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静默片刻,风声簌簌刮动袍角,猎猎而响。
  萧淮止冷然不动,“不过一个上京,孤若要救,也无须与你合作。”
  “是,若只是一个上京,我也不必前来寻你,只需与你传个消息便是,但——”玉琳琅稍顿一息,“并非只有上京,还有江左一带。”
  萧淮止心下了然,目色从容道:“那又关孤何事?”
  暮色将至,渐暗的天光镀上男人玄袍金边,玉琳琅深吸一口气,眸光微转,瞥过他腰间一条长穗,神色稍变。
  复而,玉琳琅挥臂屏退身后将士,抬眸睨着萧淮止,见他眉宇不虞地睇目示意,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双方兵马往后撤退。
  玉琳琅眼底淌过讥讽,“大将军不在意国,不在意民,又为何要做乱臣贼子,只为权势?”
  “权势可以帮助大将军得到想要的吧,譬如现在,我被逼至在自己的国土上东躲西藏,只为与你背水一战,夺回皇权,而将军掌权控天下,当真是控的天下吗?这些当真是大将军心中所想吗?”
  “屈屈一个摄政王便能满足将军?若当真如此,李承晏在位之时,为何不册封你为摄政王?萧淮止,你想要权势,到底是为什么?雍都五城被焚,曾经与你出生入死的许多将士都化为一捧枯骨灰烬,而今,上京亦是要面对如此局面,你我各自为各自的立场而合作罢了,缉拿金国党羽后,你我再清算旧账。”
  “更何况吾幺妹小姝,一向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倘若她知晓她的夫君——”
  男人漆冷的瞳眸折过寒光,冷嘲道:“玉琳琅,你也配威胁孤?”
  铅云低垂,山中飞鸟划破长空。
  玉琳琅掀眸瞥向空中鸟雀,莞尔一笑道:“此番来骊山,我便猜测大将军,会因此答应。”
  “合作愉快,大将军。”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剧情的,还是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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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该有多痛啊◎
  【072】。
  骊山行宫。
  掌灯时分, 檐下烛火晃动,用过晚膳后,玉姝从殿内出来沿着廊道行过一圈。
  又走了一圈, 玉姝隐隐觉得双腿发软, 银珰扶着她停在檐下扶栏处歇息。
  昏黄烛光镀在女人身上,笼了一层柔和, 玉姝侧眸掠过廊外那道月洞门, 远远地瞧见一道影子。
  玉姝问道:“可是将军回来了?”
  银珰随即望去, 那身影便越来越近,竹青色衣袍。
  “是裴先生。”
  两息之后, 裴如青立在廊下,二人颔首后, 他合袖揖礼,“主公这几日有要事处理, 还请夫人在行宫等些时日。”
  玉姝心底微微一震, 与他对视一眼, “见过裴先生,能否问一问, 他几日可归?”
  “主公并未说明,这些时日, 属下会调遣行宫众将士保护您。”
  沉默间,廊下卷过一阵潮湿的风。
  玉姝扶着银珰的手起身,乌眸掠过裴如青平淡从容的脸庞,淡声道:“有劳裴先生。”
  话落,她便侧首瞥向银珰, 道:“回屋罢, 有些累。”
  二人脚步消失于廊间。
  一连三日, 玉姝透过微开的窗牖瞥见廊外每日更换一批士兵,心中分外不安。
  上一回,他这样命令每日更换士兵时是他们大婚之前。
  “王妃,安胎药。”银珰提醒道,视线瞥向热气已散的瓷盏内。
  玉姝回过神,将瓷盏中的黑色汤汁快速饮尽,又拧着眉吩咐银珰去取蜜饯。
  话音甫落,门外已有内官取来蜜饯,行至帘外。
  玉姝看向帘外那名内官,不禁蹙眉,待内官走近些后,玉姝这才看清他的半张面容。
  “魏公公?”玉姝眼底闪过诧异。
  魏康德这才缓缓抬头,温和一笑,将蜜饯递至银珰手中,压低声音道:“是奴婢。”
  “你为何在行宫?”玉姝不解。
  魏康德苦涩一笑:“奴如今在行宫当差,多谢王妃还记得奴。”
  先帝死后,她一度以为崇明殿的宦官都已被处死。
  竟不承想,魏康德如今竟是被调至行宫当差,不过转念一想,离开京阳宫,远离那些党争诡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见故人,说不清一时心中是何滋味。
  她依稀记得那时初到上京,马车相遇的那次,绿芙和崔二都还在她身边。
  “未曾想,竟还能再见你。”
  只可惜她更想见的,是阿芙。
  也不知绿芙离开她之后,过得可好……
  魏康德窥过玉姝眉间愁云,又瞥过一侧的银珰,讪笑道:“少帝驾崩后,奴从暗牢辗转才来了行宫当差,不曾想,竟还能侍奉您,看见娘子如今过得好,奴心中甚安。”
  甫一听见这声娘子,玉姝心底怔忡一息。
  她拂袖捻起一片蜜饯,垂眸间,想起了崔二,那夜之后,萧淮止不愿她再提起玉氏族人,而眼下,魏康德竟也曾在暗牢当差,他本不是多言之人,想来……
  心念微动,她淡声:“暗牢当差,公公定也曾见许多故人罢?”
