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永宁长公主打发人来催,马家兄妹方才离去。谢映慧看着自家大哥谢显之面上犹带红晕,怔怔地看着好友的背影那副傻样,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谢慕林趁着码头上人少了些,送走了客人,便站在甲板上,打发人过来喊他俩:“发什么呆呢?燕王府的船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咱们要留心跟上的,你们赶紧回来。等燕王殿下的船走了,那些送行的官员就会各自四散,万一冲撞到你们多不好呀?”
  谢映慧笑着拉了自家兄长的袖角一把:“哥哥,快走吧,没听到二妹妹的话么?你再瞧也瞧不见人了,当心这傻模样叫长公主殿下看见,嫌弃你是个呆子,配不上人家的掌上明珠!”
  谢显之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少胡言乱语,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不怕叫人听了去,影响了马姑娘的名声?”说着便与妹妹一道上了船。
  燕王府的船队先行离港,随后便是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谢璞家眷所坐的船,然后才是其他随行的官员,最后才是客商们的船只。
  第796章 错过
  谢家的船队迅速跟上了燕王府的船队,离岸而去,眼见着是追都追不上了。
  曹淑卿还没下马车,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远离,她竟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真不知道两个孩子会有什么想法。下回再见面时,他们是不是会比这次来京相见时的态度更加冷淡、生疏?是不是会比这回相见时,更听不进她好意的劝说?!
  曹淑卿懊恼地摔了车帘,坐回座位上生起了闷气。
  桂珍透过车窗,看着谢家打头的三艘最华丽最大的船都离岸远去,方才放下帘子,回头小心翼翼地对女主人道:“真是太可惜了,就差了那么一点儿……燕王府的人怎么走得这样快?码头上送行的贵人们都还没有散尽呢。”
  曹淑卿忿忿地道:“这有什么出奇的?!长公主车驾在此,还有许多宗室王公,自然是他们先走,旁人只能落在后头,哪儿有这么容易散尽?!我只恨方闻山偏偏在今日入京!若不是路上被他所阻,我早就到码头上了,又怎会错过与两个孩子道别的机会?!”
  桂珍缩了缩脖子,没敢多说什么。
  她们其实早就说好了要来送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的。无论是出于曹淑卿个人感情,还是承恩侯一家意图通过谢家打探消息的目的,此行都是必不可少的。曹淑卿不乐意见谢家其他人,承恩侯一家也要催着她来,不可能由得她放弃谢显之兄妹这条线。可她先是顾虑燕王曾拒绝过与她结亲,又怕遇到其他达官贵人,会受人奚落,拖拖拉拉的直到时辰不早了,才赶过来。
  本来曹淑卿还想避过其他人,单独跟两个孩子说些亲热的话,好哄得他们回心转意,不再怨恨她这个母亲的,谁知这算盘终究没打响。她在来路上碰见了现任丈夫方闻山,也不知道对方认出她马车的标记没有,反正她远远瞧见他家开路的下人,就立刻命人避了开去。
  这一避,就耽误了功夫。等她赶到码头时,船都已经纷纷离岸了。
  曹淑卿没想过会在京城遇上方闻山,但如今回头想来,他外放已有三年,差不多该是回京述职、顺便等候下一任任命的时候了。北方的武官通常任期不定,尤其是守边的那些,有人十几二十年驻守一地不变,也有人隔上两三年便换一个地方轮值,还有人两年里换了三四个地方,也升了三四次官的呢!她从前以为方闻山会在陕西那边停留很久,天高皇帝远的,她也不必忍受京里的闲言碎语。但现在想想,他是曾经在京城任过高官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在地方上受苦?从前还有可能为了她,心甘情愿放弃高官厚禄,如今他们夫妻反目,他自然不会再有这种念头了。
  更何况,他如今在陕西人缘也不怎么样,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想要换个更好的职位,也是理所当然。
  可他要进京就算了,怎么偏偏就选在了今天?!
  曹淑卿为今后可能要跟方闻山在京中打口水仗而烦心,更担心兄嫂与宫中的皇后嫡长姐会因此对她更不耐烦。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和离之事还未有眉目,方闻山为何偏在这时候进京给她添乱?!
