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赵小姑讶异:“大哥不知道?春喜哥去年上京赶考,中了二甲第五,留在京都当官了。”
  “中了?”赵凛在荆州的这几年,只是让霍星河收集京都的消息,再有就是邢大人信里会分析一下京都的形势,两人都未提及科考的事。
  “在京都哪个部门任职?几品官?”
  赵小姑摇头:“不清楚,只听说他中了,然后赵家人就从村子搬到京都去住了。”
  赵宝丫又紧接着问:“那玉姨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她?”
  赵小姑笑了起来:“你玉姨去河中府的分店盘账了,要隔几日再回来。你们急着走吗,要是不急着走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赵宝丫看向赵凛,赵凛道:“只怕见不了了,我们这次是要运一批黄金上京都的,绕道长溪最多待两日。明日一早去祭拜完我娘,再去看看顾老师,之后立马就要启程。”
  赵小姑蔫了:“这么快啊!”
  赵凛点头,又问:“先前鼠疫,是不是还动用了你好多银两?”
  “没有。”赵小姑道,“你先前送来的银两加上宝丫这几年的分红,马承平和钱大有每人凑了一点,我和玉姐姐也就出了一点,不多的。”
  “何记这几年赚了很多银子,要是大哥需要,我们还能拿出很多的银两。”
  赵凛摆手:“不用,你们不是打算明年去京都开店吗,总得留些银子卖铺子,买住的地方。你去嘱咐后厨办一桌精致点的酒席,晚膳我请客。”
  赵小姑点头,赵凛又吩咐陶御厨和小满他们都待在何记,自己独自带着宝丫往城隍庙去。
  月底,前来上香的人还不少,才到庙门口就闻到浓烈的香火气。
  赵凛带着赵宝丫往里走,走到庄严的宝殿前参拜。等参拜完,赵宝丫掏出香油钱往功德箱里塞。守在功德箱边上的权玉真见到一百两的银票眼睛都直了,顺口道:“施主慈悲,城隍爷保佑您家人丁新旺,顺遂安……”他一抬头,看到赵宝丫愣了一下,讶异:“徒儿?”
  赵宝丫冲他笑笑,甜甜的喊:“师父!”
  权玉真老脸笑成了菊花,下一句就道:“哎呀,都十五了,人倒是漂亮了,怎么还不见长高啊?”
  赵宝丫胸口正中一箭!
  这小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来呀,互相伤害啊。
  赵宝丫张口回他:“数年不见,师父说话还是这么气人,瞧着也老了呢!”
  权玉真背着手感叹:“你们都走了五年,肯定老了,城隍庙的大黄狗去年都没了。师父再不老就是妖怪了!”
  “大黄没了?”赵宝丫愣住,甚是后悔自己嘴贱。
  权玉真点头,努了努嘴,道:“呐,就是埋在城隍庙入口处柿子树下了。”
  赵宝丫扭头往那棵柿子树看去,那树叶子已经枯黄,树根处落了满地,自然堆积在一起,像个天然的坟包。
  她有些难受,前几年的鼠疫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突然想到她一走就是五年,之后去京都指不定又是好多年才能回来。
  师父一年老一年,若是那天……
  她认真看向权玉真:“师父,你这次同我们回京都吧,我日日给你买酒喝!”
  第129章 129
  权玉真在小姑娘的眼里看到了执着和期待。
  他孩童时便失了父亲, 成年后失了母亲,后遭学生背叛,亲友敌对, 天下唾骂……孤家寡人多年……
  有那么一刻他是动心的,但……
  又有香客来添香油钱, 他故作忙碌的转身, 朝着其余香客弯腰:“施主慈悲, 城隍爷保佑您家人丁新旺,顺遂安康。”
  这明显就在逃避问题, 赵宝丫没得到回答不死心, 伸手去拉他:“师父……”
  “哎呀, 没看到师父正忙吗?快快去后头等着。”权玉真抬手躲过她的手。
  赵宝丫还要说, 赵凛伸手把她拉到身后,示意她别说了。然后先开口笑着问:“道长, 请你去何记吃饭去不去?”
