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谢映慧直接在绿绮的搀扶下进了后院,行李什么的,就交给谢显之指挥家里的丫头婆子去卸车了。大概是马玉蓉与永宁长公主都送了她不少东西的缘故,她回来时带的行囊,明显比去时要厚了许多。
马家也有部分下人奉了主人之命,一路驾着马车送了谢映慧与谢显之兄妹回来。待他们卸完了行李,说完了客套的话,客客气气地告辞之后,谢显之方才一边擦着汗,一边来到妹妹们聚居的后院。
这时候,谢映慧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下了。她抬头看看兄长,再看看二妹,忽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第567章 心机
谢慕林与谢显之都被谢映慧这忽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谢显之围着妹妹转:“怎么了怎么了?可是方才在哪里碰到伤口了么?还是先前敷的药药效已过了?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夫来?!”
谢慕林赶紧打量周围:“是我打扫房间的时候漏掉了什么吗?大姐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立刻就去给你拿过来!”
谢映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抽抽答答地说:“伤口疼……这些天一直很疼!我都不敢哭得太大声……如今到家了,没有旁人在……我才放心大胆地哭出来了……”
谢显之一怔,呆在了那里。
谢慕林听明白了几分:“大姐你……难道这几天你都在强忍着伤口的痛,不敢放声哭,所以现在到了自家地方,跟前只剩下我和大哥还有自家的下人了,你才能放松地发泄出来?”
谢映慧一边哭着,一边点头:“不然要怎么办……我一直在疼,一直在痒,很想要哭个没完……可我住在别人的地盘上,哭一两回是撒娇……天天哭就是惹人厌烦了……长公主好心给我们做靠山,我可不敢……惹她厌烦……”
谢显之张张嘴,终究还是只能叹息一声:“傻丫头,你既然忍得这般辛苦,为何不跟大哥说?大哥想着太医在长公主那儿,住得近些,也方便你治伤,因此一直让你在报恩寺里住着。若早知道你这般难受,我在你受伤后就该坚持把你带回来才是!”
谢映慧发泄了一回,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仍旧抽抽答答地说道:“那怎么行……我还想要长公主给我们家撑腰呢!怎么也要等到曹家把我们家的产业吐出来,我这伤没有白受时,才能离了长公主的身边。”
谢显之不由得叹了又叹,心里只剩下对胞妹的心疼了。
谢慕林则有些无语地坐在谢映慧身边,一边给她递干净的手帕,一边道:“大姐,你这想法也太势利了些。长公主既然发了话,就不可能因为你提前几日回家就撒手不管;而就算曹家因为你离开了长公主眼皮子底下,便开始拖拖拉拉不肯归还我们家的产业,我们也不会抱怨你什么。跟那些财产相比,还是你比较重要一点。你何必为了那些东西委屈自己呢?”
谢映慧拿帕子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哼了一声:“我都伤成这样了,不要回点好处,岂不是白白吃了亏?!况且我在玉蓉那儿,太医给我治伤时,都更上心些,长公主还每天都给我送好东西来,我在她那里住着,一点儿都不委屈。这不是憋了几日,有些憋得慌了。趁着如今跟前只有你们在,我也用不着装什么乖巧懂事的晚辈了,才放声大哭一场罢了。你以为我的伤口真有这么疼吗?原本是很疼的,但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你仔细瞧瞧,都开始结疤了呢!”
她拉长袖子,把伤处展示给谢慕林看。谢慕林见那曾经有些可怕的伤口果然已经开始结痂了,有几个部位还露出了嫩红嫩红的肉色来,果然已经大有改善。
她笑道:“这样看来,长公主府的那位太医,果然还是挺有本事的,倒也不枉大姐委屈自个儿在报恩寺里住了那么久,天天吃得清淡。不过现在大姐的皮肤正在慢慢长好,伤口处是不是会很痒?一定要忍住,别去挠它才行。回头我让厨房给你多炖些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膳汤水,大姐你涂药也涂得勤快些,等这伤彻底好了,你就解放啦!”