  曹淑卿犹自为了刚刚碰见的丈夫烦恼着,桂珍见她似乎已经走了神,不得不小声唤回她的注意力,提醒她一件事:“太太,您没能及时见到大少爷和大小姐,也没把侄少爷吩咐您送出去的人送出,等回了府,要如何跟侄少爷交代呢?”
  曹淑卿怔了怔,随即皱了眉头:“码头附近有船行吧?雇一条船,把人和行李送过去就行了。只是两个孩子如今还恼着我呢,愿不愿意收,尚是未知之数。本来我若见到了他们,说几句好话,兴许他们还能回心转意,愿意接受我这个母亲的好意,几个下人也不算什么。可如今……”她叹了口气,“文泰也真是的,既然有意安插人手,怎么不早些开口?这会子才送人,管什么用?!”
  桂珍小声道:“这原也怪不得侄少爷。在此之前,谢家根本上不了台面。若不是惦记着大少爷和大小姐,太太都不稀罕理会他家的。可谁能知道,燕王府新近出了变故呢?说好的过继嗣子没了下文,燕王反倒从柱国将军府带走了一个庶子,皇上与太后不但不怪罪,还赐了许多东西下来。皇后娘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法打听到。燕王府的事不好探听,侄少爷就只能从谢家那边想办法了。就算这安插耳目之事再突兀,侯府也必须去做,否则宫里的娘娘和太子殿下如何能安心?”
  曹淑卿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不耐烦罢了:“皇后若真有心打听,在宫里什么打听不出来?偏偏要使唤我去出力,拐弯抹角地打我孩子的主意。无论事情成不成,显之与慧姐儿都会埋怨我,觉得我对他们不是真心的。我跟他们兄妹若是生分了,今后还不是只能依靠娘家人了?大嫂前儿甚至跟我提起了京中的几个鳏夫高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我都还没跟方闻山和离呢,他们就已经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
  桂珍不敢多言。毕竟曹淑卿留在娘家,日子不好过,她这个贴身大丫头的日子就更不用说了。她私心里其实也盼着女主人能再得一门显赫的亲事,再次成为哪个高门大族里手掌大权的主母,这样她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呢。但这话却不好跟女主人直言的。
  她只能问曹淑卿:“太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就要回去了么?”
  曹淑卿长叹一声:“不回去还能怎么着?就是不知道今儿文泰又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了。若是从前我母亲和哥哥还在时,他一个小辈,哪里敢给我脸色看?!”说着说着,她不由得红了眼圈,又想起了哥哥的骨肉,“嫂子那边昨儿是不是又打发人来要钱了?我真不想管她的死活,只是可怜文凤罢了。文衡已是没了,文燕已经叫长房的人教成了白眼狼,又快嫁出去了,哥哥的骨肉,就只剩下一个文凤了,却只能陪着活死人老娘在乡下过活,连桩象样的婚事都说不了。嫂子不想着替亲生女儿想办法,整日变着法儿地跟我要钱,哥哥当年娶了她,真是瞎了眼!”