  权玉真见他们不再提让他上京的话,才分来眼神瞧了他一眼:“有好酒吗?”
  赵凛:“有。”
  权玉真:“去, 你们且先去后头等等我,实在无聊就给老道的葫芦浇浇水。”
  赵凛带着赵宝丫往正殿后头去, 掀开黄布帘子, 入目的依旧是一块种了蔬菜的地,地的边上摆着一个藤制摇椅, 摇椅应为常年有人坐,两边扶手被把完的十分光滑。摇椅往上就是她师父种的葫芦了。
  葫芦藤才刚爬上木架子,嫩绿的叶子随风轻摆,生命力顽强的向上生长。葫芦藤四周一大片湿润, 明显不久前才浇过水。
  赵宝丫盯着那葫芦藤噘嘴道:“师父就是故意支开我们,阿爹, 师父为什么不想去京都啊?”
  她实在不明白,师父这么多年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们了,也很喜欢同他们待在一起。可每次提到让他一起去京都,他就顾左而言他。
  赵凛坐进了老道士的藤椅里,瞧着她叹气道:“你师父有师父的考量,他不愿意去,你就不要再问了。”
  “心许他就喜欢十年如一日的种葫芦,喜欢躲在城隍庙偷偷吃肉。”
  赵宝丫坚持:“京都也可以种葫芦,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吃肉,我也可以日日给他买酒喝啊。”
  赵凛沉吟:“那如果你阿奶在竹岭村,让你回去住,你去不去?”
  赵宝丫长睫眨了眨,认真思索两秒后,问:“阿爹的意思是,京都有师父不喜欢的人?”
  赵凛:“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单从邢大人来看,权道长的身份就不简单。
  或许京都除了他不喜欢的人,也有不喜欢他的人,他不想身份被发现,或是不想连累他们罢了。
  权道长既是选择了隐姓埋名,他们就该充分尊重他的决定。
  赵宝丫:“可是,师父老了 ……”
  赵凛:“但他没糊涂,他不想去。”
  赵宝丫不说话了:她是被荆州那场鼠疫吓怕了,才犯倔了。
  “好吧,以后我不劝师父了……”
  “乖。”赵凛拍了拍摇椅扶手,“过来推推阿爹,阿爹小憩一会儿。”
  赵宝丫很听话的走到藤椅后面,伸手轻轻推了两下。藤椅很轻易的就动了,摇晃的光影透过嫩绿的葫芦枝叶撒在赵宝丫的头顶、赵凛的肩上,灰黑的泥土地里……
  香烟袅袅尘上,暖阳西斜。
  权玉真掀开帘子走到后院,赵凛躺在藤椅上似是睡着了,天丝罗裙的少女还蹲在菜地里戳蚂蚁玩。
  哎,都十五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皮。
  权玉真轻咳出声,朝她喊:“洗洗手,走了!”
  赵宝丫起身,欣喜:“师父,好了吗?”
  权玉真点头背着手朝赵凛又喊了声:“起来了,不是要请老道吃酒,哪里不好睡跑到这里来睡觉?”
  赵凛眯了眯眼,抻了个懒腰道:“哪里都没有这城隍庙睡得舒服,闻着这香舒心。”
  权玉真嗤笑:“等你们回京,老道送你一把香。”
  赵宝丫洗了手过来,嗔怪道:“师父,香是不能乱送人的。”
  “走了走了,马叔叔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两个大人被她推着往前走,三人上了马车,一路往何记酒楼去。才到门口,马承平和钱大有两人已经迎了上来,笑道:“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还以为你跑了呢。”
  赵凛也跟着笑:“哪能,城隍庙清净,不小心睡了一会儿。”
  众人往里走,说笑声引来不少食客回头看。几人上了二楼预留的雅间,赵小姑拉着赵宝丫跟上,推开雅间的门,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抱着孩童的女子。
  赵宝丫还以为她走错雅间了,钱大有连忙朝赵凛介绍道:“清之兄,这是我夫人和儿子。”他面色薄红,又朝那女子道:“秋芙,快见礼。”
  女子连忙抱着小孩朝赵凛和吕勇行礼:“赵大哥,吕大哥好。”显然钱大有已经同她说过几人的关系了。
  吕勇点头示意,赵凛看向钱大有:“是弟妹和小外甥啊,之前也没听说你成亲了。”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出来,于是看向自家闺女。
  赵宝丫会意,从随身的绣囊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递了过去,逗着小孩儿道:“这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喜不喜欢?”然后又仰着脑袋问秋芙,“婶婶,弟弟几个月了,叫什么?”
