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他一点点收紧臂弯,妄念疯长,俯身埋首于少女颈间。
  温久还以?为?他是累了:“杨尚书和郑大人?他们又为?难你了吧?杨尚书暂且不谈,郑大人?出身江南清流,和祖父一样是三朝老臣,你且先别与?他动气,他为?人?是迂腐了些,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谢怀蔺用鼻音嗯了声,虽然讲的是他的事,他却不太关心。
  薄唇轻蹭过?少女线条优美的天鹅颈,一路向上探寻,含住觊觎已久的珠玉耳垂。
  温久被他弄得浑身发软,可心里仍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别闹,我和你商量正事呢。”
  她?推拒男人?的胸膛,但没能推开。
  谢怀蔺依旧啃咬着她?耳垂上的软肉,声音含混:“嗯,你说,我听着。”
  温久拿他没辙,努力忽略那令人?羞臊的触感,轻启红唇:“慕之?,你想要当?皇帝吗?”
  她?问得直白,谢怀蔺答得也坦诚。
  他毫不避讳地说:“嗯,我想。”
  在温久看不见的角度,男人?漆黑凤眸里满是野心和势在必得。
  年少时以?为?好儿郎只?消忠君爱国、保家卫民,结果,他护不住将士们,护不住家人?,还要与?心爱之?人?生生分?离。
  想到温久在宋彧手底下?受的磋磨,谢怀蔺难以?遏制怒火,胸腔里翻滚着暴虐情绪——
  如果为?臣不能守护他深爱的人?,那么,他就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让山河尽归于掌中。
  男人?回?答完之?后便陷入沉默,箍住温久腰身的手臂坚如热铁,温久仿佛听到他汩汩流动的血液,似有某种巨大的力量要从他的身躯里喷薄而出。
  “你就不怕被世人?耻骂吗?”
  “无所谓。”
  谢怀蔺干脆地答:“青史留名又如何?遗臭万年又如何?只?要能站上最高的位置,拥有保护你的力量,与?你长相厮守、白首与?共,其他的,我通通不在乎。”
  温久静静倾听男人?的肺腑之?言,心潮跌宕起伏。
  良久,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好,我明白了。”
  -
  昨夜的温存并未持续进行下?去,温久借口困乏,将还想缠闹她?的谢怀蔺打发走了。
  她?做了某个决定。
  正是因为?这个决定,此刻她?才?出现在这里——
  重?华宫。
  她?记忆力很好,只?来过?一次就记住了路。
  望着牌匾上褪色的金字,温久再?没有上回?的恐惧和踟蹰,眼里只?剩坚定的色彩。
  今日她?特意不让宫女随行,只?身一人?来此困兽之?笼。
  殿内盈满药香,闻起来竟比温久这个药罐子的住所还要浓郁,由此可见主人?身体状况十?分?糟糕。
  那人?倚靠在床头,气色看上去不太好,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显出病态的白,衬得两片薄唇更?加殷红。
  饶是落魄如此,他的俊美也不减损一分?一毫,上挑的狐狸眼在看到温久的刹那,迸发出激动的光。
  “久久。”
  宋彧扯出一个微笑?:“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只?说了一句话便耗费他许多力气,宋彧捂住嘴剧烈咳嗽了一阵,喘息着说:“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百薇妙手回?春,不仅治好了温久,也顺手解了宋彧中的毒。
  但到底落下?了病根。
  宋彧身体亏空得厉害,纵使毒解了,他依然元气大伤,靠着不间断的药材续命。
  这是李百薇亲自诊断得出的结果,因此可以?排除宋彧做戏的可能,但温久对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善恶终有报。
  宋彧今日的下?场,全是他昔日暴行种下?的苦果。
  “我听闻长公主伏诛了,”宋彧又咳了几?声,“久久,真亏你和慕之?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不敢当?。”
  温久淡淡道:“没有你推波助澜,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查清楚。”
  回?想上一次在重?华宫的对话,宋彧从一开始就在引导她?怀疑宋莜岚。
  “你无非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长公主。”
  宋彧哂笑?,不置可否。
  “是啊。”
  他幽幽叹息:“我受控于她?多年,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后半句声音很轻,缥缈在空中,温久听出了几?分?怅然……和憎恨。
  “久久今日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宋彧很快揭过?这个话题,狐狸眼微眯:“或者,我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你是来关心我的么?”
