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女子愣了?愣,低声说:“我不姓夏。”
  这话?说得奇怪,昭昧扭头去看,她已经跑开了?。
  更奇怪的是,她路上?察觉有?人跟踪,不是夏花做的,又是怎么回事?。她想把这事?儿说给李素节听,李素节却先一步抓住她手腕,面色严肃:“我刚刚看见?了?陆凌空。”
  “啊。”昭昧道:“她还在啊。”
  李素节讶异:“你知道她在?”
  昭昧点头:“我正要和你说呢。”
  她把撞见?陆凌空和江流水乃至被陆凌空追踪的经过说完,李素节追问:“那刚才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昭昧面色一僵:“啊,那是……”
  李素节状似恼怒:“你又做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昭昧轻咳两?声,把杀人的事?情说了?。果然?,李素节一副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好?不容易压下这口气,昭昧忽然?一笑:“你翻白眼了?!”
  李素节差点又翻个?白眼,动作到一半才险险打住,气笑了?:“别插科打诨。你怎么不长记性!这次夏花没有?供出你,下次呢?”
  昭昧连忙道:“下次我保证处理好?尾巴!”
  她杀人全凭率性,当初杀死那个?对李素节不轨的士兵,死后就把尸体扔在那里,才引来宋娘子报官。那还是在野外,这会儿到了?邢州城,在倡肆杀了?人,她还大摇大摆地走了?,最多在夏花后颈留下青痕,想说明?事?情不是她做的,结果夏花仍被无?辜抓去,要不是她认识邢州刺史?家的二郎,怕要冤死。
  这会儿昭昧认错态度诚恳,李素节有?火发不出,只?能又气又笑地瞅她一眼,想到陆凌空,心?事?重重道:“她们为什么进城?不,”她摇头:“她们怎么能够进城?”
  昭昧道:“她们在城里有?人?”
  山匪居然?在邢州管辖最严、兵力?最足的地方有?人,她们都?混到曲家眼皮子底下来了?!
  一念至此,昭昧豁然?开朗又难以置信,看向李素节,从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莫不是……”李素节喃喃。
  昭昧接话?:“官匪勾结?”
  李素节皱眉:“这样也说得过去。我们曾在驼驼山见?过的,山匪们明?明?武力?不低,日常防备却不严密,拦路抢劫绰绰有?余,可要对付官府还是邢州兵,却过于大意了?。”
  昭昧说:“陆凌空来这儿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李素节面色凝重:“曲准在找你。”
  昭昧反驳:“可曲大和曲二都?不认得我。曲二刚刚过去,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罢了?。”李素节吐出一口气:“本来也没什么。”
  昭昧在邢州城见?到陆凌空时,她们还没有?和李家谈妥,要是被曲家抢先一步,那倒是棘手些。现在却不怕什么。
  但李素节没有?再逛的心?情,想带昭昧回府,昭昧却不走,眨着眼睛说:“素节姊姊,有?件事?我想和你说的。”
  李素节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第29章
  昭昧说, 有人跟踪。
  这件事有些古怪。
  昭昧刻意来到明医堂的后门,这里人少,方便引蛇出洞, 可那些人仍旧只是跟踪,没有动手的意思。既然不是为了抓她?,那就只需要等。
  “我有个想法……”昭昧说。
  李素节想也不想:“不——”
  昭昧捂住李素节的嘴。坚决地说:“就这么定了。”
  李素节拗不?过?她?, 就随她?去,只坚持要一同出府。李太常劝不?住她?, 想要派人看护,被昭昧拔刀顶了回去。当晚,昭昧便重新握刀,和李素节住进了客栈。
  她?要再来一次引蛇出洞。
  她?在李府行动并不?受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仍觉得出来更舒畅——只要见到李府那扇大门、门外那一圈护院, 她?就气闷, 疑惑李素节怎么能在李家活那么久。
  李素节说:“从?小就那样长大, 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昭昧想到,在走出皇宫之前,她?也不?觉得住在皇宫里有什么奇怪的,就理解了。次日拉着李素节出门,想多晃一晃,让跟丢的那些人再抓住她?的身?影。
  恰好李素节有事在身?, 就一齐到城门来。
  她?们?是来接人的。接的是李素节的妹妹, 李素舒。
  往城门走的路上,李素节把前因后果说清楚。这位李素舒, 虽说是李素节的妹妹,其实与李素节同父异母, 她?的出生,简直是呼在李家脸上的一巴掌。
  李素节的母亲是李家长女,深有主见,当年与父亲约定,要榜下捉婿,找个进士来婚配,便挑中?了李素节的父亲——他是入赘的,也因了这入赘,他得到李家的全力支持,平步青云。
  可好景不?长。他病重去世,李娘子便如去了半条命似的,险些活不?下去。
  讲到这里,李素节平淡地说:“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死?了丈夫,就连活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昭昧想起郡城之外,那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疯狂地扑上来求死?时,李素节脸上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李娘子比那女人强些。她?还是活下来了。活到发现?丈夫生前养了外室,外室还有个女儿——那女儿自然是跟着父亲姓的,可也只是个女儿。
  她?大发雷霆。
  赶走了碍眼的外室,将那女孩抢过?来,改去刺眼的姓,养在膝下。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可是养了这么多年,是只狗也生了感情?,何况,那是个人,来到李家时还懵懵懂懂的女孩。
  “再后来,”李素节说:“我拒绝了一桩婚事,那桩婚事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婚事。”昭昧问:“不?好吗?”
