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李子卓失踪三天后妻子报的警,警方最先怀疑的必定是和李子卓有直接利益冲突的贺世昌。
  曲星的师父杨苏,也就是当时的桥山分局刑警队长,顺着贺世昌这条线一路查到了傅平春身上。
  傅平春与段俊杰来往过密,警方在盯梢段俊杰时,果然发现了猫腻,在段俊杰的农村老家里搜出了一把□□,□□有开枪痕迹。
  但段俊杰狡辩说,这把□□之所以有开枪痕迹,是因为他昨天刚上山打过野猪。
  这个案件调查许久,离真相看似只有一线之隔,却怎么都跨不过那无形的一道坎,陷入了僵局中。
  李子卓也如同人间蒸发了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子卓没有儿子,父母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均已不在人世,因此他的遗产全由妻子乌湘继承。乌湘迫于贺世昌的压力,将股权尽数转卖给了贺世昌,出国养病。
  这件案件悬置八年,最近才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昨天下午,警方在苏北市的一座荒山上找到了李子卓的尸体,
  那座山被当地人叫鬼山,偏僻荒芜,荆棘丛生。八年前,王京和李峰来苏北市出任务时,竟然携带者李子航的尸体,偷偷地将李子航抛尸山野。
  如有天助般,好像上天终于睁眼,看不过去坏人横行无忌,降下惩罚。
  证据和举报信都是匿名发到警局,曲星不知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但无论是谁,曲星都真挚地感谢他,李子卓之案是他师父退休之前最大的遗憾,一朝侦破,纵使迟了八年,但也算告慰亡魂。
  证据确凿,傅平春没有挣扎空间,只好认罪,但他一口咬定杀李子卓是他和傅平春的私人恩怨,与贺世昌无关。
  裴谨修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傅平春有个孩子,他唯一的女儿傅圆圆。
  北部有百春堂,南部有百夏堂,西部有百秋堂,东部有百冬堂。
  傅平春不敢拉贺世昌下水,正因为他知道,贺世昌身后站着的是苏北洛家和傅家。
  其中利益输送网络盘根错节,傅平春把罪揽在自己身上还能保证女儿下半辈子安稳,如若不然,恐怕他女儿会比他先走一步。
  野兽的爪牙不是一次能拔出干净的,来日方长,裴谨修有的是时间,和这些人慢慢斗。
  当天傅平春及其手下被警察抓捕后,裴谨修和池绪先是陪着穆家兄妹去了一趟医院。
  池绪心存愧疚,又跟穆胜道了一次歉。穆胜对于最后撇下池绪独自离开也心存愧疚,向池绪道了歉。
  医院里,池晚宜还有裴见深都来了,穆胜兄妹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是裴见深的助理靳泽将奶奶接到医院来的。
  穆奶奶名叫穆芳婷,年龄也不大,今年刚过五十,平时主要做保洁和捡垃圾卖废品为生。
  大约在穆胜兄妹三岁时,在外务工的穆豪夫妻发生车祸,不幸遇难,自此就是穆芳婷一个人艰难地拉扯大两个孩子。
  穆芳婷过惯了苦日子,一份钱总要掰成两份花,勤俭至极,说话难免会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计较。
  穆胜这个年龄自尊心强,尤其同班同学都非富即贵,他总觉得奶奶提赔偿时像是借机碰瓷,不大体面。
  池晚宜细心,从家里带了一些饭菜出来,找了个房间让四个小孩先吃饭,大人们则聚在一起谈事。
  她对穆芳婷提出的补偿条件照单全收,甚至给出了更丰厚的赔款。
  池晚宜是真心实意感到歉疚,真心最打动人,穆芳婷自然也感觉到了,态度有所和缓。
  后面又去警局做了笔录,大概晚上十点,他们两家人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裴谨修今晚睡在了池绪家里。
  这一天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池绪难免有些失眠。
  他不想打扰到裴谨修,一动不动地平躺了半个小时,数了上千只羊,越数越清醒。
  正当池绪因失眠而头疼时,他身旁的裴谨修突然开口道:“在想什么?”
  裴谨修也没睡着,他坐起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靠在了床头。
  池绪也跟着坐起,定定地看着裴谨修的眼睛。
  令他心烦意乱的事太多了,他挑了一个最主要的说:“在想如果我是穆胜会怎么做。”
  裴谨修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道:“但你不是他,也永远不会是他,绪绪,你只需要想清楚你该怎么做。”
  池绪似懂非懂,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该怎么做?”
  裴谨修说:“你需要了解你的敌人,换位思考他会怎么做,然后永远比他快上一步。”
  池绪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
  如果他提前知道贺琛和傅平春有这层关系,或许就能想得到傅平春会拿别人来要挟他。如果他能提前一步找出傅平春犯罪的证据,将傅平春审之以法,傅平春也就没机会再害到别人。
  仿若拨云见日般,池绪突然之间豁然开朗。
  接下来是第二个心烦的问题。
  池绪多少还是有些苦闷道:“世界上的坏人好多啊。”
  “坏人总是层出不穷的。”裴谨修声音很轻,却格外意味深长道,“绪绪,你不是真菩萨,就算真菩萨也不可能除恶务尽,有些事能做多少算多少,尽力就好。”
  池绪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一首诗,随口念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今日把试君,谁为不平事?”
