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不敢,害怕,绝对没人会把这两个词跟楚仙尊联系起来。
  他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世间无人可挡,无事不能成,想做什么不行?储物器里躁动的锁链被他抓了出来,拎在手里,一截一截按过去。
  偏偏有那么个身影,挡在他无所畏惧的路上。
  楚惊澜按着锁链,手背青筋暴起。
  他大可以无所顾忌,大可以横冲直撞,禁锢的阵法只需要一瞬就能开启,元婴的修为绝对闯不出去,而不是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咬着牙,什么都不能做。
  没办法吗?没办法啊……
  谁让拦在路上的那道人影,捧着他一颗心。
  楚惊澜松手,沉重的铁链砸在地上,哐当作响,屋子里有隔音结界,不会影响旁边屋中的人。
  渡厄峰的夜晚漆黑许久,今夜多了一屋灯,楚惊澜透过窗户,漆黑的眸子汲取那近在咫尺的光。
  直到灯熄灭,萧墨睡下,他也许久没移开视线。
  等眼眸里的诸多情绪都不再跳动后,楚惊澜感觉繁杂退下不少,他才收回视线,盘腿打坐,开始调息。
  天亮后,萧墨早早起来,呼吸过晨间山林中清新的空气,还饱含灵力,令人浑身舒畅。
  他松了松筋骨,隔壁屋子还很静,从外面都能感觉到灵气的流转,应当是楚惊澜还在修炼,不愧是归墟期,对旁边灵力的影响太明显了。
  萧墨在院中走了走,决定去宗门山脚看看,都说燕春初夏还有莫知守在那里,找不到球球,问他们也是一样,守在这么近的地方,对楚惊澜的了解肯定比外面的茶楼说书先生强。
  萧墨一边铺神识,一边找路,走得很顺畅,在宗门外,果然找到一个小院,总共就三间屋子,合围着一片空地,萧墨到时,三人齐齐看向他。
  他们守在渡厄宗宗门外,自然能感知萧墨是从宗内走出来的。
  没有从正门上山,却从门内出来,那只能是仙尊亲近带进宗门的人。
  昔日的三个孩子已经尽数长大,燕春君子如玉,初夏娉婷袅娜,莫知英姿飒爽,隐约还能窥出些当年的样貌,但变化实在太大,萧墨看到三人,也略花时间细细辨认了下。
  三人也在打量他。
  是燕春先彬彬有礼开了口:“在下燕春,不知道友是?”
  岁月是的的确确走过了,萧墨心生感慨,笑了笑:“虽然故事有点曲折,但我的确是你们的萧师兄。”
  三人不可置信睁大眼。
  就在萧墨与三人见面后不久,渡厄峰上,楚惊澜缓缓收息,结束了打坐。
  他一回神,就发现院落内本该存在的另一个气息不见了。
  楚惊澜蓦地睁眼,压下来的气息瞬间紊乱。
  他本已难得冷静,一边在脑中告诉自己不能多想,但神识已经立刻铺开,飞速捕捉到萧墨的气息,再一眨眼,他整个身影就落在了三人的小院中,落在萧墨身边。
  而他的手已经死死拽住了萧墨的胳膊,整个院落也瞬间被恐怖的威压锁定。
  萧墨刚用简短的理由朝三人解释完,燕春三人正眼含热泪,沉静在重逢的喜悦里,就被楚惊澜的威压猝不及防给拍在原地。
  心跳和血液在这样的威压下都僵了。
  三人身形都被固住无法动弹,只有被楚惊澜拽着胳膊的萧墨,分毫不受威压影响。
  但萧墨也能从周围凝滞的气息中看出威压影响。
  楚惊澜突然出现,把他也吓了一跳,萧墨正想说点什么,却猛地对上了楚惊澜的眼。
  那双眼里带着血丝,有着冰冷的怒意,在瞳孔震颤下,萧墨甚至还窥见了几缕慌乱和惊惧。
  这样的眼神看得萧墨心头一突。
  楚惊澜的样子不太对。
  萧墨手臂已经被拽得有些疼,但他没有挣脱,轻声开口:“楚惊澜?”
  楚惊澜失神的眸子终于聚焦,当焦点凝固在萧墨身上,他漆黑的眸中似有什么退了,又似浮上什么,悄无声息,但的确应当有某种旁人难以窥探的变化。
  因为此声后,笼罩院落的威压瞬间收拢,燕春三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楚惊澜神色淡漠,仿佛方才携威压而来的不是自己,无事发生一般,以很寻常的口吻对萧墨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看看他们,顺便也问问你的事。”萧墨不动声色打量着楚惊澜的神情:收敛得很快,平和得不像话。
  就好像刚才一切只是错觉。
  但萧墨知道,不是错觉,楚惊澜的手略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抓着他胳膊,没有放开。
  从前他们碰上早起时间不同,也会各自先去做自己的事,反正随时能在识海里传音,两人也有默契,不必提前留口信,一个人若是起床后发现另一个不在,想问他做什么去了,在识海直接开口就是了。
  现在他们虽然不能识海传音,但昨儿已经交换过新通讯玉牌的玉印,拿起玉牌传话也是一样。
  萧墨没想到楚惊澜会直接奔到自己身边,还带着威压,弄出这么大动静。
  短短一刻,燕春初夏和莫知三人脊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为什么会这样?
  萧墨心念电转,落到了一个让人不太敢信,但最能解释此情此景的答案上。
  是因为发现我不在院子里?
  发现人不在,连传音也不用,直接追了出来,等看到人影听到人声后,才有余力回笼心神,是在担心……我又离开了吗?
