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貌美的男子冷眼扫过去,金折穆登时失了气焰,低下头:“我错了,我不该吼。”
  祝珩看愣了,祝子熹给他介绍道:“你裴伯父身边的是金伯父,他们两人是一对。”
  东昭相爷裴折终身未娶,传闻他好男风,有一爱人相知相许。
  祝珩听说过,但没想到是真的,乖乖叫人:“金伯父。”
  “金陵九。”男人冷淡颔首,目光转瞬又移到了裴折身上,也不顾及其他人在场,直接将人拥入怀中,“他们舅甥俩要叙旧,我们别打扰了。”
  言罢,金陵九搂着裴折就上了楼。
  直到和祝子熹一起回了房间,祝珩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金折穆是东昭的皇子?”
  东昭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皇子,从小就抱到了相府教养,拜裴折为亚父,干爹则是女帝穆娇的义兄。
  祝子熹惊诧:“他没告诉你吗?”
  祝珩僵硬地摇摇头。
  “怪不得。”祝子熹失笑,“我请求裴兄帮忙,他将此事交给了金折穆,让金折穆救你离开北域,他今日到了客栈后,只说将你带来了,但是你身边有燕暮寒的人,无法与我们相见,要寻机会,让我们等。”
  “现在想来,可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倒没有,只有一场牢狱之灾的仇。
  金折穆竟记仇至此,想必楚戎也是他的安排,为的就是将自己引来。
  祝珩暗骂两声,扯开话题:“舅舅,你怎么会来东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子熹叹了口气:“阿珩,是舅舅护不住你,才让你流落北域,你给我送信之后,我就想着离开南秦,德隆帝要册立新后,我便做了个局,假死脱身。”
  他提前吃了假死药,本想在出宫时制造意外,谁知大皇子因为他阻止立后的事怀恨在心,直接架着车辇冲撞过来,他便将计就计,顺势“死”在了大皇子的车下。
  “南秦容不下你,祝家不复存在,离开朝堂,游历江湖倒也快活,我就想着脱身之后再去找你。”
  祝珩攥紧了拳头,声音艰涩:“是我拖累了舅舅。”
  祝子熹从来都能全身而退,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委曲求全,全都是为了他。
  “别这么说,你是我祝家的小郎君,哪里有什么拖累,都是舅舅应该做的。”祝子熹说着说着,抬手拭了下眼角,“算一算,我也很久没有以阿珩的舅舅自称了。”
  他们身处南秦大都,舅甥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祝珩能唤他一声舅舅,他却不能应。
  祝珩心中悲苦,抱住了祝子熹:“舅舅无事就好,以后就和阿珩住在一起,舅舅照顾了我二十年,现在换我来照顾你,定不会让人欺辱你。”
  祝子熹拍拍他的背,感慨道:“能看到你无碍就好,眼下你也逃离了北域,今后我们就住在东昭,过平凡日子。”
  祝珩一愣:“不行。”
  “为何?”
  “南秦欠祝家良多,我母后无辜而死,睢阳一役尚有内情,舅舅你平白受苦……凡此种种,珩已决心,要讨回公道。”祝珩站起身,目光凛然,“况且除了报仇,我也有私心。”
  祝子熹瞥见他腰间的弯刀,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刀能防身,却也会伤了自己,那燕暮寒,不是良人。”
  “我知道,他就是个疯子,送我离开时威胁我,让人监视我,让我每三日给他写一封信,还说我若一个月不去找他,他就带兵来东昭抓我。”
  祝子熹脸色难看:“他真当这天下都是北域的疆土了不成?”
  当初燕暮寒那封信上写满了歪七扭八的字,猖狂地宣称祝珩是他的人,还叫舅舅,祝子熹气得不轻,恨不得把这狼崽子给砍成几段。
  在他心里,燕暮寒一直是强迫祝珩的野蛮贼人。
  祝珩笑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口:“他没那么自大,他也不要这天下,他想要的只这一处。”
  “阿珩……”
  祝珩看着眼前满脸关切的祝子熹,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在祝子熹面前,他的任何情绪都不会隐藏起来。
  “而今看到舅舅,我终于能确定这件事了。”祝珩眉眼含笑,如释重负道,“燕暮寒早已住进了这一处,成了我的私心。”
  “珩此一生,只这一个入得我眼,进得我心的人,还望舅舅能成全我”
  他不说成全他和燕暮寒,只说成全他,
  祝子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半晌,站起身:“夜深了,你一路奔波,肯定累极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你睡醒了再说。”
  祝珩无奈失笑,舅舅这是当他在说胡话吗?
