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

  太子还对王湄如嘲讽道:“承恩侯说母后给我留下的人手中,原本安插在御前的人,日前陆续被老头子抓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身份暴露了。他问我到底让这些人去做了些什么,还让我别听你的谗言。我心里觉得好笑极了!自打母后去世,他们一家子除了劝我老实待着,还做了些什么?!把手里的权柄都交了出去,对外也说要放弃权势,只求富贵安稳了。连我在宫中过得如何,他们也不再过问!
  “虽然私下里,承恩侯告诉过我,母后早有安排,会保住我的储位,叫我不必担心。可我除了朝中那几个大臣反对废储以外,压根儿就没看到承恩侯府做了些什么!倘若他们真有计划,跟我说一声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还能胡乱在外头说去?!可见他们并非真心为我,不过是哄我罢了。你为了我谋划,方才动用了母后留下的人手,承恩侯还要埋怨我,真真可笑至极!”
  王湄如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我们派出去的人手被皇上拿住了?!这……这可怎么办哪!万一他们供出我们怎么办?!”
  “放心,母后能信得过这些人,手里自然有人质可制约他们,不得出卖主子。”太子对此并不是很担心,“虽然他们被捉,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没叫他们干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弄了几次‘意外’,算计小四罢了。事情没成,小四也平安无恙,老头子还能为此杀了我不成?!反正我原也没打算做得太绝,只是想着小四若是伤得重了,留下残疾,做不得储君了,我坐稳了太子之位,日后可以多赏他些金银,保他个富贵,便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没打算下死手,老头子就没理由处置我。”
  王湄如露出一个微笑:“殿下说得是。横竖四殿下安然无恙,那些人若是聪明的,就该知道,绝不能承认什么。一旦承认了,他们就是个死,我们却不会有大碍,倒不如他们咬紧了牙关不承认,还能喊声冤枉呢!”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这种事,说出来到底不大光彩。若能遮掩过去,还是尽量遮掩的好。别的不说,我们还有几个人眼下正跟着四殿下在北平呢,万一四殿下在北平有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到头来还算到了殿下头上,那岂不是太冤枉了?!殿下还是要尽可能撇清才是!”
  这话倒也有道理。太子迟疑了一下:“可我们在东宫出不去,就算手里还有几个人,万一再被老头子发现,那就越发没人可使唤了!”
  王湄如微笑道:“承恩侯若真有心要为殿下出力,殿下就让他去做嘛!把殿下先前做过的事让他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殿下也不必担心曹家的狼子野心。他们的野心想要实现,还得先指望殿下登临九五。等殿下登基继位了,他们就得先把薛氏废了,把曹家的女儿嫁进宫来做皇后,然后再设法让皇后生下皇子,再养住了,可以立为储君时,再考虑要不要对殿下下毒手,再奉幼主登基,曹家好趁机摄政。
  “殿下想想,这还得多少年的功夫呢?眼下他们只会一心为了殿下出力,没有殿下,他们的野心就只是白日梦而已!所以,殿下只管放心用他们。大不了将来顺利登基了,再去清算也未迟。”
  太子沉吟:“这话倒也有道理……”已经被说动了。
  王湄如露出一个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愧意,垂目低下头去。
  第1205章 近侍
  太子妃薛氏哆哆嗦嗦地在侍从的护持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成了惊弓之鸟一般,仍旧时时留意着外头的动静,生怕什么时候太子便再度暴起,拿起剑要杀自己了。
  她从前虽然总是挨太子的骂,但太子对她刀剑相向,还真是头一回,她胆子都吓破了,人也有些恍惚起来。侍女们送了安神茶来给她喝,连声安抚着她,她稍稍缓过神了,便忍不住掉下了委屈的眼泪。
  她不明白太子为何能狠心至此:“我不过是召了王氏过去训话罢了,连跪都没叫她跪一下,她要生产了,做戏陷害我,可我还有那么多侍从可以证明她是说谎,为何太子连听都不愿意听我辩解,就认定了我有罪呢?!好歹我也是他的元配正妻,一向对他敬爱有加,我祖父也曾为他出过大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即使如此,我在太子心目中的份量也比不上王氏几句谗言么?!他如此薄情狠心,如何做得了明君?!”