  萧墨心脏为自己的猜测重重狂跳。
  重逢后的楚惊澜,其实根本不似一路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
  第101章
  萧墨带着揣测, 心脏鼓噪个不停。
  楚惊澜虽收敛得很快,但方才的事若是当做没有发生, 那可说不过去。
  若真是因为我,那么我能不能再大胆多猜一点,认为自己在楚惊澜心中的份量比原本想得还多?
  萧墨心里抓挠,忐忑不已。
  但楚惊澜从以前开始,但凡想稳住,面上就不会轻易露出破绽,这点倒和萧墨很像, 只不过稳住后的表情不同而已。
  楚惊澜会收敛表情如寒潭无波,萧墨则还能若无其事笑出来,反正怎么能捂住情绪怎么来。
  萧墨头回觉得这真是个坏习惯, 顺便也反省了自己。
  燕春他们也许久没见过楚惊澜了,今日见了萧墨, 又见楚惊澜,三人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无论在外闯出多大的名声,他们心还搁在曾经一处小屋间,搁在两个带他们走出泥沼的人身上。
  若无故人之身,哪有什么君子医仙和刀客,昔年之恩, 他们一直记得。
  三人顾不上用清洁术挥去冷汗,只喏喏动唇:“主子……”
  楚惊澜视线缓缓扫过三人。
  萧墨是为了找他们才下山。
  楚惊澜:“进来吧。”
  他带着萧墨转身就走,三人愣了愣, 随即大喜, 明白过来楚惊澜的意思, 随手用储物器收了院中东西, 立马抬脚跟上,五道身影一起迈入渡厄宗大门。
  四散的人再聚,冷冷清清的宗门多了几分鲜活意味。
  楚惊澜给他们指了个山头,离渡厄峰有一定距离,三人匆匆去把东西放好,又规规矩矩来到渡厄峰站好。
  过去那么多年,他们三人之中,碰上事儿还是主要由燕春开口。
  三个在外已小有声明的人,在他们面前仿佛还是当初的孩童,带着不安和期待,燕春行礼:“主子,请问我们如今是否算入了渡厄宗了?”
  楚惊澜屈指一弹,三块渡厄宗的腰牌浮空停在他们面前。
  不是当初下界粗糙简单的凡木牌,而是光华流转的灵玉令,三人欣喜地接下牌子,手都在颤抖:“多谢主子!”
  “我不收徒,日后可唤我宗主。”楚惊澜也没提渡厄宗会不会开门收纳其他的人,萧墨就在他身边,“我有吗?”
  楚惊澜手一翻,将渡厄玉令递到萧墨眼前。
  萧墨双手接过,轻轻摩挲,身份腰牌做得甚为漂亮,虽是白玉,但并不冷清,灵力符文是金色行笔,镶金嵌玉,刻字笔走游龙,实在做得漂亮。
  宗门徽记是朵莲花。
  比起幽夜昙,楚惊澜更喜欢莲花吗?萧墨手抚过花纹,定下了剑穗要雕的样式。
  萧墨妥善收起宗门身份的象征,朝燕春三人笑笑:“难得重聚,我想做一桌菜,我们好好说说话,你们可愿来帮忙?”
  燕春初夏和莫知当然乐意:“愿意!”
  萧墨早上出门前就看过,渡厄峰院落里的厨房可谓一应俱全,他要跟三人去厨房大展身手,却发现楚惊澜虽一言不发,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萧墨不由眨了眨眼:“你……”
  楚惊澜:“我与你一道。”
  萧墨笑了:“好,那就大家一起来。”
  仙人的居所里,炊烟袅袅升起,把人间烟火带进了寒山,厨房里点了暖意,锅炉热闹,人也热闹,萧墨和燕春等人带着笑,楚惊澜虽没什么表情,但他站在人声堆里,没站在雪地里。
  大菜做的时间比较长,有些要花好几个时辰,因此没赶上午饭,弄出了一桌晚饭。
  不过众人都已辟谷,吃这顿饭不是为了饱腹,而是为了桌上的人,中午或者晚上没差别,吃上就成。
  黄昏时,院中摆满了一大桌子菜,八宝白羽鸡,蜜汁烧肉,清蒸海兽鱼,奇珍汤等等,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令人食指大动,莫知从自己的储物器排出酒来。
  “此酒名解忧,是难得的好酒,已有百年,今日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莫知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多喝,今天是全都拿出来了,众人斟酒,举杯共饮。
  萧墨从前没沾过酒,此酒辛辣,但味浓醇香,入口是股难言的复杂滋味,仿佛舌尖在红尘万丈滚过一遭,把百般滋味化作火焰吞入喉头,滚入心间,解不解忧不知道,但烈是真的烈。
  酒中灵力浓厚非常,萧墨三杯下肚,面颊发烫,热意上涌,知道差不多了,便放下酒杯不再碰。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眼角桃花飞红,比天边晚霞还要艳,眼中水波潋滟,微醺的湿意,比杯中美酒还要醉人。
  心魔没有血,没有泪,但如今的人身有热血,怒了羞了醉了,面颊上能飘出红晕热意,眼眸也能被打湿了。
  楚惊澜视线凝在萧墨身上,手中杯盏不停,一杯接一杯把火焰吞下去。
  仙尊灵力乃世间之最,这些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千杯不醉。
  莫知抱着坛子直接吨吨吨,酒下了肚,胆子也大了起来,这回不用燕春带头说话了,他一抹嘴,朝萧墨道:“其实我们今早就听到了消息,三月后宗门要办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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