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齐家一家六口人全被这动静吵醒,听到有人跳河,从被窝里出来,快速穿上棉衣看看情况。
  过来传话的人是二丫。
  给齐家六口人带路的时候,二丫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了。
  大秋妈名字叫唐妞,大秋是她的大女儿,今年四岁,唐妞自己也才三十岁出头,想不开跳河,被薛知青救上来了。
  人已经救上来,二丫还来喊大队长,是因为事情没彻底过去。
  大秋妈跳的河离知青宿舍不远,薛知青睡得正香,被喊起来去救人。
  说来也是离谱,晚上喊知青救人的是一直看唐妞不顺眼的婆婆。
  唐妞想着半夜神不知鬼不觉跳河自杀,她婆婆觉浅,听到动静以为儿媳妇去外面和野男人勾搭。
  不知道是哪个男的,所以偷偷跟在后面,准备在认出野男人是谁后,当场来个抓奸。
  没成想自己儿媳妇不是去幽会野男人,是提着煤油灯去河边自杀。
  尽管平常总磋磨儿媳妇,但唐妞婆婆没想让儿媳妇死,自己不想下去救,就跑离得最近的知青宿舍,喊知青去救。
  薛国树最先出来救人,其他几个知青随后也去帮忙了。
  二丫领着一家六口人去了唐妞家,唐妞这会儿已经在家了。
  他们一家人到的时候,能听到方强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几个大姐姨婆或劝说或骂人的声音。
  见大队长一家过来,围在唐妞家的人主动让出道。
  进屋子后,袁秀彩没先跟唐妞说话,而是直接骂方强和他亲妈。
  齐涛声齐涛明兄弟俩怕方强动手,站爸妈身后,只要方强敢动手,他们两个就敢还手。
  姐妹俩则是站在人群最后面,齐玉珍站妹妹身后,还抓着妹妹的棉衣袖口,现在天黑,她担心妹妹乱走出意外。
  站了会儿,齐玉珍突然闻到淡淡的皂香味,感觉到有人站自己身后,思考过后还是看过去,果然是宋知青。
  两人视线对上,她只能开口问宋知青,薛知青现在是不是在宿舍里休息。
  小院子里人声嘈杂,齐玉珍的声音太轻,宋寻舟似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回了句没听清后,俯身低头将耳朵凑过来。
  离得太近了,这个距离,和贴着他耳边说话没区别了。
  齐玉珍很想躲开,又觉着躲开太刻意了,只好硬着头皮重复一遍。
  宋寻舟这回听清楚了,没有将头抬起来,而是继续以这个姿势回答她的话,回答完才重新站直身子,看向屋里。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连站在姐姐前面的齐玉莲都没发现,齐玉莲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妈妈骂方强上面。
  宋寻舟没离开,一直站在齐玉珍身后,还好已经是正常距离了。
  齐玉珍轻扯妹妹的袖子,扯了三四下才把妹妹的注意力拉过来。
  院子里确实不安静,她用自己正常音量附在妹妹耳边说话,齐玉莲听清了,没任何意见,大声跟爸妈说她和姐姐先回家了,说完和姐姐一起走。
  姐妹俩带着煤油灯离开,宋寻舟依然站在原地没走。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姐妹俩再次回来,小院子里的人少了几个,但依旧热闹。
  “妈,我和姐回家煮了红糖姜茶,给唐妞倒一碗,让唐妞喝了暖暖身子,剩下给薛知青送过去。”
  袁秀彩没心疼自家红糖和姜,径直去方强家厨柜拿了口碗,倒了一碗的红糖姜茶,让女儿赶紧把剩下的送给薛知青,大冬天的,别冻出好歹了。
  身为大队长的齐洪军让女儿传句话,告知薛知青,他明天不用来上工,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一天。
  第8章
  ◎细想◎
  袁秀彩则让儿子涛声跟着姐姐妹妹一起去,两个小姑娘走夜路不安全。
  宋寻舟跟他们一起离开。
  薛国树这个时间没睡着,大冬天夜里下河救人,心再大也不可能立刻睡着。
  他把人救上岸后,立刻回宿舍了,只换了衣服裤子,头发都没干就躺被窝里,身子止不住发抖,实在太冷了。
  晚上岑伟意思性去河边看看,人救上来后没跟去唐妞家,直接回宿舍躺着了。
  薛国树和岑伟睡一张床,两人没有共用被子枕头,所以岑伟只是背对薛国树,躺自己被窝里,没有嫌弃他湿着头发就躺床上。