  桂珍没有接话,只挑起车帘,吩咐车夫起行,一行人重新踏上了返回承恩侯府的道路。
  进城的时候,他们路过京中最繁华的街道,还看到以往客似云来的“顺记”茶楼被官差封了门,锁了一串儿人带走。桂珍知道“顺记”是三皇子的本钱,还想跟女主人说一声,见曹淑卿一脸的神思不属,不敢打搅,只得沉默下来,偷偷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几眼“顺记”门前的热闹。
  第797章 密信 看
  到“顺记”茶楼这场热闹的,当然不仅仅是曹淑卿主仆二人。
  送完萧瑞返回家中的萧琮也看到了,并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萧明德。
  萧明德还在等待着皇帝的处罚,不过燕王已经带着萧瑞踏上了返回北平的道路,后者也已经晋见过太后,将皇帝、燕王与李瑶枝三人合编的“身世”告诉了她老人家。事情基本已成定局,萧明德知道自己无法挽回了。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亏心事忏悔而已。
  皇帝有很大可能不会重罚他,但经此一事,估计也不会再象从前那样信任器重他了。他一旦失去了这层倚仗,以后也不敢再违背皇帝的命令,比如替小妹妹萧贵妃隐瞒些什么
  这么一来,萧贵妃也好,三皇子也好,他们再做什么触怒皇帝的事,他这个兄长、舅舅,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也许这反而是好事,他试图说服、阻止他们的野心,却始终未能成功,反而还让自己一家人陷入了相当危险的境地。倘若今后能因为萧瑞入继燕王府,稍稍失宠于君王,与宫中那对母子划清界限,也能让他们清醒过来,不再抱有妄念,愿意老老实实过日子了吧?只要萧贵妃与三皇子不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他的妻子儿女也打消了从龙之功的妄想,就算他的圣眷弱一些,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萧瑞这个孩子的性情,萧明德非常了解。就算因为隐瞒其身世,令其心中生出几分怨念来,他也不会因此就恨上萧家,与萧家反目成仇。新君登基后,定会倚重燕王府的新一代。有萧瑞这个孩子在,柱国将军府总能得保平安。
  因此,萧明德对于长子萧琮带回来的,关于三皇子宫外产业变故的消息,只给出了一条指示:“这是皇上在教导儿子,你就当没看见。”
  萧琮怔了一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摹然一白,低头应了一声是,便告退了。
  他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卢氏,让她早作决断。不管她过去对三皇子有着什么样的期望,又多么渴望着促成妹妹萧琳与三皇子的婚事,如今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萧琳注定了不可能成为三皇子妃。与其继续让生气的皇帝误以为他们与三皇子有什么私下的勾当,还不如早早将妹妹许配给别人,打消皇帝的疑心。现在就开始为妹妹相看,他们还有机会相到不错的人家,让妹妹将来嫁得风光一点。
  无论新君是谁,新皇后又是哪家的女儿,柱国将军府总归还是柱国将军府,权势富贵都不缺,他们犯不着冒那天大的风险。
  就算是因为出了皇后而风光无限的曹家,如今不也被皇帝打击得大不如前了么?外戚的风光终究是靠不住的,没必要放弃国之重臣的尊荣,将家族的荣耀全都寄托在女儿的裙带之上。
  在萧琮思考家族的未来之际,宫中的三皇子也终于得到了宫外的消息。
  他被禁足期间,除了每日有宫人送来三餐饭食以外,就是被皇帝勒令读书、练字,甚至是抄写佛经。皇帝撵走了他身边大部分的宫人,甚至不许他母亲萧贵妃前来探望,就这么命人封闭了他的宫门,彻底禁了他的足。虽然这么一来,太子也好,二皇子也好,都没办法来奚落、嘲笑他,可他也同时跟外界断了联系,这让他焦躁不安,脾气也越来越压不住了。
  他知道这是他算计蓝氏与汾阳王世子出了差错导致的,只觉得自己运气不佳,既怨恨蓝氏不肯乖乖中套,叫了外人去做伴,又暗骂汾阳王世子行动太慢以至于未能按照自己的计划掉进坑里。他还怨恨汾阳王二公子派去传话的下人不够机灵,没能早早将汾阳王世子引到圈套中,还怨恨永齐郡主,为何那么早就把证人引到暖房?当然,他怨天怨地,也是不会怨自己的。他至今都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只是执行之人不力,没中招的受害者又太过斤斤计较,竟然敢跑到宫里来告状!
  他不知道皇帝除了禁他的足,还会做些什么,又想到萧家那边,萧琳不知会不会被逼得另嫁他人?他迫切地希望能与外界联系上,至少要跟母亲萧贵妃通通消息,知道皇帝都做了些什么才好。
  幸而萧贵妃并不是什么蠢人,行动力也不错,在儿子被禁足三天后,总算打通了路子,成功将密信传到了儿子手中。
  三皇子于是更难以置信了,他看向陪同自己一块儿禁足的心腹徐德旺:“父皇让人查封了顺记,还把徐来顺他们抓起来了!”
  徐德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这可怎么好皇上会不会为难他们?”
  “若这只是父皇在杀鸡儆猴,也就罢了。”三皇子咬了咬牙,“但若父皇真要对他们进行拷问,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徐来顺他知道我不少事!”
