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贺止休却是难得微微一怔,旋即低低笑出声,道:“虽然我是开玩笑的——但确实,挺奇迹的。”
  路炀微不可查地瞥向身侧。
  只听贺止休半眯着眼,勾着嘴角往嘴里送了口饭,顺口说:“可能是命太硬。”
  头一回听有人说自己命太硬的。路炀不由多看了两眼贺止休,刚要收回端起手边的汤,余光陡然觉察到什么,下意识往方向望去——
  是齐青乐。
  齐青乐仿佛没料到路炀会突然抬头,整个人当场一愣,夹至半空的鸡块当啷一声摔入下方的汤中,当场飞溅而出。
  “卧槽,”坐在他旁边的体委吓了一跳:“咋了学委?”
  齐青乐发梢下的耳朵红的几近滴血,缓慢拍了拍衣服:“没有,突然手滑了而已——我吃完了,你们吃吧。”
  “啊?你那不还一大碗?”
  体委一头雾水,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坐在对面的一位同学猛然拔声道:“卧槽!”
  “你又干啥了!?”体委被吓的险些蹦起来。
  “我日啊,”只见那人满脸震惊地从藏在桌下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拔声道:“那个白栖离校了!”
  这话一出,登时连隔壁桌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
  “离校?”
  宋达眼中满是困惑道:“学霸也大中午翻墙逃学啊?”
  “不是那个!”
  说话的人像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以至于短暂丧失了语言功能。
  只见他压着脑袋左顾右盼,确定方圆百米内见不着老师,才偷偷从桌下把手机传给对面的人,紧接着才道:
  “有人看到白栖最后一节课被他家长接出去了!”
  手机在桌底下转悠了一圈,“卧槽”也跟多米诺骨牌似得流淌了一圈,直至手机传进路炀手里——他本来是不想接的,架不住手机主人坐在他这侧,不接传不过去。
  于是接住递去时,余光避无可避地清浅地在屏幕上一碰:
  那是一张模糊的背影照。
  “咦,”旁边的贺止休突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略显意外地说:“这人……是我们早上看到的那个?”
  路炀不由一愣,心说这你都认得出来?
  贺止休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似得,嘴角一挑,低声道:“摄影师的特异功能,别的不一定,认人比较准。”
  路炀眉峰微扬,似乎想说什么。
  但不等开口,手机已然被主人接了过去。
  只听那人满是诧异地看着上头那张不知被放大多少倍、模糊的只能倚靠校服来勉强辨认谁是白栖的照片,诧异道:
  “哇靠,教导处都出去送人了。”
  “那这是不是变相证实了他真的是omega啊?”半晌后有人挠着头忍不住开口说:“我本来还没大信的……这也太离奇了吧。”
  “就是吧。”
  餐桌对角线边,落座后从头到尾只在汤汁飞溅而出时才开口说了话的齐青乐突然冷不丁主动道:
  “不然他为什么要回去呢,omega装alpha,谎报性别被拆穿,肯定会引起学校重视。”
  餐桌上一片沉默,最后不知道是谁问了句:
  “但是图什么呢?”
  “什么图什么,”宋达望向那人,“为什么omega伪装alpha?”
  “对啊,”体委挠着头满脸困惑:“omega又不会低人一等,为什么要装呢?”
  餐桌上登时一片沉默。
  齐青乐视线凝视在餐盘上,顷刻后睫毛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刚抬起眼,就见体委猛地将目光朝路炀投掷而去:
  “班长你知道吗!?”
  “……”
  路炀嘴里的虾肉刚咽下,无端被点名,一时间没明白怎么突然就拐到自己身上了,沉吟片刻才抬起脸:“我?”
  “你可是咱校史无前例的顶级大学霸,白栖虽然被你猛甩了好几个台阶,但好歹也是咱校的学霸之一,”
  体委满脸期待地看着路炀,嘿笑道:“所以同为学霸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共鸣?”
  路炀:“……”
  他知道个屁。
  一本虚构而成的书,与被庞大剧情所支配的“虚构式人物”,其做出的任何行为,背后成因与逻辑动机未必有多么重要。
  甚至可能根本没有。
  之所以出现,不过是因为规则体系与“客观需求”需要这种情节,以此达到某种故弄玄虚的噱头,于是它就这么顺应诞生——而对于生存在这片或真或假世界中的人而言,便成了既无法理解又真实发生的状况。
  白栖为什么要隐瞒omega的身份伪装成alpha?