  秋芙被她的笑晃了一下,心说赵大人家这孩子可真好看,等反应过来又有些窘迫,忙道:“孩子八个月了,乳名叫安安,正式的名字要等周岁他祖父取呢。”
  “安安,喜不喜欢呀?”赵宝丫晃动手里的玉佩,小安安裂开嘴笑,突然朝着赵宝丫扑过去抱着她就不撒手了。
  秋芙吓了一大跳,努力想把儿子抱回来,小安安肉嘟嘟的小手揽住赵宝丫的脖子,他娘一抱就嚎啕大哭。
  秋芙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向钱大有。
  钱大有走过去朝儿子拍手,往日见到他又跳又笑的小豆丁。今日很不给面子的连连拍开他的手,明显就是嫌弃他。
  雅间的几人都乐不可支,钱大有笑骂道:“这兔崽子才几个月大,就知道要好看的姐姐抱,将来铁定是个不省心的。”
  “哎,当初我还想着也生个女娃娃呢,没想到是个臭小子。”真的,当时同赵凛一起读书的那帮人,谁不想着将来生宝丫一个一样乖女儿呢。
  小安安就认准了赵宝丫,谁来抱都不好使。
  赵宝丫笑眯眯道:“小安安喜欢我呢,婶婶就让我抱着吧。”
  秋芙觉得不好意思,钱大有摆摆手:“就让宝丫抱着吧。”
  权玉真被推到了主位,一行人依次落了坐。赵小姑找来小孩儿坐的围椅给小安安坐着,小安安挣扎了两下,直到看到赵宝丫挨着他坐,这才不闹了,拿起木勺子哆哆哆的敲椅子玩。
  酒菜很快上桌,但凡赵宝丫吃什么,小安安就伸着木勺子‘啊啊啊啊’的喊。不给他吃就急得跳起来想往上爬,赵宝丫只得边吃边挑拣一些小孩子能入口的东西喂他。
  一旁的秋芙倒是时刻注意着自己儿子,钱大有那个便宜爹光顾着和赵凛、吕勇聊天了。
  他感叹道:“哎,早知道从小就去练武了,说不定也能跟着清之兄打响马,混个官当当。不像我,考来考去,只考中了一个秀才,现在就是个跑船的。”
  他不知道,吕勇一直以来有多羡慕他。羡慕他是嫡子,羡慕他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如今生活美满。
  吕勇笑笑没说话,低头喝了口酒。
  马承平瞧着钱大有:“得了,你要是去打响马了,哪里还找得到嫂子这么知书达理的夫人,你家安安就是别人家的安安了。”
  一众人又笑了起来,钱大有看了眼自家娘子,面色薄红。转而转移话题同赵凛道:“哎,你不知道,当初听说荆州鼠疫,我有多担心。益州那场鼠疫你知道吧,我家老头子说,当时死了可多人了,几乎灭城。”
  赵凛点头:“先前我打算让人去益州打听鼠疫方子,没想到鼠疫蔓延太快根本来不及。”
  钱大有嘴快的又问:“当时荆州也死了好多人吧?”
  他话一出口,雅间的气氛就沉了下来。
  马承平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会不会说话呢,吃酒吃酒,别乱扯!”
  钱大有也自觉说错话,连忙拍了自己脸一下:“哎呀,该打,喝酒喝酒。”他给赵凛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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