  徐德旺闻言一怔,心下微寒,忙赔笑道:“殿下放心。来顺行事一直很小心,就算真的受了拷问,也不会出卖主子的。况且他又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想来皇上也就是打算借此警告殿下一番罢了。殿下只管做出诚心改过的模样,好生抄几日书。等皇上消了气,您再好好赔罪,多说几句软话,事情也就过去了。再怎么说,您也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皇子,皇上还不至于为了汾阳王几句话,就重罚了您的!”
  “希望如此吧。”三皇子有些泄气地坐下道,“大不了我就忍了蓝氏,听话地娶她为妻好了。反正她到了我身边,小命就在我手里了。什么时候用不上她了,再让她病亡,也是一样的。只是这么一来,就要委屈表妹但愿舅母与表哥不要因此而疑了我才好。我对他们的承诺还是有效的,只要他们站在我这边就行。”
  徐德旺目光闪烁,低头没有说话。
  三皇子重新拿起那封密信,继续往下看,没过多久又猛地站起了身:“母妃这是什么意思?!她使唤徐来顺去做过什么?!”他抬头瞪向徐德旺,“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母妃让徐来顺找人去杀了谁?!”
  第798章 郁闷
  三皇子对于萧贵妃使唤了自己的人手很不满意。
  关键是,她使唤就使唤了,可让人去做有风险的事,事后却没跟他这个儿子打一声招呼,也太过分了些!更过分的是,她到现在还不肯告诉儿子,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乳娘一家下死手!
  因为是萧贵妃的乳娘,其女婿还是三皇子这些年笼络到的一个中层武官,本来是打算通过他插手禁卫的,只是由于萧贵妃忽然替他谋了外放,计划方才夭折罢了。这样的人,一家子全都死绝,三皇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刚听到消息时,他还生了一场闷气呢。毕竟放外的武官会有回京的那一日,死人却不可能再回过来。花了几年的功夫去拉拢人,如今功夫心血都白费了,给出的好处也都白搭,怎能不叫人郁闷?!
  如今更令人郁闷的是,这人的死,居然还是三皇子自己的人手干的!
  他这些年费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才笼络到这批人手,都是身手不凡的江湖人,当中甚至还有江洋大盗,见不得光,目的就是想借他们的高明身手,将来有需要时可以做些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暗中铲除几个碍眼之人。这些年他虽然不怎么使唤这些人,但也曾有过几回差遣,每一次的结果都很惊喜。他对他们是有很大期望的!虽然不知道将来是不是能用得上,但有所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却无人可使强!
  可萧贵妃却不但派了这些人去做危险的事,还让他们留在“顺记”,以至于皇帝派人去拿徐来顺时,把他们也一并锁拿走了。若没有这些人在,徐来顺不过一个小小的门人,又没犯什么大事,皇帝顶多就是教训一番,哪怕是真把人打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大不了就是事后再另择人手罢了。可有了那些人在,徐来顺与他们一同落网,万一被哪个官差发现那些人的身份,一个勾结江洋大盗的罪名就足以让徐来顺万劫不复!以皇帝那种多疑的性子,万一他疑心起这些人是三皇子招募来的,想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顺藤摸瓜找到剩下的人手头上——那事情就麻烦了!
  三皇子可不想在大业未成的时候,就先被皇帝猜忌,失宠,然后被踢出储君候选行列。他胸有大志,如今眼看着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正是他出头露脸的时候,他怎么能折在此处?!
  他与徐德旺商量了一番,便透过刚打通的渠道,给母亲萧贵妃传了密信回去。他眼下行动不便,徐德旺也出不了门,徐来顺下落不明,只能寄希望于萧贵妃了。萧贵妃是知道他在暗中收罗人手的,甚至还大致知道他安置这些人的地点。趁着眼下,皇帝那边还没发现那几个江洋大盗的身份,没有起疑心,他们得赶紧让人将那处庄子清空,把人挪到更隐秘的地方,扫清一切痕迹。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把徐来顺开脱出来,要是实在开脱不了,也只能想个法子,让他跟其他人一块儿在牢里悄无声息地死了,还得要死得不引人疑心才好。
  最后,他再次问了母亲一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杀的乳母一家,连她女婿都不放过?!如果这当中有什么要命的机密,萧贵妃得跟他说清楚才行,否则他没法配合她的举动。
  密信很快就传到了萧贵妃手里,但传信的人却表示,皇帝那边的人盯得紧,为防露馅,让萧贵妃与三皇子两位贵人稍稍耐下性子,暂时不要再传信了。否则,不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危险,就连两位贵人,一旦被皇帝知道他们在暗传消息,也同样是得不了好的。
  萧贵妃不置可否,只命身边的宫人赏了传信者,然后把人打发走了。
  她看了儿子亲笔写的信,有些不耐烦地拍在了桌面上。
  当年的旧事,她怎么可能告诉儿子?!若不是为了灭口,她也不可能对乳母一家赶尽杀绝,连后者的女婿都不放过。儿子拿那女婿是有大用的,就这么废了,她难道不惋惜?可是没办法,乳母的女儿跟着自己进宫,多少知道些当年的旧事,万一她一时不慎,向丈夫儿女露了口风,这头乳母一死,那边他们一家就有可能因怨泄密,萧贵妃担不起这个风险,只能选择斩草除根了!