  他图什么?
  路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在这真假虚实混淆的世界中,他可能什么也不图。
  仅仅只是因为“剧情需要”。
  不过到底是怎样都行。
  他即不关心,也懒得在意。
  “谁知道,各有原因吧。”
  许久后路炀夹起碗里的最后一口蛋羹送入嘴中,微微凸起的喉结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一滚。
  少年双目微垂,粗黑的镜框遮挡了他所有情绪,只露出下半张格外瓷白的脸,薄唇生的很好看,唇色偏浅,以至于舌尖舔过嘴角时被衬的尤为殷红。
  他嘴角一如既往地垂着冷淡的弧度,仿若只是在谈论天气与时间般漫不经心的冷淡道:“当事人没有证实,道听途说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有照片……”齐青乐突然道。
  “照片可能是p的合成的,家长来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教导处未必会真的因为流言蜚语而大动干戈——当然,以上只是随口一说,成绩并不能成为人与人之间唯一的分界线,它只是一张谁都可以做的答题卷而已。”
  路炀咽下最后一口汤,端着餐盘站起身:“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贺止休从路炀开口时就没再动过筷子,闻言也跟着站起身:“巧了,我也吃的差不多,正好麻烦路班长带个路了。”
  宋达跟着回过神,也连忙把东西一收匆忙跟上。
  午休时间过半,就餐区的人逐渐离散,倒是清洁区又开始人满为患。
  贺止休端着餐盘站在路炀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的表情。
  路炀回头都懒得回,冷淡道:“有屁就放。”
  “没什么,”贺止休顿了顿,转而道:“就是莫名感觉你有点暴躁?”
  身后跟来的宋达闻言意味深长地嗐了一声:“多正常,社恐犯了呗。”
  路炀:“……滚。”
  “开个玩笑嘛,”宋达嬉皮笑脸地往边上一靠,揶揄地对贺止休说:“他就这样儿,对八卦没兴趣,对聚众讨论也没兴趣,典型孤狼选手。”
  贺止休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前方男孩子单薄的背影。
  就听宋达又说:“不过是个好——”
  好什么还没说出来,周遭陡然传来一阵骚动。
  “楚以维?”
  “他怎么来了?”
  “我靠还带着人别是要打架吧?”
  “要去叫老师吗?”
  ……
  窸窸窣窣的动静陡然涌起,另一边路炀刚见缝插针把餐盘丢进公用洗碗柜,再抬头,迎面而来一张略显面熟的脸,身后还气势汹汹地跟着几个人。
  领头男生肉眼可见比贺止休矮半寸,黑发张扬地朝后飞舞,面庞五官如刀削般凌厉,眉眼间却含着清晰可见的戾气与怒意。
  只见一行人一路闯过混乱躁动的人群,于无数道注视中,气势汹汹地停在路炀面前。
  领头男生居高临下道:“你就是路炀?”
  路炀眯眼盯着这群明显来者不善的人:“有事?”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猛地朝深蓝翻领伸来!
  但男生指尖尚未来得及触碰,下一秒就见路炀同样反应极快地朝后退去半步,擦过衣领的瞬间,男生手掌又立刻紧随而上。
  路炀眼睛几不可闻地危险一眯,正欲抬手侧挡,另外一只修长的手横空截来——
  “哇哦,”贺止休一手拎着餐盘,一手攥住男生的手腕:“在学校内公然动手属于霸凌行为吧这位同学,不太好啊。”
  “霸凌?”
  男生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继而声音如三九寒冬般极其冰冷道:“那他擅自透露白栖隐私,并添油加醋传播整个学校算什么?”
  路炀:“?”
  贺止休:“?”
  后边慢一拍刚气势汹汹冲上来的宋达当场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出个四脚朝天,嗓子里的怒吼硬生生半途转为一声懵逼的:“哈?”
  场面沉寂数秒。
  路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谁透露白栖隐私?”
  只见领头男生身后,一同前来的其中一人格外盛气凌人地冷哼一声,旋即扬起手居高临下地指向路炀,高声道:
  “除了你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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