  等到侍从来报,说是皇帝被太子气走了,太子妃就哭得更伤心了。如今太后出了京,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皇帝可以护着她了。可皇帝也不大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会护着她,也只是纯粹不希望太子闹出宠妾灭妻的笑话来罢了。但即使如此,皇帝也依旧是太子妃寄予厚望的靠山。如今连靠山都被气走了,太子若还要再伤害她,这东宫里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等到王湄如生下了女儿,宫人来报信,太子妃薛氏又生出了几分希翼来:“王氏生的不是儿子!只是女儿而已!只要她没有生下太子殿下的长子,那就仍旧上不得台面。皇上是不会因为一个孙女儿而赦免王氏亡父的罪过的!太子殿下不过是喜爱王氏年青貌美,如今王氏未能生出男丁,只要等她年老色衰,殿下就不会再宠爱她了!”
  太子妃身边的蓝衣近侍看着她,欲言又止。等到王湄如年老色衰而失宠,太子又会有年轻貌美的新欢了,到时候太子妃一样年老色衰,本就不得宠爱的她,又能好过到哪里去?说到底,太子妃之位再尊贵,也得要生下太子的嫡子,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呀!
  蓝衣近侍咬了咬牙,决定要向女主人进言,哪怕是说话不中听,也要让女主人看清眼下的局势。然而她身边的青衣近侍拉了拉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她便迟疑了,不明白同样出身薛家的同伴想跟她说什么?
  这时候,又有宫人来报,承恩侯夫妇闻讯赶到了东宫,正劝太子呢,太子妃薛氏顿时露出了喜色:“承恩侯是太子的亲舅舅,他会教训太子殿下,让他不要再对我刀剑相向的吧?!他本就不喜王氏,如今王氏又不曾为殿下生下子嗣,承恩侯是一定不会护着她的!”
  她立刻命左右侍从为自己梳洗更衣:“承恩侯夫人也来了,一会儿她定会进来看我,到时候我得好好跟她诉诉苦才行!”
  然而结果再次让太子妃失望了。承恩侯夫妇与太子不欢而散,承恩侯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到后院来见见太子妃,就跟着丈夫离开了东宫。
  太子妃听着宫人的回话,一脸愕然:“承恩侯夫人都进了宫,却没想过要来看我?!”
  宫人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她的脸色:“回太子妃娘娘,承恩侯见过太子殿下后,便板着脸走了,承恩侯夫人也跟着走了,想来……是不好让承恩侯一个人出宫的缘故?”
  承恩侯从前来东宫,何时走得如此匆忙过?!东宫那么大,就算不在太子跟前,还怕找不到一个地方能让承恩侯坐下喝杯茶么?!承恩侯夫人没到后院见太子妃,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只能证明她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外甥媳妇放在眼里。
  太子妃薛氏失魂落魄地把宫人打发走了,继而便呆坐在妆台前,半晌没说话。
  两名心腹近侍对视了几眼,青衣示意蓝氏到外间去,两人低声嘀咕了半日,太子妃薛氏仿佛全然没听见似的,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半晌,两名近侍回到她身边,蓝衣面色犹豫,迟迟开不了口,青衣却更直截了当:“娘娘,事到如今,太子殿下对您的薄情寡意已经很明显了,就连承恩侯府都没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妃薛氏木然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青衣低声道:“娘娘,奴婢是薛家家生子儿,从小侍候您长大,奴婢自是一心为您着想的。有些话,娘娘别嫌奴婢说得难听。奴婢是怕娘娘心中还有奢望,盼着太子殿下能回头,结果却糊里糊涂地叫王氏算计了!太子殿下如今已经被王氏迷昏了头,心都偏得没边儿了,哪里还记得您是他的原配嫡妻?!老太师又伤得那样,无奈致仕,大老爷也帮不上您什么忙。若您还继续象如今这样,忍气吞声,一再退让,就怕将来您丢了性命,后悔都来不及了!”