谢映慧撅嘴道:“赶紧的吧,叫厨房里多做些好吃又对我伤口有好处的菜色汤水来。之前家里送过去的吃食,我见里头有荤腥的,怕长公主知道了会嫌弃,都忍着不肯吃一口。虽说玉蓉劝我不必守戒,但她和长公主自个儿都为了法会,为了给早夭的那位长公主祈福,吃了七八天的斋,我又怎么敢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吃荤?所以哪怕馋得天天流口水,我也坚持只吃寺里做的斋饭。如今既然到家了,我定要好好大吃一顿才行!”
谢慕林与谢显之都听得愕然。后者忙道:“我给你送汤水去时,你怎么不说?!也是我疏忽了,竟没想到你是住在报恩寺里的,确实不该吃荤腥。早知如此,我就不给你送去了。”好歹别让妹妹馋得那么难受。
谢慕林也道:“我一直没住在寺里,倒不清楚他们管得这么严。只是我原本想着你是病人,为了能让伤势尽快好起来,肯定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又不是出家人,守什么清规戒律呢?但如果你坚持不肯吃荤汤,我也可以寻些素食做补身汤水的。大姐你怎么不早说?!”
谢映慧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为什么要早说?你们给我送荤汤,是为了让我早些好起来,是一片手足友悌之心。我不阻拦,当然也是因为不想辜负了你们的好意。而我自个儿不吃汤,则是为了给早夭的那位长公主祈福,是在为永宁长公主着想,不想冲撞了她负责的法会。我多懂事呀,长公主殿下只会更喜欢我、怜惜我,自然也就会更加用心地催促曹家人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了!”
谢慕林与谢显之都听得无语。谢显之仍旧是叹气:“何至于此?我当初提出向曹家要回咱们家的产业,并不是为了让大妹妹你受委屈的!”
“谁委屈了?我一点儿都不委屈!”谢映慧翻了个白眼,“我叫曹文凤烫成这样,只要她不好过,她一家子都不好过,我才会觉得舒心!不就是吃几天清茶淡饭,忍几日痛么?清茶淡饭吃久了也就习惯了,长公主府的太医也确实很有本事。你们瞧我现在就好好的了。反正回到家,我想吃什么不行?你们还能亏待我不成?!”
谢显之叹道:“当然不会亏待你。你先歇着吧,我这就去厨房吩咐,叫他们做一桌好菜来。”
谢慕林道:“别做得太油腻了,眼下还是优先让大姐的伤好起来再说。反正都忍了这么多天,不在乎多忍几日。倒是汤水什么的,可以多喝两碗。”她又转向谢映慧,“我跟大哥商量着,还是搬回珍珠桥那边住的好。那里地方大,比这小宅子住起来舒服多了,想去看大夫抓药都方便些。”
谢映慧忙道:“是该搬回去的。当初我是为了避开平南伯府的人,方才搬出来。如今平南伯府的人倒了霉,只怕也没空理会我们了,我们没理由不搬回去住,却天天挤在这种小地方。”
她瞥了谢映容的方向一眼:“反正我是不能忍受跟三丫头做邻居的。天天听她胡言乱语,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竟然连那种蠢事都做得出来!”
说着说着她就站起了身,一副要到隔壁寻谢映容晦气的模样。谢慕林哭笑不得,把她拦下:“别闹了,大姐,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赶紧歇息一会儿。很快就能吃午饭了,你何必把时间花在骂人上头?”
