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经过几人的努力,一只脑袋终于从薄被里探了出来,乌黑的双眼盯着赵宝丫眨呀眨,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孤一定在里面?”
面前的小孩面庞瘦弱病白,浑身一股子药味,倒是一双眼睛清明,如同水洗过一样。明明和蜜儿一样的岁数,却还比蜜儿矮上半个头,人也不如蜜儿敦实。说话细声细气,带着几分怯弱。
赵宝丫唇角翘起,一副高升莫测的模样:“我掐指一算,太子殿下就躲在这儿。”她有着一张极为清丽的脸,双瞳剪水,笑容璀璨。立在那就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颊边梨涡浅浅,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小太子呆了呆,忽而双眼发亮:“孤知道了,你是仙女是不是?”
赵宝丫还没回话,云蜜就跑了进来:“对,我姐姐就是仙女!”
小太子这下更激动了:“仙女姐姐,你快来帮孤看看孤的兔子。它从昨天开始就不吃东西了,一直窝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说着拉起赵宝丫就往外走。
云蜜想起她娘的话,急得跺脚:“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不许拉我姐姐!”眼看着人出了寝殿,她赶紧追了上去。
一众奴才也跟了上去。
小太子直接把赵宝丫拉到偏殿的一处厢房内,指着角落里的一只笼子道:“你瞧,那就是孤养的兔子。”
赵宝丫走到笼子边上,张口就问:“小兔子呀,你快告诉我,为什么不吃东西?”
兔子的红眼睛盯着她看了看,接着一阵咕咕咕咕。然后转了个身,用断尾巴对着她。赵宝丫点头,然后朝焦急的太子道:“你们是不是给它换了碗了,兔子不喜欢这个金碗,喜欢从前的瓷碗。还有这个新垫的袄子味道不对,它喜欢从前的那件花袄子。”
方嬷嬷觉得这赵家姑娘在胡说八道,兔子肯定是病了或是冻坏了才不肯吃东西的。太子单纯,什么鬼话都信,立刻让人把之前的瓷碗和垫着的袄子找来。
果然,找回来后,那兔子就开始吃东西。吃得饱饱的,在里面蹦跶得可欢了。太子抱起兔子病弱的脸头一次笑得特别开心,双眼里都是对赵宝丫的崇拜:“你果然是仙女,仙女姐姐,你叫什么呀?”
他期待的瞧着赵宝丫,旁边伺候的大宫女碧罗突然尖叫,指着太子耳根后面大喊:“殿下,你方才是不是还偷吃娘娘的溏心桃花酥了?”
众人顺着碧罗的视线瞧过去,就瞧见太子后脖颈处发了大片大片的红疹,而且还有向全脸蔓延的趋势。方嬷嬷大惊,连忙喊:“快去喊太医,快,快告知娘娘!”
不外乎他们这么紧张,太子对花粉敏感,对花做的点心也碰不得。一接触就浑身起疹子,严重的一次烧了三天三夜,险些没了。
平日里太子的膳时都是专人专管的,也只有皇后娘娘那有用花做的点心。今日不巧就做了溏心桃花酥。太子定是趁着皇后娘娘出去的功夫,偷偷吃了。
简直要命!
众人惶恐,先把太子安置到了寝殿,然后跑去请太医。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正殿的皇后和陈慧茹,两人急匆匆的跑来。
皇后一听缘由,发了好大一通火,命人把今日当值的婢女和太监一律拖下去杖毙。还是太子开口求情,大宫女碧罗才免了责罚,其余人各领二十大板。
一时间求饶和惨叫声不绝于耳,赵宝丫和云蜜在外头听得心惊,本能的抬头去寻陈慧茹。瞧见陈慧茹同皇后站在一起,又不太敢过去。
皇后娘娘简直太可怕了,太子自己偷东西吃,为什么要杖毙其他人啊!
而可怕的皇后娘娘还在对着陈慧茹诉苦:“阿茹,你也瞧见了,太子病弱,这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王昭仪如今盛宠,肚子迟早会有动静,一旦太子没了,本宫只怕处境堪忧。你我本是一家,本宫哥哥重病在床,如今只有你能帮本宫了。”
她伸手握住陈慧茹的手,陈慧茹不动如山:“皇后娘娘想臣妇如何帮您?”
皇后见她如此问,心中大喜,连忙道:“你只需让陈尚书联合六部参王昭仪一本,参她行妲己之流,迷惑皇上疏于朝政。横行后宫,对皇后不敬,逼得皇上不得不疏远她。剩下的本宫来即可。”
若是她大哥父亲还在,有娘家撑腰,她也犯不着求到陈慧茹这里。徐首辅一死,六部势大,只要六部开口皇帝一定会退让。只要皇帝不宠幸那贱人,那贱人失了势,她自有办法除了她。
云皇后殷切的瞧着陈慧茹,陈慧茹沉吟几息后,和她对视:“就算没了王昭仪,还有李昭仪、陈昭仪、方昭仪……与其扬汤止沸,皇后娘娘不如釜底抽薪!”