  闻言,魏康德抬眼与她对视一息,复又垂下,摇首轻笑。
  这是何意?崔二莫非不在暗牢中?
  玉姝捻着蜜饯的手指微顿,下方躬身垂首的魏康德,便合袖揖礼道:“奴婢不敢再扰娘子,膳房师傅做的蜜饯很可口,望您喜欢。”
  言罢,他已缓缓退离屋中。
  玉姝瞥过窗外一排排士兵,无意与其间一名视线相撞,那人朝她拱拳行礼,面容冷肃地掠过廊下宫人。
  玉姝将手中蜜饯含入口中,覆手便将菱窗阖上。
  “银珰,我有些冷,箱子里可有带披风?”她偏首看向银珰。
  支开人后,玉姝这才从蜜饯盘中翻找,她将隐藏在最底下的一颗蜜饯掰开,纸条跃入眼前。
  ——崔二已死。
  崔二已死。
  她忽然想起那人的承诺;
  ——“孤答应你,不杀他,也不动你族人。”
  可是崔二死了,他骗了她。
  哗啦啦的珠帘声晃响,玉姝赶紧将纸条藏起,又将两瓣蜜饯含入口中。
  阖上的菱窗外,阴云席卷,又是一夜狂风猎猎。
  夜浓浓,芙蓉帐内那道影子辗转难安。
  玉姝从梦中幡然转醒,捧着隆起的腹部,一阵绞痛袭来,鬓间细汗如雾,她只得翻身攥紧床栏,分开双腿,以此缓解痛意。
  外间守夜的银珰听见屋内动静,旋即趿鞋疾步而来。
  “唤医官……”玉姝已是难言至极。
  银珰手忙脚乱,握住玉姝的手给她安抚,朝外高声唤着医官。
  房门吱呀开合间,满是脚步声,与宫人们的焦急喊叫声,响彻耳畔。
  女医官外袍散乱披着,周遭人影憧憧而至。
  玉姝虚眸,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止,女医官握住她发颤无力的手,用力地使她保持几分清醒。
  “王妃,不能睡。”
  魂魄都在抽离一般,玉姝费力地抬眼,虚声问她:“我是……要生了吗?”
  “王妃只是忧思过重,别担心,臣在。”女医官眸中笃定。
  她才怀胎七月多,并无生产之兆,只是忧思过重,才导致腹痛难忍。
  她凝着女医官的这双眼睛,一时竟觉得恍惚,另一双这样的眼睛好似在与她重叠,玉姝唇瓣张合,颤声唤出极轻的一个字:
  “菀……”
  菀音颔首,“是我,放轻松些,我家主子担心你,才命我来照看你一些。”
  案牍上燃着镇痛凝神的沉息香,菀音看着榻上面如白纸的虚弱女郎,折身去帘后濯手。
  宫娥将熬好的参汤端了进来,菀音瞥过一眼,“去罢。”
  宫娥微福身,踩着步子走至玉姝跟前,扶着她起身,慢慢给她喂汤,饮下半碗,宫娥动作稍顿,她偷瞥过帐外众人,深凛一口气,朝玉姝低声道:“王妃……奴婢有要事要与您说。”
  玉姝睫羽翕张,微喘着气,示意她说。
  “魏总管说,您与他有恩,所以派奴婢将此信递与您,这是崔侍卫生前交递给他的。”
  玉姝呼吸稍乱,接过宫娥手中满是皱痕的泛黄纸张。
  意识有些散乱,但她仍旧飞快掠过信上字迹,一行接一行,一直以来积蓄在心底的怀疑渐渐厘清,真相一点点地在她脑中回旋。
  纤细白皙的指骨泛白,她将信纸一点点地折起,收入袖中。
  刚止住的腹痛猛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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