谢映慧轻哼一声,转身向床铺走去。
第568章 惶恐
谢慕林暂时把谢映慧给劝住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谢映慧的伤口好了一半,正处于时不时又疼又痒,痒起来就让人受不了的时期。她在报恩寺里与永宁长公主、马玉蓉做邻居,为了维持好形象,顶多只能哭两声,其他时候都要装乖巧懂事讨人喜欢,但回到自家的地盘上,那就不一样了。
为了不让伤口痊愈后留下什么不好看的疤痕,她难受时也不能挠,更不能使用那些可能会影响药效的止疼药,所以必须得找些什么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在伤口难受时好受一些。她身边如今只剩了一个绿绮是心腹,其余下人也不多,不好随便打骂,正巧有个看不顺眼的妹妹就住在隔壁,她索性就拿谢映容来逗乐子了。
在谢慕林盯着家中下人收拾行囊,预备搬回珍珠桥的时候,谢映慧就几次三番跑到谢映容房间门口去说风凉话了。她一会儿讽刺谢映容愚蠢,攀错了高枝儿;一会儿又打击谢映容视薛四姑娘为挚友,但挚友从来没打发人来问候她一声;一会儿又道宁国侯府的嫡长孙程笃病情已经大有好转了,听说程左两家又重新开始议亲了呢,问谢映容有什么想法。
谢映容被她骂得火冒三丈,同时又有几分不安。她心里固然觉得薛四姑娘不可能放弃自己这个好帮手,也觉得自己凭着救命之恩,不可能得不到宁国侯府的一声交代,可谢映慧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薛四姑娘既然曾经送信到这座小宅来,知道她被抓回来的消息后,怎么也该打发人来问一声吧?还有宁国侯府,既然程笃病情痊愈了,可见她拿出来的药方效果卓绝,他家里人怎能不上门向她道一声谢呢?
莫非宁国侯府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又或是……因为程宝钏烫伤了大姐谢映慧的关系,宁国侯府的人理亏心虚,不好意思来见她?
谢映容心里害怕宁国侯府真的就跟左家把亲事议下去了,本来两家就有意联姻,只有左思云的伯父反对而已。如今左思云也象上辈子似的,获得了太后的青眼,还进过宫,只要她求得太后帮忙,左肇知难道还敢违背懿旨么?!若是太后说话份量也不够,那皇帝呢?!
一旦程笃与左思云正式定下亲事,那她就算对程笃有一百次救命之恩,也没办法嫁给他做正妻了!
谢映容又是害怕,又是担忧,人也越发浮燥起来。她能从看守自己的蒋婆子口中探听得兄姐们正打算搬回珍珠桥的谢家大宅去。那大宅可比如今住的这处小宅门禁森严,她若搬回去了,想要逃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如今她连蜜蜡这个帮手都失去了,连着几日想要尝试拉拢收买送饭的丫头婆子,也没人理会她,再这样下去,就算宁国侯府上了门,她也未必能见到人呀!
惶恐之下,谢映容对于时不时就来刺激自己的谢映慧也没了耐心,索性在她来讽刺自己时,也反讽刺回去:“大姐的伤听说不轻呢,可别留下疤痕来,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将来跟人相看,叫人知道你身上有疤,会被嫌弃的!万一谢家大小姐也嫁不出去,那就太惹人笑话了!”
这话正好戳中谢映慧的痛处,她也嘴下不留情了,啐了回去:“我才不会留疤呢!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倒是你这个贱丫头,要是让人知道你半夜三更跟着外头才认识的男人爬墙私奔,还把你姨娘的首饰都给卷走了,只怕这辈子就只能去做尼姑了,还肖想什么侯门公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姐妹俩一旦开始拌嘴,那就没完了。谢显之头痛地赶来相劝,可哪个妹妹都不肯听,他只能无奈地躲到书房去练字,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一些。
还是谢慕林过去劝住了两位姐妹:“你们真的生怕外人听不见这院子里的人都在吵些什么吗?以为这里是咱们家的深宅大院呀?!如果是三妹妹当初行事不密,叫人说出去了,那是我们倒霉。可事情都过去了,你们还非得主动告诉人,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谢映慧还是挺注重自己名声的,闻言哼了哼,还是转身走了。
谢映容面上仍旧是满脸的不服气,谢慕林也白了她一眼:“你真以为自己嫁定程笃了吗?把全家人都得罪光了,你以为自己就能顺利出嫁?爹离我们将近两千里远,他能知道你什么事?还不是要看我们的书信?只要大姐多说你几句坏话,就算宁国侯府上门来提亲,爹也能拒了去,你信不信?!”