  太子妃脸色都变了,抬头瞪向她,却没说任何训斥或制止的话。
  青衣顿时有了更大的勇气:“娘娘,您是太子正妃。如今太子宠妾灭妻,有皇上在,尚有人可以护您周全。万一哪一天,皇上不在了,太子继位登基,还有谁能拦着他杀人?!太子殿下心里有王氏这个爱妾,定不会让她居于人下。曹家又一心想着送女入宫,生下太子的子嗣,再延续几十年的外戚富贵。他们都会觉得娘娘碍事,恨不得杀娘娘而后快。娘娘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成为皇后了,难道就是为了成为别人的碍脚石,随便哪一日就死得莫名其妙的么?!”
  太子妃脸都白了:“别说了!我还不至于落得那般地步!好歹我也是太子正妃,我若死得不明不白,宫里宫外都不会视若无睹的!”
  “倘若曹家人使了奸计呢?!”青衣近侍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也嫌王氏碍事呢,万一他们暗中杀了王氏,却栽赃给娘娘,太子糊涂,难道不会一怒之下,就杀了娘娘出气么?!到时候谁又会为娘娘伸冤?!”
  第1206章 建言
  蓝衣近侍手忙脚乱地上前安慰太子妃,还用谴责的目光瞪向同伴,怪她不该说话太过直白,以致于伤了女主人的心。
  青衣近侍低着头,捧着干净的手帕上前,轻声道:“娘娘,奴婢不是故意吓唬您的,实在是担心您日后的安危,才会忍不住说了这些话。倘若您不想听,奴婢再不说就是。”
  太子妃哭了一阵,也稍稍平静了些,哽咽道:“就算你不说,我身周的危机也不是就不存在了,我又何必做此掩耳盗铃的蠢事?!只是你虽然说得明白,我也知道你的话有道理,可我却没有任何法子应对,只能眼睁睁等死。如此这般,你倒还不如不提醒我,就让我这么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等到哪一天真个叫人害了,好歹还能少提心吊胆几日,有几天省心日子可过。”
  青衣近侍跪下道:“娘娘,如今日子还早,未必就没有应对的法子了。若是装作不知情,仍旧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等着哪天别人把自己害了,那才是真的没救了呢!您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您又怎么知道,前面就一定没有路可走了?!”
  太子妃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我是朝廷册封的太子妃,这辈子都要跟太子绑定了,哪怕我死,也不可能摆脱这个身份。倘若太子殿下哪天不再偏宠王氏,眼里看得见我这个原配嫡妻了,不再对我喊打喊杀的,也愿意在曹家人面前维护我,那我兴许还有活路可走。否则,便是殿下不杀我,王氏也早晚会害我的,曹家更不可能放弃送女入宫,早晚要把我这块挡路石给踢开。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太子妃是越想越后悔。她好歹也是当朝太师的嫡长孙女,如果没有非得选太子妃,就算父兄都平庸,也能靠着祖父的名头,说个不错的亲事,嫁个出身富贵、前程看好、性情温和的夫婿,夫妻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哪怕身份远远不如太子妃高贵,好歹不用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薛家也不必被绑在太子这棵不大稳当的树上,先后遭受各种攻讦、陷害,祖父薛老太师更不会遇袭伤重,落得卧床不起的下场。
  她当初明明知道太子仁性,与生母、亲舅皆有口角,还为了个王氏闹得朝野不宁,为什么还觉得自己有本事辖制得住这位储君,甚至还拿王氏做了筹码,一口气踢开所有竞争对手,上赶着与太子做了交易?!
