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终于,所有的莜麦都收割完,是众人最期待的环节。
  “亩产三石半。”单于激动道。
  这个产量在中原也算是不错了,更何况在草原这种缺水之地种出来的粮食。
  草原地广人稀,被牛羊啃秃的地一大片,若是那些荒地都种上莜麦,再加上他们养的牛羊,他们的日子绝对比中原人过得还要好。
  胡人也不是傻的,他们激动地捧着莜麦。
  明年他们就种这个,要是一人能种上三亩地,不仅人有得吃了,麦秆还能喂牲畜,牲畜冬天也有得吃,就不会饿死了。
  江河无情地打断众人的美梦,“单于,贫僧善于种地,方能三石半,牧民不擅长种地,产量可能不及。”
  单于仍是难掩激动之情:“有两石以上就成,咱们还有牛羊呢。”
  晚上,草原燃起了篝火。
  牧民都是能歌善武的,他们聚在一起又唱又跳,为这丰收的节日庆祝。今儿单于也留在吉日部落,坐在上首位置,品尝美食,看歌舞,时不时还会下去与民同乐。
  黑熊部落的人看到这里,更失望了,看这老单于跳得这么欢,说不定还能再活十年不止。
  “父王,香豆腐好吃。”大王子为单于挟了好几块香豆腐。
  豆腐短短时间内就风靡了整个草原,这次大王子还找江河买了不少与之相关的菜谱,还有不少调味料,这些调味料自然是向中原的商队采购的,现在草原的很多人都想被大王子邀请去他家吃宴食,因为好吃的豆腐管够啊。
  单于吃了一口香豆腐后,又端来一碗臭豆腐,“我觉得还是臭豆腐更好吃。”
  本来他是沉迷吃香豆腐的,直到臭豆腐出现。
  单于起初也是嫌它臭,直到试探性地吃一口,顿时惊为天人,然后欲罢不能。
  坐在旁边的三王子闻到臭豆腐的味道,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他看不惯玄济和尚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这么臭的食物,他居然做出来了?!!!他做出来也就罢了,偏偏他父皇竟然爱得不行?!
  三王子是个讲究的人,他现在只要离他父王近点就受不住,那味道实在太臭了!
  大王子倒觉得没什么,他虽然不爱吃臭豆腐,但也不讨厌。
  再说了,草原的逐臭之夫可不少,这些可都能给他带来生意的,他绝对不会讨厌。
  单于吃着臭豆腐,将几个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看向大儿子的眼神分外温和,草原流行狼文化,狼王老了,新王会挑战上位,退位的老狼王是什么下场,没人会在意,世人眼里只有胜者。
  大王子或许是自幼失去母亲的缘故,是单于一手带大的,比起别的孩子一心篡位,这孩子更看重他,不管是豆腐,还有很多软烂的菜谱,都是这个孩子特意为他寻来的。
  中原文化讲究孝顺,年轻时的单于对此向来嗤之以鼻,因为草原只讲究实力,需要年轻人奉养的人,在粮食不足时被放弃有什么不对?
  可当单于一天天地变老,当他的胃口一天天变差,他就开始恐慌。
  单于没有对任何人说他曾经真的感受到长生天的召唤。
  尝过权利的滋味,老狼王不想退位,更不想被新狼王驱赶下台。
  直到这时候,单于终于知道有个孝顺儿子是多么好的事,即使他老了,他也不想被舍弃。
  单于看向二三儿子的眼神是深沉的,这两个儿子实力越来越强,如果大儿要上位,他们肯定会对大儿动手。
  大王子一边伺候着单于,眼神不经意间划过嫌弃父王吃臭豆腐、离得远远的两个弟弟,心里冷笑一声。
  他最近在研究中原的历史,尤其是太子上位史,这才惊觉十个太子有九个是上不了位,他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
  不过只要父王心中最看重他,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父王,过几日莜麦晒干,玄济大师说会匀出少量让我们尝尝。”大王子一脸期待地道,“玄济大师说,莜麦做的点心很好吃,做面条更是一绝,等明年种得多了,咱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闻言,单于不禁暗暗吞了吞口水。
  他曾经吃过中原人做的面,还是羊肉面,那个味道真是香啊!
  年轻时他还能忍这种口腹之欲,等到他现在老了,牙齿不好了,吃不动硬的东西时,每每回忆起那碗羊肉面的美味,就分外挠心。
  单于面上深沉地说:“我们在大庆京城的细作传话回来,冰玄济大师被那群中原人骂了。”
  大王子很快想明白个中干系,“是因为黑羽草跟莜麦?”
  他听说大庆很多地方也缺粮,玄济大师有了新粮种,却不给大庆人种,反而送给草原,难怪大庆朝廷会骂声一片。
  单于就着臭豆腐喝了一大口酒,心里美滋滋的,这玩意可真是下酒。
  “这说明大师对咱们草原是真心真意的。”单于说着,思及桑雅爹娘,觉得一定要重赏他们。他们救了玄济大师的儿子,没将他当奴隶看待,反而视若亲子,玄济大师是个知恩图报的,日后肯定愿意为草原的发展出谋划策。
  没有比这个更令他们放心的。
  大王子顿时放下一颗心,笑道:“儿子当初还担心大师是中原派来的细作,这想法怪可笑的,大师这般有才之人,谁会派有大才之人当细作?如果细作能给草原带来粮食,这样的细作来多少,咱们都欢迎。”
  单于不禁志得意满,感慨道:“中原皇帝……不行啊!”
  可能中原的皇帝打仗确实厉害,但在治理国家方面,眼光却是浅短的。
  单于说:“如果我是中原的皇帝,像玄济大师这样的大才之人,宁可毁掉,也不会让他离开!”