谢映容的脸色顿时白了,扭头折回屋里去了。
小宅里总算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还好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没两天,谢家兄妹四人又重新搬回了珍珠桥的大宅。这回他们是坐船回去的,途中把谢映容看得死紧,不许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但事实上,谢映容也没有逃脱的想法。这时候逃了有什么用?宁国侯府或是卞家人说不定要上门来问她报恩的事,万一因为扑了空而打消了求娶她的念头,那她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里,少爷小姐们住的几个院子都打扫干净了。谢慕林为了就近照顾伤者谢映慧,仍旧是住在先前的房间。谢映慧与谢映容的住处隔得远了,两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见面,也就少了拌嘴的机会。就算谢映慧哪天又想找个乐子,转移一下她对伤口难受程度的注意力,谢慕林也会另想办法阻止她。
养伤的日子平静而无聊,谢慕林光是要应付谢映慧,再花心力去处理那些老掌柜、老伙计们的事,就已经很忙了,也没空去理会谢映容的心情。谢映容倒是老实待在金萱堂里,仍旧由蒋婆子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看管,除了每天几次偷跑去院门口张望大门方向以外,也没出什么妖蛾子。
不过大金姨娘虽与女儿重新做回邻居,对她的态度却没先前那么热络了,既不肯帮她传信去卞家,也不答应帮她找个能在屋里侍候的丫头来。甚至连刚刚补上来侍候大金姨娘的小丫头,大金姨娘也不肯松口,让她去给女儿做事。谢映容暴躁起来的时候,连亲生母亲都骂过几回。
家里最忙碌的倒是谢显之。焦大人那边打发人了过来,似乎是后知后觉地听说了他家中妹妹出事的消息,便派人来传话,安慰、鼓励他,送了几样对烫伤病人有用的药材、补品,又附上几本旧书笔记,给谢显之的功课做参考。谢显之收到这样的礼物,喜出望外,特地到崔家去拜访致谢,过后又去了一回,请焦闻英指点功课。
除此以外,他也时不时到马家去,跟马二公子相见。那日去接妹妹时,他已经跟马二公子透露过自家想处理一批京城产业的口风。当时马二公子说,可以为他们介绍买家,让他回去等消息。他几次去马家打听,如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569章 买家
马二公子帮谢显之介绍买家,其实还是挺用心的,找来的人都还算靠谱,没有趁火打劫,压低价格的意思。其中出价最低的一位,也不过是压了两成罢了,但胜在能于五日内付清账款。这对没过多久就要离京的谢家兄妹而言,还挺理想的。
但谢显之却特地去找马二公子,谢过他的辛苦后,也老实跟他说了实话:“这几位买家,有两位跟承恩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说背后是不是替曹家人来买回那些店铺的。虽然他们出价并不低,但我私心里,委实不愿意看到家里的产业又重新落到曹家人手里去。家里的长辈们,应该也是同样的看法。”
马二公子吃了一惊:“我倒是不知道这种事。没想到曹家人连我都要哄骗!这是存心打我的脸吧?!”永宁长公主与马家人出面,替谢家兄妹做主要回了那些被侵吞的产业,倘若又通过他的手,把这些产业重新送回到曹家手中,一旦被外人知道,他们母子会被笑话死吧?!真真岂有此理!
然而谢显之做了十几年的曹家外孙,在平南伯府对谢家下黑手之前,他在曹家一直挺受宠的,肯定会知道不少曹家的人脉。他既然说那两个有意向买下谢家京城产业的人与承恩侯府关系密切,当然不可能全无依据。马二公子相信谢显之不会骗自己,于是心里就越发生气了。
他立刻就决定要跟那两个听到风声后主动找上门来的人断绝往来,今后再不理会对方的宴席邀请了,又对谢显之道:“剩下那几个如何?尤其是这一个,我知道他绝对不会与曹家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他在我面前还说过曹家坏话来着!”
谢显之叹了口气:“是的,我也知道这个人,出身老牌勋贵门第,一向看不上曹家人的行事。只是……他怕是对我也没什么好话。日前我在报恩寺里参加法会,曾偶然遇上他,他对我冷嘲热讽了一番,还问我如今是不是想靠着巴结马二哥你,从马家讨一口饭吃?这才过去几日?他怎么可能对我改了看法?愿意出高价买我家的产业,多半是看在你的份上吧?”