  要嫌弃他早嫌弃了,不用等今天才嫌弃。
  姐弟妹三人知道宋知青就跟在他们身后,到了知青宿舍,齐玉珍托宋寻舟把剩下的红糖姜茶送进房间里。
  知青宿舍两个房间的中间是半敞开式厨房,齐玉莲知道知青们都不做饭,但还是让宋知青等等,她想去找口碗。
  厨房一口碗都没有!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安琳十分钟前回来的,回来就躺被窝里了,听到动静,很快又穿上棉衣棉裤出来房间,问齐玉珍,宋寻舟手里搪瓷缸子装的什么。
  “是给薛知青暖身子的红糖姜茶。”齐玉珍回答的时候,内心有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
  “今晚这一番折腾,我感觉自己也被冻着了,红糖姜茶分我一点,不用太多,给我两三口就行。”安琳回房间拿了一口小碗出来,自己倒了半碗红糖姜茶后回房间,顺手把房间门关上了。
  齐玉珍没有生气宋寻舟直接把搪瓷缸子递给安琳的行为,换成他们另外三人拿着搪瓷缸子,也没法直接拒绝,毕竟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分一点就显得没礼貌了。
  她见妹妹还在试图找碗杯,让宋知青直接把搪瓷缸子拿进去,他们等薛知青喝完再拿着搪瓷缸子离开。
  红糖姜茶已经没那么烫了,不到两分钟,宋寻舟就出来了。
  他把搪瓷缸子拿出来递给齐玉珍,温声交代她:“夜里太黑,你们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摔着了。”
  “嗯,我们会注意安全的……红糖姜茶不太够,没法分给你和别的知青,天太冷了,你赶紧去休息,躺被窝里暖暖身子。”如果安琳没有突然跑出来分走红糖姜茶,齐玉珍也不会说这番话了。
  厚此薄彼不太好,只能多余地找补一句。
  宋寻舟:“你们先走,我关上门就躺回被窝里。”
  齐玉珍带着弟弟妹妹离开。
  晚上的事情太令人震惊,齐玉莲都没注意姐姐和宋知青之间老夫老妻般的说话语气:“幸好姐姐想得周到,回家去煮红糖姜茶了,我听说唐妞身上的干净衣服都是邻居婆婆大姐凑出来借给她穿的。
  我们一家人过去的时候,没人想着给唐妞端碗热水,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白得没一点血色了。”
  齐玉珍:“就算唐妞喝了热水,我觉得还是应该给她煮碗红糖姜茶,红糖姜茶暖身子,容易发汗。”
  她在人群后面也隐约看到了唐妞的样子,唐妞确实不想活了,但跳河后肯定是犹豫了。
  如果过于决绝,此时压根不可能坐在屋里。
  大冬天穿着夏天的衣服跳河不太现实,冬天的衣服一旦吸水绝对很沉,唐妞婆婆大概是在唐妞跳河后去喊人的,知青们听到消息起床赶过去的时间差,足够唐妞淹死呛死,不死也得昏迷。
  那条河不算深,所以唐妞跳下去的时候,绝对后悔犹豫了。
  齐玉珍自己夏天用井水洗澡都觉得太凉了,要加热水,再怎么说,唐妞都在冰冷的河里泡了许久,所以她想煮红糖姜茶给唐妞暖暖身子,让她回回神。
  三人回到了唐妞家小院,这回小院剩下的人不多了,袁秀彩暂时还不打算回去,让几个孩子先回家睡觉。
  回家路上,齐玉莲问三哥齐涛明,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他们从知青宿舍回来的时候,小院子人少了很多,妈妈语气也稍微平静下来了。
  齐涛明:“让唐妞晚上去巧姑家睡,巧姑家刚好有地方给她睡。”
  巧姑是妇女队长,大名就叫齐巧姑,大人们知道她名字,喊她巧姑,一些孩子不知道她名字,以为巧姑是类似姨姨婶婶的称呼,跟着大人一起叫,巧姑自己没纠正,随大家这么称呼她了。
  齐玉珍几人知道巧姑是妇女队长的真名,不过也跟着直接叫巧姑了。
  巧姑家的闺女几个月前嫁人了,家里剩下一张空床,可以暂时给唐妞睡觉。
  齐涛声实在忍不住说一句:“方强妈晚上骂骂咧咧,说唐妞害人精,唐妞贱命一条,要是把去救人的薛知青害死了,她和她两个女儿三条命加起来都赔不起……我看方强表面上应着不揍人,晚上大家都回去了,还是要揍唐妞一顿,所以妈和巧姑商量后,让唐妞跟着巧姑回家,唐妞俩女儿也要跟妈妈一起过去。”
  他们家有空房间空床,但这事得妇女队长巧姑去管,巧姑家所有儿女都嫁娶了,住巧姑家比住他们家要方便。
  理论上巧姑家不是更不方便吗?