  李素节顿了顿,说:“像殿下那样。”
  昭昧懂了,问:“那她?没跑?”
  李素节苦笑:“不?要想得这么轻巧啊。”
  “又这么说我。”昭昧不?高?兴:“腿长在自己身?上,跑有什么难的。”
  “有什么难的……”李素节说:“像我那样吗?我快活不?下去了,可因为遇到了老师,就觉得再幸运不?过?。可她?呢,她?会有这样的幸运吗?”
  昭昧说:“你后悔了?”
  “……不?后悔。”李素节说:“但也明白了很?多。”
  昭昧轻哼一声:“你只是怯懦了。”
  “是。”李素节说:“我以为那只是一道围墙,但发现?它是天?幕。”
  昭昧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去,在空气中?摩挲穿梭,说:“你看,什么也没有。”
  李素节笑了笑,再没有争执。
  李素舒和李家关系尴尬,当初李娘子接她?回来,便引起轩然大波,多少年也没有消退,好不?容易把她?嫁出去,家里人许多人都松了口气,盼望着她?不?要回来。
  可她?出嫁的地方遭了灾,她?还是回来了。没人愿意接她?进城。李素节搬出来时,李娘子把这件事交给她?,还给了钱,吩咐她?在外面买个宅子给妹妹落脚。显然,也不?愿李素舒回李家。
  李素舒是一个人来的。
  李素节把她?接进城,掂量着如何告知?她?不?能回家的事情?,李素舒像是早有预料,直接问住在哪里。
  李素节安排她?先住在客栈,坐下了就没走。
  她?们?分别也很?多年了。
  李素节离开时只凭一股冲动,不?计后果,这次回来才知?道,后果便是妹妹代她?嫁给了那个匹夫。
  多年后,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昭昧好奇地看看这又看看那,还殷勤地给她?们?都倒了茶,一一递在手?边,便一切就绪,只托着脸颊等待听故事了。
  李素节喝了口茶,低头看着茶杯里的涟漪,轻轻地问:“后悔吗?”
  李素舒微微一笑:“家族照顾我这么久,我应该为家族做些什么,不?是吗?”
  李素节仍问:“你不?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李素舒说:“虽然……我不?那么幸福,但姊姊逃出去了,王父也满意了,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
  “可你应该后悔啊。”李素节喉咙被什么哽住了:“我们?得到了想要的,可是你呢?凭什么你就要做、做牺牲的那一个?凭什么你就要这么……为别人着想?”
  李素舒反问:“可总要有人牺牲的不?是吗?不?是我,也是别人。”
  “那就让别人牺牲去!”李素节脱口而出。
  李素舒讶异地睁大眼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素节本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这样的话,该是昭昧来说才对。可是那一瞬间,因为一股冲动,她?就是这么说了。
  李素舒回神,说:“姊姊,有些事情?,是不?能够逃避——”
  “鬼话。”昭昧突然插进来:“不?想跑的人千千万万,总有人愿意承担,凭什么要想跑的人为她?们?考虑?想跑的人就该跑,让不?想跑的人留下来承担责任,这样彼此?都满意,岂不?更好!”
  本来兴致勃勃想要听故事,可走出李素舒住处时,昭昧只觉得生气,吐出一句:“你们?不?愧是姊妹。可真像。”
  “不?。”李素节说:“我会跑,可她?连跑的勇气都没有。”
  “是,你有跑的勇气。”昭昧翻个白眼:“可跑出去后这勇气就被消磨掉了。你会一直有勇气跑出去?哼,我看啊,你迟早也要没有的,然后像她?那样,跑不?了,连后悔都不?敢。”
  昭昧是故意气她?的,还打量李素节的表情?。
  可李素节只回了句:“是吗。你想要我怎样呢。”
  这回昭昧是真的生气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李素节道:“我不?想怎样。”
  昭昧道:“那你就这样吧。”
  李素节本来心情?低落,被连番刺激,也忍不?住带几?分锐意:“那你呢,你也不?过?如此?。”
  “可我现?在没什么不?满意的,没人能左右我,我只要借势杀掉何贼,就可以——”
  “可以?”李素节打断她?的话,嘲讽一笑:“然后他们?就会,就会——”
  声音戛然而止。李素节理智回笼,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那太残忍了。
  昭昧并不?罢休:“就会什么?”
  李素节道:“没什么。”
  “卸磨杀驴吗?”昭昧说:“我不?怕。难道因为怕就不?敢去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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