云皇后不解:“你的意思是?”
陈慧茹环顾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压低声音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皇后娘娘不凡换一个思路想想。太子是大业唯一的皇子,也就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你与其同其他嫔妃争夺皇帝虚无缥缈的宠爱,为何不让太子当皇帝?你若为太后,什么昭仪嫔妃打杀不得?”
“还需如此受气?”
“你?”云皇后心神俱震,她瞧着陈慧茹冷漠的双眼,艰难开口:“你的意思是弄死皇上?”
“这话可不是臣妇说的。”陈慧茹一口否认,“臣妇只是觉得皇帝年迈,万一有个好歹……那只能太子继位了。”
云皇后眸光闪动,把陈慧茹的话仔细分析了一遍:是了,她手里有太子,只要皇帝一死,太子继位,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还同那些张狂的小人掰扯什么?
想到这她疯狂心动起来。
第154章 154
陈慧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径自往赵府去了, 到了赵府后,管家告知赵凛还在国子监。陈慧茹让两个孩子先去玩,自己独自等候在书房, 让管家去国子监找赵凛,只道:“你告知他宝丫有事找他便可。”
管家匆匆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 赵凛就赶了回来。等到了书房看到是陈慧茹, 脚步微顿,最后还是一步跨了进去, 温声问:“你找我让人如实说就是, 我以为真是丫丫有事。”
外头的天冷, 他赶得急, 生生出了一脑门的细汗。
陈慧茹嘴角带了点笑意:“我不让人那么说,你会立马赶过来?”
赵凛坐到她对面:“自然会, 我知你秉性,不是有事不会这么急找我。”
两人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陈慧茹放下手里的书,直截了当道:“确实有事同你说, 今日我带宝丫和蜜儿进了宫, 碰见了王昭仪。王昭仪对宝丫似乎格外的热络,你同王翰林之间是不是有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赵凛点头, “王翰林是荆州王氏遗孤,当年王氏差点灭族是庞太妃和肖鹤白做下的,我灭了荆州静王府和静亲王,他们自然承了我的情。”
赵凛问:“怎么突然进宫了?”
陈慧茹:“这几个月云皇后被王昭仪弄得焦头烂额, 想找我们陈家帮她对付王昭仪……”接着她又把自己和云皇后的对话和盘托出,然后道:“我瞧着她挺心动的。”
赵凛惊讶:“云皇后若是得势, 对云亭侯府不是有莫大的好处,你现在把这告知我是什么想法?”
陈慧茹嗤笑:“皇后早就对我不满,早几年就劝云亭侯休妻另取,好延续云亭侯府的香火。她一旦得势只会对我们陈家赶尽杀绝,更何况,云亭侯的病是我下的药。”
若是旁人只觉得她恶毒,此刻的赵凛倒是没什么反应。
陈慧茹见他神色如常,眸光禁不住闪了闪,然后继续道:“听闻我父说太子要选太傅,你也在太傅备选之列?”
赵凛颔首:“今日皇帝有提及。”
陈慧茹接着道:“今日皇后也有提到,她说这次选太傅,除了考校诗书礼乐、兵法、策论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合太子眼缘,最后应该会由太子亲自相看,问询。太子本人,我也见过几回,性子怯弱,心思单纯。对一切花卉敏感,为人良善,喜好小动物,尤其是兔子……”
她娓娓道来,话毕,见赵凛一直瞧着她。轻咳一声问:“记下没?”
赵凛点头,突然反问:“陈尚书也在太傅备选之列,按道理,他当选太傅,对你岂不是更有利?”
陈慧茹:“身居高位不一定是好事,能力不足不会有好下场,我父不适合。”她看向赵凛,眼神肯定,“你比他合适。”
赵凛轻笑了一下:“这倒是你头一次如此肯定我!”
陈慧茹被噎了一下,继而反驳:“你错了,当初若是没肯定你我是决计不会嫁你的。这算是第二次!”
两人重逢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提起往事,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陈慧茹自觉有些失态,告别的话也没说,起身匆匆走了。
赵凛没动,食指和拇指碾着手上的茶杯,静静的抬头看向窗外凋零的树木。
当夜,皇帝听闻太子病了,果然又歇在了凤栖宫。王昭仪发了好一通火,把寝殿里能砸的都砸了,娇媚的脸上满是恼怒:“本宫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本宫没有孩子,永远争不过皇后去。”她想得很多,皇帝年迈,万一哪天没了,太子登基,她只有被惩治的份。
弄死太子也不现实,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怀上龙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倒是卖力,但皇帝不行啊。
等平复情绪,她让人去把秉笔太监冯乐找来。
她这边去找人,皇后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皇帝还在,皇后也不好走开,只是挥了挥手,让方嬷嬷先下去。
伸手正等着服侍的皇帝疑惑问:“怎么了?”