  如今她引狼入室,那王氏恩将仇报,不知为何非得跟她过不去,不但在东宫一再诋毁陷害她,令太子对她反感,还让太子往宫外传信,对付她娘家亲人!她这回气急败坏地召了王氏过去训斥,就是因为收到消息,她父亲原本那好不容易谋来的小官职,无缘无故被撸掉了,据说就是太子发的话!她知道是王氏进的谗言,才会生气地叫人来骂一顿,没想到又再次跳进了王氏的陷阱……
  太子妃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悔,偏偏这条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她除了痛哭失声,竟再无半点法子可想。这个事实令她哭得更伤心了。
  蓝衣近侍也不由得跟着她哭了起来:“娘娘,您别伤心,到了这一步了,大不了就去求皇上,就说您不想做太子妃了,让皇上下旨废了您吧!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有薛家在,您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不可能!”太子妃哭道,“我都做了太子妃,又怎能自请下堂?!家里人一定会反对的,连我爹娘都不会支持我!祖父都这样了,爹又丢了官,再没有了我这个太子妃,薛家在京中如何立足?!就算我娘愿意护着我,我爹也会着恼,三房四房的人更会怨恨上我,我即使真的回了娘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那我还不如就留在东宫呢!好歹我在这里还是主母,除了太子殿下与王氏,旁人还得让我三分!”
  青衣近侍挨近了她,小声道:“娘娘,您用不着自请下堂的!您是太子妃,那是因为有太子殿下在!倘若太子殿下不是太子了,他便再也没法伤害您了!就算皇上将来驾崩了,换了新皇上,也照样有人管着太子殿下,不叫他胡来呢!”
  太子妃的哭声忽然停住,满脸愕然望着她:“你……你在说什么疯话?!”
  “奴婢没发疯!”青衣近侍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太子殿下如今还不能对您如何,就是因为有皇上在。如今您最需要担心的,就是有朝一日太子做了皇上,就再也没人能拦着他伤害您了,曹家那时也会更加得势,为了让女儿成为皇后,越发要将您视作眼中钉。可要是太子做不了皇上,曹家也没有了权势呢?!您仍旧还是太子的原配,皇上的儿媳,您既没有子嗣,也跟太子没什么情份,任谁成了新皇上,都没必要跟您过不去。
  “若是新皇上处处礼待娘娘,还能让天下人看到他的仁慈呢!如此……娘娘反倒是安全的!倘若担心太子殿下到时候脾气不好,要拿身边人出气,大不了您禀告新皇上,再求求太后娘娘,让您另寻他处休养就是了。如此,便可避开太子殿下与王氏,随他们如何恩爱去,横竖碍不着您过清静日子!薛家若是再有出色的子弟,新皇上也能安心用他了,不必看太子与曹家的脸色。”
  太子妃起初还真当这近侍在说胡话,但听着听着,竟然还真的觉出了几分道理。她低头静静思考着,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说话,一边说的是太子登基,她便是六宫之主、正宫皇后,那是无上的荣耀,怎能轻易自行放弃?!一边说的是太子做了皇帝,她也不可能跟着享什么福,反倒有可能把性命送掉,连娘家人也落不得好结果,既然如此,她还替太子着想什么?!他都要为了爱妾伤她性命了,又怎能怨得她为了自己的今后着想,背叛他这个丈夫?!
  太子妃心中挣扎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青衣近侍趁机提建议:“若是娘娘下了决心,咱们薛家里头,二房的四姑娘似乎要成为三皇子的侧妃了,这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子妃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与薛四姑娘这个堂妹不熟,也没多少好感,更厌恶三皇子导致了薛老太师的重伤,只要有选择,她才不想看到三皇子坐在皇位上呢!