马二公子听得直皱眉:“这人平日里在我面前也确实有几分谄媚。我本不耐烦算上他,但他挺知情识趣的,知道我厌恶曹家行事,还在我面前说了许多曹家的坏话,在外头遇上曹文泰也是爱搭不理的。他既然能为了我的喜好,连会不会得罪曹文泰都顾不上了,我便也乐意给他一点甜头。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倘若他在你面前是这副可恶的模样,把你家产业卖给他,就太便宜他了!”
剩下的人选也没什么好提的,一个是价格压得最低的,一个是只能许诺三个月内付清款项——谁耐烦去等他三个月?!这人也确实是所有有意向的买家中家底最薄的一个,哪怕明知道那些铺面十分值得,手头上也未必拿得出足够的现银。要人等三个月,只怕是存了先靠店面赚上三个月的银子,再还清欠债的想法呢。
马二公子看到这样的结果,也忍不住有些尴尬了:“这都是我的不是,竟没找到个靠谱的买家来,倒累你白等了这许久。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定会为你找到最合适的下家,绝对不会让你们家吃亏的!”
谢显之却道:“马二哥为我们兄妹费了这么多心思,我如何还能埋怨你?反倒是因着我们家的小事,累马二哥操劳多日,是我过意不去才真。我也不跟马二哥客气了,如今仓促间要寻找可以一口气拿下所有店铺的买家,又能赶在我们兄妹离京前付清款项,还得跟曹家没有关系,与谢家没有仇怨的,实在不容易。
“与其让你再费心思,倒不如……我把这些店铺全都卖给你算了?不瞒马二哥,如今京中人家,我最信得过的就是马家了。马二哥又一向照顾我。若是你愿意接手我们家的这几间店铺,便是银子晚些再给也没关系的。相比其他没打过交道的买家,自然是府上最值得信任!”
马二公子吃了一惊。说实话,马家虽然富贵,又娶了长公主,但在京中一向走的是富贵闲人、书画雅士的路线,名望尽有,却很少在财富经营上费心思。田庄、店铺什么的他们都不缺,但从来不是他们生活的重点。虽然他们并不排斥给自己增添产业,但一般人都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来,好象在他们家的人面前提一提生意、经商,就是亵渎了马家的风雅似的。
但谢显之却跟他说:“那几家京中的店铺,都在繁华的街道上,府上得了去,不管是买卖文房四宝,还是字画书帖,都不愁无人光顾。哪怕只是开个茶室、棋馆,都能给马二哥你增添些日常零用。朋友们平日里相聚,也有个固定的地方,不怕外人打扰,有什么不好的呢?店铺不大,大的曹家也舍不得归还,但这小铺子有小铺子的好处,后院也可容纳不少人呢,又比临街的店面更清静几分。”
马二公子听到这里,已有几分心动了。说真的,成天去赴宴,见个朋友都要参加诗会、茶会,要么就是跑青楼什么的,他也会累的。若有个自家的小茶馆,平日里打开门做些士人书生的生意,朋友约好相聚时,就关门闭户,只许熟人进来,那确实很有意思。
想到这里,他便问谢显之:“我今年内必要续弦的,这续弦的性情如何,我还不知道呢。若都如先头白氏那样的为人,我还不如在外头找个清静地方躲一躲。再者,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手头偶尔也需要有些私房。你那几家铺子,我虽不是间间去过,却也知道是好产业,哪怕只是租出去,都能添不少进项。但我手头如今没多少银子,便是向母亲借钱,也是有限的。你若是急用钱,我就没法接手了,顶多只能买一间店,要带院子的那种。”
谢显之笑道:“那马二哥就先挑好了,挑中哪间,就把哪间单卖给你。银子晚些给也没关系。我是因为担心我们兄妹离京后,家里留驻京城的掌柜未必有底气从买家手里要到银子,才要求买家早日付清全款的。但如果是马二哥买,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你还会拖欠我的银子不成?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钱就是了。等你挑完了,剩下的我索性也不再找别家,全都卖给马家算了。如此你我省了事,我们兄妹也能安心离开京城了。”
马二公子想了想,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改日得了空,你带我去瞧瞧那几间铺子。我定要寻个最合心意的地方!”又问谢显之想要什么价钱。反正都是好产业,他跟谢显之交情也不错,不介意出个高价。
然而谢显之提出的价钱却非常划算,马家简直就是占了大便宜了!