  对中原的皇帝,他的感情很复杂的。
  十多年前,中原皇帝还是皇子时,与草原进行过不止一次战争,那时互有输赢——单于不太愿意地承认,好吧,其实是草原输多赢少。
  所以,当知道中原皇帝无子时,他心里是爽快的。
  没想到那么勇猛善战的男人,居然徒有其表,哪像他,儿子一大堆,因为太多了,且个个都很优秀,让他烦恼得不知选哪个当继承人好。
  大王子也跟着鄙视中原皇帝的眼光,像玄济大师这般有才有德之人,你却只看重他送子的能力,简直是瞎了眼。
  不过也好,算是便宜他们草原了!
  **
  在外热闹了一天,晚上回到帐篷,江思印坐在灯光下看书。
  不管是蜡烛还是油灯,在草原都是稀罕物,不过对于玄济大师而言并不算什么。
  因为那些被他治过病的贵族都很感激地给他送来很多蜡烛,让他能可着尽儿地使用,对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是不吝啬的。
  江思印正在看一本故事书,看得津津有味,鹦鹉站在他肩膀上,时不时用翅膀拍他的脑袋,嘎嘎叫着提醒他:“该翻页了。”
  江思印不高兴地道:“不要,我要细细欣赏,不然看完就没了。”
  “看完就看完呗,让你爹再写几本!”鹦鹉不以为然。
  狗宿主都不知经历多少个世界,随便写几本儿童故事书都好看得不行。
  “我爹很忙的。”江思印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和尚爹从未叫他帮忙做事,可他还是会默默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然后,他爹就会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江思印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爹只要有空就会下厨,和尚爹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为避免他只吃素长不大,和尚爹还给邻居钱,让邻居帮忙做肉菜给他吃。
  江思印以前一直觉得肉绝对比素菜好吃,直到吃过和尚爹做的素菜后,这想法已经改变,要不是和爹说要什么营养均衡的,他觉得一直吃素也没问题的。
  毕竟,和尚爹用豆腐做的素肉,竟然和肉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比肉好吃,他觉得自己可以吃像肉的豆腐一辈子!
  江思印默默地想念着和尚爹做的素肉时,就听到和尚爹的声音传来,“小印过来,爹为你量一下尺寸。”
  当看到站在那里、手里比划着什么的和尚爹,他瞪大了眼睛。
  “爹,你要给我做衣服?”他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未听说过男人会做衣服的。
  江河淡定地道:“你爹我除了生孩子,啥都会!”
  量完孩子的尺寸后,江河拿出从商人那里买来的布料,剪刀刷刷刷几下,布料一块块落到大桌子上。
  他边忙活边对站在一旁的男孩说:“爹给你做羽绒服,里面塞在是羊毛,其实鸭绒更好,可惜草原没几个人养鸭子,只能用羊毛了。”
  有新衣服穿,江思印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为了他,他爹一个大男人竟然要拈针拿线,就算是在不那么讲究的草原,也很少会见男人拿针线。
  他说道:“爹,我有羊毛袄子的。”
  羊皮带毛鞣质后反过来穿、羊毛朝外,就是羊毛袄子,虽然会有点味道,但穿着挺暖和的,草原不管男女,冬日穿得最多的就是羊毛袄子。
  江河头也不抬地说:“羊毛袄子容易脏,爹买的这个布料特别耐脏,就算脏了用水擦擦就干净了,将羊毛缝里面还暖和。”
  羊毛袄子上面的白色羊毛真的很容易脏,江河经常看到胡人的孩子穿着看不出原本是白色的袄子到处跑。
  江思印很爱干净,奈何环境如此,白色的羊毛很快变灰色,他实在忍不了。
  他的孩子,不能是个脏孩子!
  江思印很快就看直了眼,这速度也太快了,那针一落线一起,没一会儿,一个袖子就缝好了。
  “爹再给你做个帽子,可以遮耳朵的帽子。”江河说着,手上的动作简直比江南最优秀的绣娘都麻利。“小印,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帽子?”
  江思印愣住:“还可以选颜色的?”
  冬天太冷,戴帽子的胡人比比皆是,一般就羊毛或狼毛帽子,那些贵族奢侈点的,就用豹子老虎做的毛帽子,帽子的颜色取决于动物毛皮的颜色。
  江河看他一眼,眼里浮现笑意,“爹收集了一些能染色的植物。”
  草原上有用的东西,他看到时就会收集,这里实在太贫瘠,什么都有用得上的时候。
  江思印顿时高兴了:“那我要绿色的!”
  江河不禁一顿,导致针扎到肉里,一滴血滚了出来,他面不改色的将那血一甩,继续缝衣服,淡然地问:“为何要绿色的?”
  “绿色可以隐藏在草丛里,不被发现。”江思印撅起嘴,“以前穿的羊毛袄子实在太白了,跟那些小伙伴捉迷藏,一下子就会被他们发现。”
  江河这当爹的很想对孩子说,没人会想戴绿色的帽子,最后只是微笑道:“你高兴就好。”
  鹦鹉看得直翻白眼,宿主真是恶趣味吧?等这孩子长大后,肯定会想打死小时候的自己,妥妥的黑历史啊!
  江河一脸微笑地看向鹦鹉:“你想要件衣服吗?可以给你做件小衣服,也是绿色的。”
  鹦鹉才不干,它五颜六色的毛发那么美,它才不要一件绿衣服遮住了它的美!
  **
  秋天的草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
  特别是今年的草原,牧民们只觉得没有哪年如同今年那般,让他们对生活充满了期盼。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玄济大师的到来。
  玄济大师不仅治好他们的病,还给他们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的黑羽草已经在草原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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