  倒是皇帝,平日里多少露过些端倪。太子妃知道,四皇子才是那个最受皇帝青睐的储君人选。这个小叔子年少温和,对她这个长嫂更敬重些……
  第1207章 报告
  京城发生的事,很快就通过万隆手下的情报人员,快马加鞭送回了北平。
  朱瑞拿到情报后,先仔细审阅了一番,整理过头绪,方才带着它们去寻父亲燕王,向他禀报京中最新的消息。
  燕王得知太子爱妾王湄如生了一个女儿,明明是足月的,却声称是早产,还顺道黑了太子妃一把时,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王氏与太子殿下并非一条心。眼下如此重要的时刻,还要为了争风吃醋,故意给太子添乱,这不是存心让外臣看太子的笑话么?!即使她生的是男丁又如何?生母身分不明,又是庶长,朝臣们顶多觉得太子有了后嗣,却不会觉得这个孩子会成为太子的继承人的。
  “薛氏再无用,好歹也是薛老太师的亲孙女儿。即使薛老太师重伤致仕,已经无法在朝中给太子带来任何助力,但他门下还有几个追随者,往日在朝中也算是有些威望。太子对待元配薛氏如此冷淡无情,朝臣们见了,断不会有什么好感的。三殿下固然有偷袭薛老太师的嫌疑,但好歹还有个萧家与他一同背锅,多少还能洗刷些名声。太子如今明晃晃地宠妾灭妻,哪怕算不得什么大过错,在朝臣们眼里,也远非明君所为。此事之后,朝中反对易储的声音,只怕会小许多。”
  朱瑞早就看到了万隆发过来的相关情报:“确实有几位翰林学士与御史参了太子一本,认为太子偏宠庶妾太过,有宠妾灭妻的嫌疑,还有人建议太子贬斥王氏,将新出生的女儿交给贤良的太子妃抚育,以免皇嗣日后被王氏给教坏了。太子在东宫不得擅出,但闻讯之后,曾经在人前大骂过那名臣子足足一个时辰之久,事后还给承恩侯府送信,要承恩侯教育那人。只是承恩侯府没有动作罢了。”
  因为这件事,御史台普遍都觉得十分不满,认为太子被王氏迷惑,已经昏了头了。王氏不但不能再留在东宫,最好直接处死,以免再惑乱君王。如果非要考虑她已为太子生下一女,诞育有功,那也必须把人送进皇家寺庙里出家修行才可以。反正,人是绝对不能再留在太子身边的!
  皇帝虽然觉得御史们的话很有道理,无奈太子痴恋王湄如,坚决不肯把人送走,皇帝只得由得他去了。大概也是因为皇帝本来就有心要废了太子,所以并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头计较太多,反正等太子被废,他要不要偏宠王湄如,都影响不大了。
  御史台行动失败,对太子的观感差了不少。眼下似乎只缺了个废太子的理由,他们就能直接上书皇帝,支持易储了。所以朝中百官也并非个个都是死脑筋,利益攸关的时候,他们才不会管什么“废长立幼不祥”的规矩呢!
  燕王听着朱瑞的禀报,冷笑连连:“太子这就是自幼被曹后与曹家人宠坏了,自以为储位稳固,无人可动摇,任谁都要围着他转呢!他未必不知道王氏有心机,太子妃冤枉,可他一心要宠着王氏,是非对错在他心中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对太子妃又素来没什么情分可言。只要王氏高兴,他只怕半点儿不会把原配正妻的性命放在心上。这回也就是皇上拦住了,若皇上来得迟些,东宫侍从无力阻止,天知道太子妃是不是就真的送了命?!太子大约还以为,薛家无人,就算太子妃死了,满朝文武也依旧会保他这个储君的吧?!”