  既然根都除了,她又怎么可能再增加知情人的数目?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一样!
  更何况,曹皇后是知道那件事的,曹家的知情者还不知道有多少。眼下他们是暂时没顾得上,万一哪一日,他们走投无路了,宁可冒着触怒圣颜的风险,坦承当年偷袭别院之事,再把她供了出来……
  萧贵妃一想到那种后果,头皮都发麻了!
  她其实知道,自己进宫后很快就被册封为贵妃,多年来地位仅在皇后之下,就算没有盛宠,也没几个妃子敢给她脸色看,儿子也十分受皇帝宠爱——并非是因为外界以为的那样,乃皇帝宠信萧明德,才惠及其妹,而是因为她有几分象长姐萧明珠,皇帝又拿封赏自己,来补偿萧明珠的缘故。她心里确实不忿,但绝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长姐已经死去多年了,如今风风光光在宫里做贵妃的,是她萧明玉!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当她知道,皇帝在皇陵中以她的名义葬了长姐,还打着“萧贵妃”的名号,却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处小小的偏穴时,她就真的没办法忍受了。就算长姐曾经不顾廉耻,与皇帝私通还怀了孩子,也毕竟死去多年了!这十几二十年来,辛苦侍奉君王的是她,忍受宫中孤寂生活的是她,真正为皇帝生下子嗣的也是她!与萧明珠有何相干?凭什么要让萧明珠享有她的死后尊荣,她本人却只能委委屈屈地葬在偏穴,仿佛奴才下婢一般?!
  在她满怀愤怒之际,有人在暗中监视乳母一家的消息泼了她一盆冷水。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历,又为何盯上了乳母,但她不能冒一点风险!皇帝能毫不顾及多年情份,给她安排一个小小的偏穴作身后埋骨之所,一旦知道当年旧事,绝不可能轻易饶了她!
  就算心里很痛,她还是决定把乳母一家灭了口。
  这件事不能借用萧家的人手,自己又没几个得用的人,萧贵妃只得派出了儿子暗中收罗的江湖客。事情很顺利,人也成功杀尽了,偏偏在善后时,又遇上了一个死脑筋的较真县令。她怕那县令真个把这案子查出问题来,只得再借儿子手下的徐来顺,到吏部去做手脚,要坏了那县令的前途……
  她做的这些事,并没有告知儿子。当时三皇子一直在为了摆脱蓝氏这门不如意的婚姻而操心着,她就没去打搅,也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意思。
  可现在,徐来顺等人被抓,皇儿问起了事由,她真的还要继续隐瞒下去么?
  第799章 进宫
  萧贵妃犹豫过后,还是决定继续隐瞒下去。
  反正三皇子如今还在禁足中,就算她把事情告诉了他,又能管什么用?只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着急罢了。反倒是儿子不在,她可以差遣儿子的人手去做善后,把该灭的口给灭了,自然不会有人查到她头上来。
  当年的事,她做得隐秘,只要曹家没有出卖她,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给曹皇后提供过自己亲姐姐的消息,令曹家成功派人袭击了萧家的产业,让亲姐姐一尸两命。而曹家会出卖她么?不可能!就算皇帝早就怀疑是曹皇后派人袭击了萧明珠,只要曹家一日不承认,他就没法以此降罪。曹家如今讨好皇帝都来不及呢,又怎会主动供出当年做过的恶事?!
