好歹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的,没他想的那么单纯无知。
“再说了,”沈初茉又补充道:“我独居在此,你以为我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吗?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的话,信不信我一针就扎得你半身不遂?”
江遇:“……”
他拧眉道:“这也是你从书上学到的?”
沈初茉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他从来没听说过一针能扎得人半身不遂的,就算正有人能做到,那一定对穴位十分了解,怎么可能是沈初茉这半吊子能做得到的。
他猜小姑娘要么是在吓唬他,要么是盲目自信。
才经过一天的时间,他对这个小姑娘莫名就有了一种放不下的情结。
不知道没遇见他以前,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真是处处都让人放心不下。
沈初茉说一针扎得他半身不遂当然是胡诌的,她还只在小说里见过这种手段呢。她只是把“打得你半身不遂”换成了一种比较好听的说话。
江遇以为说到了自己的身份,沈初茉肯定会问点什么,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哪知沈初茉什么都没问,就好像他是什么人、准备什么时候走都是无足轻重的事,还不如讨论今晚吃什么来得重要。
他不觉得沈初茉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他更倾向于对方有着让人意外的分寸感。
虽然他的身份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事情,但是沈初茉没有开口问,他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最主要的,是他怕对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会对他产生距离感。
两个人一个没说走,另一个也不提,就这么很有默契地在一起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就好像他们一直本就如此。
可惜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何家那边的人又找上了门。
这次是吴凤霞,她直接找到了她的摊位前,带着几个她不认识的人。
彼时沈初茉在做生意,龙哥带着他的小弟殷勤地围着她转悠。
吴凤霞一来也没跟她说话,而是带着几个人站在一边对着她指指点点,好像是在围观和评头论足。
沈初茉皱着眉,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她旁边一对陌生夫妇觑着她,好像是在打量什么物品一样,眼神让人很不爽。
沈初茉摔了手里的筷子,眼神不善地回视过去,把那对夫妇看得缩头缩脑。
龙哥注意到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过去。
“怎么了春花?你在看什么啊?”
“看几只烦人的苍蝇。”沈初茉阴沉地道。
龙哥第一次看她情绪这么外泄,忍不住有些诧异。这样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那边那几个人了。
龙哥不认识吴凤霞,见他的女神不开心了,立马就身先士卒地替她驱赶道:“喂那边那几个,干嘛的你们,看什么看!赶紧走,再看戳瞎你们信不信!”
龙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那对陌生的夫妇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连带着看沈初茉的目光都变了许多。
吴凤霞眉目阴沉,她见龙哥和自己女儿站在一起就知道对方不敢对她做什么,所以她一点也没被吓到。
反而将被龙哥呵斥的怒火都发泄到沈初茉身上:“你是瞎了还是哑了,看不见你老子娘啊!长着嘴巴干嘛的,都不知道打个招呼。”
沈初茉神色冰冷地道:“用不用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你也不再是我的娘,当初是你亲口和我断绝关系把我赶出家门的,你都忘了吗?”
吴凤霞脸色涨红:“你个不孝女,我养你还不如养头白眼儿狼!连你老子娘你都不认,你遭天打雷劈!”
哪儿有人把断绝母女关系这种话当真的,吴凤霞从一开始就没料到,何春花会拿这个说事这么久,这是怎么都不肯揭过去的意思咯?
沈初茉冷笑:“你以为断绝关系这种话是能说着好玩的吗?你不当真我可当真了!”
凭什么她想要她就得乖乖做她的听话女儿,她可以嫌弃和不要何春花,她就不能嫌弃和不认她了?
吴凤霞对她这具身体有养育之恩,对她沈初茉可没有,她不怕天打雷劈!
“我现在不需要看你的脸色生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再来烦我我就对你不客气。”沈初茉拿铁勺指着吴凤霞的鼻子,眸光冰冷。
一旁见过她是怎么抡大铁勺打人的龙哥咽了口唾沫,他一开始不知道对面那个吊眉搭眼的凶婆娘是何春花的娘,听她自报身份的时候还慌了一下,再看见沈初茉对她的态度,他在不明觉厉之中感觉更慌了。
“你这个臭丫头,对着你娘是怎么说话的!”这个怒目圆睁一脸凶相的男人,就是吴凤霞的弟弟,何春花三姐弟的亲舅舅。
“你娘说你变了,变得大逆不道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她说得果然没错!”吴小刚是清楚自己大外甥女的性格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变得这么刻薄强势,但是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自己是站在吴凤霞这边,替她讨伐不孝的女儿是义正言辞的!
沈初茉才不在乎他们是怎么看她的,他们的言语伤不到她一分一毫。
她只关心——“你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屁话?”
吴凤霞冷笑一声,耀武扬威般地道:“我们今天来可是为了告诉你一件好事。”
她看了看吴小刚,“你舅舅给你介绍了一门好亲事,我们是来接你回家成亲的。”
!!!龙哥张大了嘴,接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
沈初茉的不耐烦也达到了顶峰。
这帮人有病吧,好端端跑过来张口就是要她回家嫁人,她们以为她们是什么人?上帝吗!
“大姐儿,你就放心吧,李家这一家都是老实人,家里有房有田,家境殷实,跟舅舅关系也好,你嫁过去不会受苦的。”吴小刚的语气变得平和了一点,似乎在跟沈初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看你在外面摆摊,容易被三教五流的人盯上。女孩子家啊,还是得有个依靠才行。你既然不想回家,不想见到你娘,那就干脆嫁人算了。李家不介意你在外面做生意,等你结了婚以后,要是还想继续做也随你。”
“你娘还是关心你的,她连嫁妆都已经悄悄给你备好了。你就听我们一句劝吧,咱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是不会害你的!你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这儿摆摊还被抢过一次,你瞧瞧这多不安全啊!你一个没嫁过人的女儿家,也容易被人闲话。还是听舅舅的,李家真的不错。”
听到吴小刚提起被抢过一次,龙哥心里虚了一下。
这说的不会就是他吧?
他暗恼自己都没想起这茬,女神的钱怎么能够要呢,应该给她还回去才对。
吴小刚这番话听着倒似乎像那么回事,至少在旁边指指点点围观的人都能理解这做家长的心。吴凤霞的脸色也渐渐和缓了下来,没刚开始那么剑拨弩张了。
她今天过来本来是打算好好说的,结果被沈初茉一气就变得言辞激烈,明明是一桩正正经经的好亲事,被她阴阳怪气地一说倒像是卖女儿一样了。
她自己心里委屈得很,女儿这么不孝她还帮她找婆家,世上有她这么好的亲娘吗?
沈初茉才不管她的自我感动,真以为她书读得少三言两语就可以忽悠住了啊?吴凤霞和吴小刚连问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一声,就带着人来认她,一张口就让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们把她当什么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关心,真的以为她会觉得感动吗?
沈初茉冷笑一声,看了那还没玉米长得高的李家小子一眼,讥讽地道:“如果我不嫁呢?”
吴小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吴凤霞立时怒目圆睁,原形毕露道:“你不嫁也得嫁!你以为老娘是来通知你啊,我告诉你,老娘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三天后就过门。嫁不嫁由不得你!你是老娘生的,老娘说了算!”
沈初茉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她身上的气势凌冽得让龙哥都不自觉退开了几步。
果然,指望一个烂心烂肺的人找回良知是不可能的。
她没想到,她都闹到彻底撕破脸面的地步了,这群压榨她压榨得习以为常的人还以为她可以任他们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