  朱瑞自幼出入宫闱,对太子的性情早有了解,并不意外燕王的评价。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对燕王说:“承恩侯夫妇入宫探望新出生的小郡主,不知道与太子谈了些什么,双方不欢而散。出宫后承恩侯夫妇就直接回了承恩侯府,接下来几日都派人从后门和侧门出府办事。万隆派去监视曹家的人手不足,只跟踪其中三人,发现他们去了两个宫廷侍卫的家,以及一名内侍在宫外的私宅。万隆设法打探过,发现这三人都在日前入了天牢,至今未有消息传出,连他们的家人,也说不出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们很可能是触怒了龙颜……”
  朱瑞抬头看向燕王:“算算时间,这差不多是在父王你的密信传进宫中之后,想必是皇上发现了曹后或是三殿下安插在御前的秘密人手,就命人把他们抓了起来,严加审问,只是不知道是否审出了结果。”
  燕王伸手问他要相关的情报,朱瑞递过去了,前者仔细读了几遍,方才松了口气:“这几个人竟然都是御前当差的人!只怕皇上中的毒,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早些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是一件幸事,好歹避开了皇上遇刺的可能。这几个人天天都能在皇上跟前侍候,若是继续留他们在乾清宫,对皇上而言太过危险了!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就是全部,倘若有一二漏网之鱼,还潜伏在皇上身边,那皇上岂不是还有可能会遇险?!”
  朱瑞道:“皇上既然能下令拿人,想必心中有数,父王不必太过担心了。那背后之人既然用了下毒的法子,自然是不想让外人发现他的真实手法,还盼着皇上出事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呢。他既然有这个心思,自然不会轻易使用行刺的手法,引得世人震惊。”
  “话虽如此,但弑君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我们也不能指望此人还有清明心思,即使阴谋落空,也依然能耐得住性子。”燕王越想越暴躁,“可惜这种时候,我竟不能护卫在皇上身边……”
  朱瑞顿了一顿,迅速提起另一份情报,转移燕王的注意力:“万隆算计了徐来顺一把,将他笼络的一批江湖人士坑进了应天府大牢,以免他们暗中有什么阴谋。他并没有引起徐来顺的疑心,还暗中查探了那些江湖人士的来历,发现其中有两人出身西南军中,早年还曾经在曹家心腹爱将麾下做过小旗,只是后来曹家兵权易主,他们被分配到了朝廷派去的将领手中,才因为犯军纪被赶出了军营,流落江湖,这些年一直做些不大见得光的营生,生活落魄,与曹家军将领早已断了联系。”
  燕王皱了皱眉:“这是巧合,还是三殿下有意为之?他召集这等与曹家有渊缘的江湖人做什么?!”
  第1208章 后患
  关于这一点,朱瑞倒是有自己的猜想:“只怕三殿下另有打算,将来需要时,会把这几个江湖人推出来做挡箭牌、替死鬼。只要无人留意到他才是收留这些人的主儿,别人查到这两个江湖人是西南曹家军中旧部出身,恐怕就会把事情算到曹家头上了。”
  “你是说,三殿下有意笼络这样的人手,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他们栽赃太子与曹家?!”燕王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三殿下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朱瑞道:“三殿下到底有何图谋,眼下儿子还看不出来,但有一件事,父王还不知道。上个月来到北平后,便假冒客商暗地里打探药材消息的那几个人,儿子让北平知府寻了个理由把人拿住了,审问了好些日子。他们虽然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却透露了些边边角角的消息。其中有两个人,便是西南军中出身的,与徐来顺那儿落网的两个江湖人是类似的来历。事情哪儿有这么巧的?只怕这几个人之间,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关系在。”
  燕王皱了皱眉头:“这事儿有什么不对么?京城那边的几个江湖人,是三殿下手下的徐来顺在宫外招揽而来的。这一批来北平打探消息的人,又有类似的来历,除了证明他们都有可能是三殿下派出的人手,又还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在于这几个西南军中出身之人以外的同伙!”朱瑞道,“来北平那伙人,儿子虽然命人寻了个借口将他们投入了北平府大牢,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并没有将所有人都拿住,而是留了其中一名盐商子弟,又设法给此人传了话,让他误以为同伴被抓,是因为有别的客商误会他们要跟自己抢生意。这盐商子弟只当是自己行事不慎,招来了祸患,并不曾想到是身份暴露,因此特地联系同伙,设法救人去了。可问题在于,他没有找那些与他本家有交情的商家,反倒是跑去了天津……”
  朱瑞顿了一顿:“他找的人手,正巧是父王去年查过的,曹家安插在当地的耳目头子,原在天津开了家铺子的,后来曹家处境不佳,此人便关了铺子藏起来。若不是那盐商子弟特地前去寻找,我手下的人又一直跟在他身后,还真不知道这曹家的耳目竟然藏在了繁华市井之间,而非藏身进了深山老林!”