  “……你想多了。”
  今日是有事相求于他,温久憋住讽刺的言语。
  “我是来向你要一样东西的。”
  “你要什么?”
  病弱的青年眨了眨眼:“我如今不过?是一被软禁的阶下?囚,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给你的呢?”
  “禅位诏书。”温久冷冷吐出四个字。
  宋彧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似乎早有预料。
  他笑?了,笑?得胸腔起伏,眼角泛泪,呼吸都变得紧促。
  等笑?声终于止住,他唇角仍保持上扬的弧度——
  “好啊。”
  温久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怔住。
  “你……没有条件?”
  三年里,她?将宋彧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深知他不会无条件地应允她?的要求,来之?前也做好了同他交易的准备。
  然而宋彧一口答应,反倒令她?心生疑窦。
  “审时度势,人?之?常情。”
  宋彧慢悠悠地说:“我如今失了权势,和刀俎上的鱼肉并无什么不同,甘愿禅位也只?是希望新帝登基时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温久紧盯着他的脸,不错漏任何一丝变化。
  但宋彧表现得十?分?坦荡。
  “扶我到书桌吧,久久。”他笑?意吟吟地向她?伸出手,“不是要禅位诏书么?扶我过?去,我写给你。”
  “……”
  宋彧递来的那只?手五指修长,掌心朝上伸着,像是笃定她?不会拒绝。
  温久抿直唇瓣,强忍着反感和恶心,避开他的手掌,只?碰到他衣袖遮盖的小臂部分?,虚虚扶着。
  宋彧也不计较,就这样被她?搀扶至书桌前,摊开纸墨。
  他写得很快,不消多时便写好了,写的时候温久一直从旁看着,确定内容是她?想要的。
  宋彧拈着纸的两边,吹干墨痕。
  “玉玺在羲和殿的暗格里,位置你应该知道。”
  他神色自如,把写好的诏书递给温久。
  “替我向慕之?道一声喜。”
  从他口中吐露的字句不似祝福,更?像诅咒。
  “恭贺新君千秋万世,国祚绵延。”
  温久将诏书小心叠好,收进怀中。
  她?不愿在此地多留,目的达成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瞥到宋彧神色有些落寞,又停下?脚步。
  她?一向是非分?明,即便曾有多年情谊在,也早被宋彧这些年的残酷行径消磨得一干二净。
  在温久看来,宋彧罪有应得,但有一件事,她?觉得宋彧有权得知。
  “宋彧。”
  她?一字一顿地说:“长公主……宋莜岚不是太上皇的亲生骨肉,她?是已故苏侍郎的遗腹子,与?先帝更?无血缘关系。”
  这件事宋莜岚故意没告诉宋彧,或许是想让宋彧有理由憎恨宋氏皇朝,又或许,是想让宋彧因误解而承受这肮脏血脉带来的煎熬,品尝她?尝过?的痛。
  宋莜岚已经死了,没必要让亡者扭曲的情感束缚生者。
  温久想起城破那日,宋彧对宋氏皇朝掌控下?的山河满怀憎恶——那是想要将其摧毁的恨。
  症结大抵出于此处。
  他恨的,是身体里流淌的血。
  “所以?,你只?有一半宋氏的血统。”
  并不是兄妹相.奸诞下?的罪恶之?子。
  “是嘛。”
  宋彧的反应很平淡,但攥得泛白的指骨还是暴露了内心的动摇。
  言尽于此,温久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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