  巧姑家有儿子儿媳,再住进来唐妞一家三口,儿媳妇们不得嘀咕。
  不是这么个事,他们最担心的是方强来闹事,齐玉珍包括弟弟妹妹们都不擅长应付泼皮无赖,齐洪军袁秀彩夫妻也不能时时在家盯着,防止方强闹事。
  再者,唐妞一家三口只是暂住,队里会尽快安排好唐妞的。
  齐玉莲:“大秋四岁,二秋才两岁,只会哭的年纪,幸好有巧姑帮忙带着,唐妞现在跟丢了魂似的……不会真丢魂了吧,魂被水鬼扣住了!我们公社谁会叫魂啊,怎么都得做回法事。”
  听了妹妹的话,齐玉珍让妹妹不要迷信:“唐妞最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注意到了,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却没法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自杀,我是一点不意外,没想到会大半夜自杀,得亏她婆婆觉浅,听到动静,偷偷跟在后头,不然别说薛知青了,神仙来了都难救她一命。”
  唐妞跳河里的时候犹豫了,或许想着爬回岸上,可是婆婆的大动静让她不得不再次走上绝路,毕竟要是回去了,又是一顿毒打和谩骂。
  知青们过来,倒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齐玉莲:“唐妞真可怜,我早想叫她苦妞了,可是怕她听见苦妞更难受,那些指责唐妞的人真有病,她婆婆和方强最有病,唐妞会选择半夜偷偷去死,说明坏不到哪去,很可能是个好人,方强真是太可恶了,娶了这么好的女人不知道珍惜!”
  唐妞存在感比飞飞姐还低,每次听到她的事情,都是又挨老公揍又被婆婆打骂,妇女队长上门几次,没多大用处。
  齐玉珍:“我们明天去巧姑家看看唐妞的情况,但愿她别寻短见了。”
  ...
  第二天还是要干活的,田里已经种好蔬菜,当地冬天基本不会下暴雨,所以大家不用忙农活,干别的活去了,大队里修路挖水渠等等活计基本让男人们去忙,女人们则是做扫帚,糊火柴盒。
  今天唐妞照常干活,巧姑让她休息一天,她没休息,就在巧姑家院子干活。
  因着昨晚的事情,今天巧姑家院子挤了不少人。
  来队里还不到三个月的知青也是因为唐妞跳河,才知道队里有唐妞这么个人。
  “这日子不是生不如死吗?不怪唐妞寻死觅活。”安琳带着汤穗和二丫来齐玉珍家里干活。
  除了她们仨,齐家院子还有别的几个姑娘,都是十几岁二十岁没结婚的年轻姑娘。
  “唐妞不是我们县的人,听说老家在别的省,路很远,她没钱买车票,自己也弄不来介绍信,没法离开我们县了……换成我,我可能也要跳河了,活着真没意思。”一个姑娘开口。
  唐妞已经住队里好多年了,她怎么来的,大家不清楚,只知道她想离开是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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