  念完后,他难免有所感慨:“要是我真的活在修仙世界里就好了,一剑霜寒十四州,铲尽天下不平事。”
  裴谨修笑了笑,摇摇头:“无论哪里都不可能靠绝对的武力制胜,修仙世界也需要聪明的大脑。”
  和裴谨修聊了一会儿天,池绪纷乱的大脑终于重归平静,困意姗姗来迟。
  这时,裴谨修却突然问他:“我拿着刀说要砍你手的时候,你害怕吗?”
  他们事先并没有商量过,裴谨修挥刀的那一刻,就连看着他长大的王平都心生怀疑和恐惧。
  信任并不容易,这种程度的绝对信任更不容易。
  但这个问题在池绪听来却十分莫名其妙,池绪困惑地想,那可是裴谨修啊,他怎么会怕裴谨修呢。
  因此,池绪摇了摇头,语气格外坚定:“当然不怕了。”
  裴谨修嘴角勾起,轻声说:“这么相信我。”
  “那当然。”困意来得突然,池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道,“你让我从悬崖上跳下去我都不会犹豫的。”
  “睡吧。”
  裴谨修一边关掉小夜灯,一边心想:我怎么会让你从悬崖上跳下去呢。
  我只会在悬崖边拉住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池绪闭着眼,最后道了一声“晚安”。
  第48章
  贺琛搬出了傅平春这块石头, 最终反而砸到了自己的脚。
  他爸贺世昌虽然这次没被傅平春牵扯进牢里,但傅平春手底下掌控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产业,百春堂被一窝端了以后, 琛元集团今年的年度财务报表恐怕不会太好看。
  傅平春事件过后,池绪的初中生活终于重回平静,再没什么人上赶着来找他麻烦了。
  时间一晃而过,开学也快两个月, 池绪他们马上就要迎来初中第一次大型考试,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不仅关乎着学习委员的人选, 还有更重要的代表班级参加校园“智多星”知识竞赛的资格。
  因此,班上的同学都开始卯着劲复习, 课余时间也不再嬉笑打闹, 反而拿着课本去学校的各个角落背书了。
  霍凌宇整个小学都没怎么努力过, 被同班同学们努力上进的氛围一感染, 也奋发图强地背了两天政治历史, 但似乎背太早了,考试前两天又忘得一干二净,最终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文科, 转攻起了数学。
  洛津中学的数学考试会额外出五道附加题, 并且全部都是竞赛题。
  这五道题难度依次递增, 为的就是筛拉开学生之间的分数差,以及筛选出竞赛生。
  班上有不少同学小学就学过奥数, 还参加过众多奥数竞赛,苏诚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还曾拿到过很好的名次。
  霍凌宇比较纳闷的是, 同样学了六年奥数,裴谨修却一次都没报名参加过国内的小学数学竞赛。
  霍凌宇曾问过裴谨修原因, 裴谨修却给出了个十分简单随意的理由,那就是:不想去。
  班上有没学过奥数的正在临时突击,比如师甜甜师大小姐,霍凌宇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他连前面的基础题都不一定能搞得定呢。
  就这样兵荒马乱地度过了两个周,终于熬到了期中考试。
  初中的科目多,他们一共要考两天,考场是随机划分的,他们五个人的考场各不相同,但都在五楼。
  大家是先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教室,等快到时间再一起去考场的。
  第一天早上考历史和语文,离考试还有十分钟,霍凌宇嘴里还念念有词,正在突击背书,路过校园广场中心的孔子雕塑时还封建迷信地拜了拜。
  而他身旁的池绪和裴谨修都只带了透明文件夹,里面装着中性笔2b铅笔和橡皮,老神在在的,轻松地一点都不像是去考试。
  霍凌宇忍不住问:“你俩是不是都复习好了啊?”
  池绪一脸坦诚,如实说:“我俩都没复习呀。”
  “……”霍凌宇一脸我信你个鬼的眼神,他比了个中指,鄙夷道,“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一个个嘴上说着没复习考得不好,最后考出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池绪一脸懵,莫名其妙道:“我只说我们没复习,没说我们会考得不好呀。我上课听得很认真呢,平常作业也有好好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考得不错吧。”
  “……”霍凌宇又比了一次倒中指,十分怨念道,“最讨厌你们这种学神了!”
  他们恰巧走到了五楼,第一个班是初三六班,裴谨修的考场。
  裴谨修就先进去了,他的位置在最左边倒数第四个,坐下不久后,他前面的那个同学也进来了。
  勉强算得上熟人。
  姜舟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上赶着和裴谨修套近乎,十分做作道:“裴谨修,原来你也在这个考场,我们可真有缘!”
  裴谨修看了他一眼,也微微笑道:“嗯,有缘。”
  裴谨修不常笑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像一鞠清寒月光,一视同仁地洒遍了全世界每个角落,落到了每个行人身上,但再也不能奢望得到更多了。
  可他突然一笑,却恍然一瞬间,让姜舟觉得他好似窥探到了月亮的另一面。
  最开始,姜舟只是听哥哥姜涛的话,有意无意地跟裴谨修搭下话,想跟裴谨修打好关系,成为朋友。
  哥哥曾拜托他和许多人交朋友,姜舟都成功了,他长得十分清秀漂亮,嘴又甜,和谁都能聊得来,小时候见过他的人里没有不喜欢他的。
  得到人类的喜欢太轻易了,姜舟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能如此备受偏爱,直到他遇上裴谨修。
  裴谨修好像只对池绪特殊。
  姜舟后来仔细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裴谨修六岁以前都住在南边的一个小城市里,经济不发达,穷乡僻壤的,六岁时才被接到洛津,在池绪家里寄住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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