马二公子看着谢显之的双眼,面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来:“你这小子,真是……”
谢显之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第570章 关照
马二公子原本并没有察觉,但谢显之开了卖产业的价后,他也回过神来了。
他本来是不知道外头闹市旺铺的行情的,但光是听那几家找来的潜在买家出的是什么价,也能大概猜到自己是占了便宜。谢显之既然会嫌别人开价太低,不愿意松口,却又肯用更低的价格把几家店面卖给自己家,可见是有意示好与让利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还挺高兴的。谢显之先前已经告诉过他,谢家目前有些什么难处,又为什么不愿意与他找来的那几个人交易。那在他短时间内未必能找到更合适的买家的前提下,谢家兄妹直接把店面卖给他们马家,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么?
他们马家与谢家的交情,当然不能跟别人家相提并论。谢家愿意给友情价,才是跟马家亲近的意思呢。谢显之明显是因为他和他母亲、妹妹曾经帮助过他们兄妹,方才愿意让利示好,他若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岂不是与谢家生分了?
马二公子在自己的母亲永宁长公主面前,也是这么说的,还积极地替谢显之说项,劝说母亲出钱,买下谢家出售的大部分产业:“那些铺面的位置都很不错,就算地方不大,也是很难得的。如今上哪儿找这么多的空铺面去?母亲不拘从哪里挤一笔银子来,或是交给底下人去经营,或是直接租出去,不过两三年功夫,便能回本了。小妹出嫁时,嫁妆里也需要添几处产业,好方便挣脂粉钱。这京城内闹市街边的铺子,不是挺体面的陪嫁么?”
马玉蓉在旁听得脸颊大红:“二哥胡说什么呢?!”
马二公子冲自家小妹挤了挤眼:“小妹别害臊,这都是正事儿呢。自打你出生,母亲就开始为你准备嫁妆了,如今再添些也使得。你什么都不必管,只需要听从母亲的安排就是,包管叫你一辈子都过得富足安逸,永远不必为了银钱的事犯愁。”
马玉蓉听得直跺脚,抱住母亲永宁长公主的手臂撒娇:“母亲你看二哥,又欺负人了!”
永宁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小女儿的手,把她安抚住了,却颇为认真地问次子:“你觉得……谢显之提出这个建议时,面上可有为难之处?不是勉强为之吧?”
马二公子摇了摇头:“半点没有勉强,我看他还挺高兴的模样。母亲也不必为他担心,他从曹家拿回的产业不只那几个铺子。我还听说他们兄妹近日正在收拢谢家商号旧人,尤其是那些被曹家弃用的,不过大多数人都被他们送回老家去了。我猜想谢家的这些旧人也被曹家吓破了胆,不敢留在京城了,谢家没有人手经营京中的产业,只得将其中大部分都卖出去,只留下一两处院子和一处小田庄,供给他们家主人日后上京时的日常用度。
“他们兄妹不日就要离开,卖铺子卖得急,既怕被人压价,又怕不能及时收齐款项,更怕糊里糊涂地把东西重新又卖回到曹家人手上,又或是卖给了哪个与谢家有夙怨的人家。他们兄妹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我们家若愿意接手,就替他们省了大力气了。”
马玉蓉在旁反驳:“若我们真是在好心帮忙,也就罢了,又为什么只肯开这么低的价钱?这不是在趁火打劫么?!当日我求母亲帮慧姐儿兄妹几个时,可没想过要从他们身上得什么好处!”
马二公子不由得叫屈:“真真冤枉!这个价钱是谢显之自个儿开的,可不是我提的。我叫他只管开个高价,想着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他家如今处境不佳,我与他是朋友,当然不能落井下石。可他坚持就要开这个低价,我难道是能跟人讨价还价的人?只好答应了。母亲若觉得他们兄妹不容易,大不了今后多照应一下他家在京城的商号就好。再说,谢显之要走科举仕途,将来早晚还会再回京城来,我们家届时多关照他几分,他只怕更高兴呢!谁还稀罕那几两银子不成?!”
马玉蓉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