  燕王听得愕然:“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三殿下派来的人么?!怎么会与曹家的耳目扯上干系?!难不成是你弄错了?!下毒的人果然是曹家派来的,与三殿下并无干系?!”
  朱瑞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但随即他又想到,皇帝中毒,已经是被证实了的,最有可能下毒的人,自然是曹皇后或其党羽无疑。曹家肯定不会是冤枉的,因为旁人下毒都有极大可能造成替人作嫁的结果,曹家有太子,目前地位虽然不大稳当,却暂时还未被废,他家才最有动机干这种事!
  可对皇帝下了毒的人,完全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去给四皇子下毒!这不但是画蛇添足,还有可能对曹皇后本来的计划带来变故。一旦四皇子出事,皇帝大怒之下,以此为由废了太子,直接捧三皇子上位,太子与曹家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犯得着去冒风险吗?!
  这么一来,给四皇子下毒的人,有大概率是曹家以外的势力,那除了三皇子,还能有别人吗?
  可如今,朱瑞认定是三皇子派来的人中,却出现了与曹家关系密切的人,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是太子与三皇子联起手来,单单对付四皇子一个吧?!
  朱瑞此前跟未婚妻谢慕林讨论过相关的问题,谢慕林认为太子的爱妾王湄如行事不对劲,很有可能与三皇子有勾结。如今他回想起来,越发觉得未婚妻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了。倘若三皇子果然利用王湄如之妹威胁王湄如,得到了太子方面的情报,甚至让王湄如吹耳边风,指使太子一方的人手去做些不利于四皇子的事,将来皇帝就算发现了,估计也会把责任算到太子头上吧?!只要王湄如不提,谁会知道背后有三皇子的手笔?
  朱瑞将这个猜测跟燕王说了,燕王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猜想听起来有道理,但毕竟没有证据,为父也不好直接将你的话上报给皇上。万一当中有什么差错,皇上没有拿住三殿下的罪证,这事儿就不好收场了!日后叫三殿下知道此事是你进的言,就怕他那小鸡肚肠,越发要与你过不去了。你将来是要继承我燕王府的,哪怕带兵的不是你,你也有镇守边疆的责任。一旦君主记恨,你将来的日子难过着呢!”
  朱瑞听得愕然:“父王何出此言?!皇上看中的储君……不是四殿下么?!”
  “眼下是这样没错,以后是什么结果却很难说。”燕王顿了一顿,“你近来常在外头奔走忙碌,已有几日没去过紫竹院见太后娘娘与四殿下了,所以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四殿下体内的毒已经拔除了七八成,接下来只需要静心休养,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只是当初为了解毒,老太医用了两味重药,解毒效果挺好的,可用在四殿下身上,可能会有些后患。这后患很可能会影响到四殿下的寿数,甚至……有些子嗣上头的问题。”
  朱瑞惊讶地问:“当初我怎么没听说有这样的事?!太医与府医们都是医术出众的杏林圣手,难道当初就没想到这一点么?!”
  “谁会想到呢?”燕王叹气,“太医与府医们以前用过此药,但都是用在成年人身上,即使有些什么后患,慢慢吃药调理,也就没有大碍了。可四殿下如今才十二岁,身子骨还没长开呢……用了重药,即使眼下看着没什么问题,却难保将来不会有后患。眼下老太医还在京中为皇上解毒,太后娘娘与四殿下的意思是,暂时不要上报此事。等到皇上体内的毒解清了,再缓缓告知,即使那时皇上盛怒,老太医好歹还有救驾的功劳在,总能保住性命的。”
  这是太后对于侍奉自己多年的老臣,四殿下对于救了自己性命的老人,最大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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