  祝子熹回了房间,先点了三炷香,对着拜了拜:“真是造了孽了。”
  他满怀忧愁,跟祖宗祈祷,跟已故的祝苑忏悔,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梦里一个青面獠牙的彪形大汉追着祝珩上下其手,将祝珩欺负奄奄一息,他又气又怒,直接惊醒了。
  这一坐,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祝子熹就顶着乌青的眼眶守在祝珩房门口,准备好好和他聊一聊。
  祝珩本想着和暗卫联系一下,谁知祝子熹拉着他念叨不停,从祝家的祖宗说到祝苑,他陪了一整天,晚上又被拉着去了画舫,在船上飘了两天三夜。
  上元佳节热闹非凡,淮州城一连热闹了几天,祝子熹一直拉着他,祝珩无法,等他倒出空的时候,已经到了二十,在客栈附近守着的马车和暗卫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得知祝珩失踪的燕暮寒已经率着两队暗卫和一队亲兵,偷偷离开北域边境,跋山涉水,到了淮州城。
  第48章 改口
  淮州城。
  燕暮寒看着城门上的三个字,心底戾气横生,他手里捏着一张纸片,上面是寥寥几个字:我去找舅舅。
  暗卫在一旁汇报:“将军,我一直在城门守着,主子没有出过城。”
  燕暮寒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眸底怒火弥漫:“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暗卫羞愧地低下头:“是属下失职,没能提前注意到主子的异样,属下不该碰那杯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祝珩会给他下药。
  蒙汗药的效果很强,他当即就晕死过去,还好祝珩下的量不大,去追楚戎的暗卫及时回来,将他叫醒了。
  暗卫不敢埋怨祝珩,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属下在城中搜寻过,找不到主子,只能守在城门。”
  留下的纸条和那杯水都能证明祝珩是主动离开的,这一点令燕暮寒几乎控制不住心底的狂怒。
  明明答应他不会离开,明明说过会努力喜欢他,如果早就存了逃走的心思,那何必要给他希望。
  耍他玩吗?
  燕暮寒攥紧了缰绳,只觉得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祝珩所有的配合,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此处是东昭地界,祝珩人生地不熟,却能让暗卫找不到他,背地里肯定有人相助。
  除了金折穆,燕暮寒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更何况金折穆还与祝子熹有联系。
  燕暮寒握紧了刀,暗骂自己犯蠢,祝子熹托金折穆来传信,定然是极信任此人,不暴露位置确实是为了防人,但恐怕防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金折穆在哪里?”
  暗卫愣了下,回道:“他住在城南的同福客栈。”
  一行人提前换下了戎装,伪装成江湖人士,分成三批进城。
  燕暮寒带着人直奔客栈。
  淮州城景色很好,燕暮寒却没心思欣赏,他一路上都在想抓到祝珩后要怎么做,是要把人绑回去,还是要将人锁起来。
  没错,他没想过找不到祝珩。
  同福客栈四周都有监视的人,燕暮寒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把他们处理掉。”
  两队暗卫立即出动:“遵命。”
  燕暮寒则带着亲兵,正大光明地进了客栈。
  客栈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燕暮寒眼风一扫,亲兵立马关上客栈门。
  饱饮鲜血的贪狼刀劈开了柜台,燕暮寒面容阴沉,逼视着客栈里大气不敢出的伙计们:“祝长安住在哪个房间?”
  他笃定了祝珩在这里。
  这一伙人比土匪还不客气,伙计战战兢兢,哭丧着脸道:“客官,你找错人了,我们店里没有住叫祝长安的人。”
  “不说?”燕暮寒一刀砍在伙计身旁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很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嘴巴严实,还是我的刀锋利。”
  动静很大,但客栈里十分安静,甚至都没有人从楼上的房间里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燕暮寒心里有了数,抬起手,士兵将几个伙计都擒住:“我数三个数,若找不到他人,就杀一个人,从一楼慢慢杀上去,肯定能找到他,你说对吗?”
  “一、二、三——”
  “慢着。”
  燕暮寒收住刀,抬眼看过去,楼梯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俊美妖冶,一个温润如玉。
  温润如玉的男人摇着扇子,慢条斯理道:“这是哪里来的狼崽子,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怕把命丢在这里?”
  燕暮寒沉眸,将刀往里逼近几分,那伙计哀嚎出声,颈子上多了一条血线:“我来找我的人,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
  伙计大骇,吓得昏死过去。
  “没成亲,没拜天地,怎就成了你的人?”裴折不悦皱眉,眼前这狼崽子凶性太重,几近疯魔,比他平生所见之人都要难以掌控,根本无从说理,“无故伤人,真当世间无人治得了你吗?”
  燕暮寒轻叹一声,点了下头:“我懂了,你们是来拦我的,杀了你们才能见到他,对吗?”
  他握着刀,声音冷得仿若结了冰碴:“动手。”
  亲兵们一拥而上,金陵九将裴折往后一推,拔出腰间软剑挑开了来人:“放肆!”
  裴折怔愣,看着冲向金陵九的燕暮寒,禁不住暗骂一声。
  不得了,小阿珩真是招惹了个狠角色。
  软剑和刀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燕暮寒手臂发力,削铁如泥的贪狼刀下压几分,只听得“咔嚓”一声,软剑竟直接碎成了两截。
  金陵九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打量着燕暮寒手中的刀:“是把好刀,叫什么名字?”
  “新名我夫君尚未起好。”燕暮寒满面阴寒,声色狠厉,“旧名贪狼,拜上。”
  破空声凌厉,裴折忍不住惊呼,金陵九抓着楼梯翻了上去,那刀堪堪从他身侧斩过,血腥气激得他衣袍翻飞,楼梯扶手被削成了碎片,木屑翻飞。
  “北域镇国刀,果真名不虚传。”金陵九牵住了裴折的手,扬起一丝笑,“小狼崽子,你一个男人,怎会有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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