云皇后笑着摇头,走过去帮他脱去外衣:“无事,太子醒了,在问云亭侯府的小蜜儿什么时候过来呢。”她顺势把脱下来的衣裳递给婢女,眼波流转间继续道:“妾身瞧着蜜儿和太子年纪一般大,又能玩到一块,不若让两个孩子定亲,亲上加亲也算好事一桩。”
老皇帝听完蹙眉:“选太子妃是大事,需得慎重,这事以后再说吧。”接着转移话题,“太子已经不小了,不能整天想着玩,等他病好,该重新选太傅了。”
“是。”云皇后脸上带笑,心里却十分清楚。自从她父亲死后,兄长又病重,皇帝已然看不上云家。
她服侍老皇帝睡下,这边寝殿已经吹了灯。
偏殿里的太子却迟迟不肯睡,缠着大宫女碧罗询问:“白日来宫里的仙女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是谁家的?”他原本想问的,病症发得太急,都没来得及问对方就出宫了。
原本方嬷嬷不许碧罗提的,碧罗耐不住太子磨,见无人注意,俯身小声道:“是赵祭酒家的姑娘,叫赵宝丫。”
之后的几日,太子一直念叨着仙女姐姐。方嬷嬷同他解释:“赵姑娘只是碰巧找到了殿下,并不是什么仙女。”
太子坚持:“她就是仙女,她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还能听懂兔子说话,不是仙女是什么?”
“碧罗,你说是不是?”他看向碧罗,碧罗犹豫的看向方嬷嬷,对上方嬷嬷冷厉时视线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苏贵妃出事那会儿太子也才四岁,碧罗是苏贵妃指派给太子的,原本皇后容不下她,奈何太子瞧不见她就闹,她才勉强保住了一命。
见她不答,太子自顾自道:“反正她就是仙女!”
太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三日红疹就全褪了下去。第四日,皇帝下旨参选太傅的几位大人进上书房考核。
赵凛混在一堆六部的老头中间显得尤为突出,等待皇帝和太子前来的过程中众人也闲不住,开始嘲讽起他来。
“赵祭酒才多大年纪,就好为人师了?”
“赵祭酒如此威猛,别把咱们的太子殿下吓出个好歹来才是。”
“年轻人有的事机会,现下待在这合适吗?”
“赵祭酒才得了宣平侯的爵位,难道还想当太子太傅?一人身兼数职也不怕撑死?”
赵凛双手插袖,抱于腹前,含笑着回:“下官本也不想来的,皇上硬是要下官走这么一遭,下官也是无奈啊!”
一句话把几人气得七窍生烟。
他赵凛是被请来的,反观他们六个是抢着来的,这一对比,几人都有些难堪了。正待反击,外头就传来太监的传话。几人只得压下不满,正襟危坐。
上书房宽敞,老皇帝牵着太子入内,扫了一圈众人后才落座。等人坐定,七个人站起来行礼。
老皇帝摆手:“既然到齐了,考校就开始吧。”皇帝示意吴大总管把考题发出去。
这些考卷,六部前一天就凭借着自己的人脉拿到手了。都找自己的幕僚详细讨论过一番,结合皇帝的性子给出了最好的答案。他们坚信比之什么消息也没拿到的赵凛,这次太傅人选一定会出在六部。
他们偶尔一回头就瞧见赵凛蹙眉,这下更高兴了,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答题。
皇帝扫了一圈也看向赵凛,见他下笔迟疑,还在看着窗外的鸟雀发怔,眉头也不禁拧起。正想提醒他集中精神,一只麻雀飞进来,落在他肩头。
一旁无聊的太子突然就来精神,双眼发亮的一直盯着他肩头瞧。瞧了半晌,他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问:“父皇,最后面靠窗的那位大人是谁呀?”
老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倒是耐心,同样小声回他:“国子监的赵祭酒。”
这下小太子的眼睛更亮了:赵祭酒,那不就是仙女姐姐的父亲吗?
难怪他招小鸟喜欢。
等答卷结束,皇帝看过卷子后分出甲乙丙丁四等,赵凛得了最此等——丁。
六部的大人幸灾乐祸:这下这厮该被淘汰了吧。
哪想下一秒,太子殿下道:“孤身体不好,启蒙晚,学问太好的教孤,孤恐不理解,就先选最末的一位当孤的太傅吧。”
六部的大人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娘的,要是选最差的,他们苦心积虑的偷考卷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