  趁着三皇子被皇帝禁足,萧贵妃决定停下所有针对曹家的计划,只在暗中监视、挑拨。反正有林昭仪、二皇子与林家人在前呢,她用不着亲自动手,也可以坐山观虎头。
  萧贵妃的指令一条条秘密传出了宫外,三皇子那处专门用来安置秘密人手的庄子,一天之内就被搬空了,只留下几个不知内情的平民百姓做掩饰。她为防万一,还派了个心腹领着那帮人搬家,一旦瞧着有什么不对劲的,随时都可以下手灭口。儿子招揽这些人,确实费了很大的功夫,把人废了很可惜。但人手可以再招,圣眷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
  可惜徐来顺一干人等并没有被关押在大理寺、刑部或者应天府任何一处官衙的牢狱中。连珠打听了一圈,都不得要领,挨了萧贵妃一顿狠骂后,就缩了起来。她搬离了原本的住处,不再去任何一个官员家中串门,尽力跟徐来顺划清界限,老老实实龟缩起来,等待着风头过去。
  皇帝倒是有一批心腹人手,可这些人并不是她一个前宫人能轻易接触到的。萧贵妃若想打探些什么,只能自己从宫里想办法,连珠是指望不上的。
  而萧贵妃也没法从宫里想办法。她一旦露出想要调查皇帝心腹动向的痕迹,立刻就会招来雷霆风暴。她近日原本就因为儿子触怒了君王,似乎也跟着受了冷待,几次前去求见,都没得到皇帝的允许近前,为此还受了林昭仪与乔美人几句嘲笑。她心知皇帝还在生三皇子的气,短时间内,她不宜再干些什么惹他不悦的事了。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她除了再次想办法帮儿子摆脱禁足,似乎就只有安抚娘家亲眷这一件大事要忙活了。她再次召见了嫂嫂卢氏,希望能从卢氏那里,知道兄长近来的动向,以及兄嫂对于三皇子与萧琳这桩婚事的看法。
  卢氏其实不大想进宫来的。如今似乎满京城的人都在盯着她,想知道她进宫后会跟萧贵妃说些什么。萧贵妃居于宫中,未必会知道外头的流言有多难听,就算宫里有人议论,也不见得会没眼色地传到萧贵妃面前来。
  曹皇后与林昭仪近日忙着互斗,乔美人开始操心她今冬的新衣新首饰了,还高高兴兴地跟身边人说燕王走了,她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家皇子会被过继出去——她们暂且还没空跟萧贵妃讨论宫外的流言呢。反正三皇子已经触怒了君王,被勒令禁足,在他的两位兄长看来,这已经几乎等同于落败了。他们跟一个失败者计较什么?有时间精力当然是放在还未失败的竞争对手身上。
  因此,萧贵妃可能对于宫外的流言,并没有太清楚的了解,卢氏却不能当那些闲言碎语不存在。她心里确实还很希望自家爱女能成为一国之后,可如果三皇子失了圣眷,日后前程未卜,自家又有什么必要跟着他冒险呢?女儿横竖是做不了三皇子元妃了,就算要打继妃之位的主意,那也得等上几年呢。女儿家的青春如何等得?经过最看重的嫡长子萧琮连番劝说,卢氏已经动摇了。她不再执着于把女儿嫁给三皇子。
  只是话当然不能照直说,卢氏对自家小姑的脾气还是知道一些的,因此采取了委婉一些的说法:“皇上都那么说了,若我们再提琳儿与三殿下的婚事,岂不是显得太厚颜无耻了?就算我们家不要脸面,三殿下也还要顾及自个儿的名声呢!将军倒是几次提起,要给琳儿另说一门亲事。我就怕他犯了牛脾气,随随便便就给琳儿定下了,因此嘴上虚应着,推说儿女婚姻大事不能轻率,需得仔细挑选,先拖着他。反正京里差不多的人家也多,一家一家仔细挑剔,总能挑出错来。若是顺利,拖个一年半载,兴许就有了转机。只是再往后推,怕是就难了,还得请娘娘想办法。最要紧的是,万一皇上下了旨意,非得赐婚,我们家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的,那时又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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