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
“刑爷。”沈烈一拱手,道:“这是带出来的第一批人,还望刑爷关照几分,帮着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安置。”
“好说好说,这是有多少人?”
“七十三人。”
刑爷眼睛都亮了,一拍沈烈肩膀:“辛苦了,褚大人知道了一定高兴。”
转头就唤人引这帮山民去登记。
沈烈跟着去看了看,山民们已经在排队了,排在最前头的一个正问着话呢,真给地吗?给哪儿的地之类的。
刑爷凑过去,从那办事的差吏桌上放着的一叠图册中翻出一章抽了出来,盖在那差吏原本在用的那一张上头,道:“沈兄弟从山里领回来的,从这上边挑吧,离州城近些。”
沈烈原先是说不知道山里哪里有人了,但看看这些山民对他信任的样儿,沈烈还帮着开口让关照关照,能是不认得的?
“行。”那差吏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要给出去的,给谁不是给。
排队办户籍的山民大喜,连声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又给沈烈和陈大山几人拱手。
沈烈笑笑,也与刑爷道了声谢,看到这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便与刑爷告辞:“这里便辛苦几位爷了,明天还得出发,我们就先回去了,家里也颇多事情要料理。”
“谈不得辛苦,应当的,你自去忙吧。”刑爷听着他们一行人还会去,心下就高兴,歙州好起来,他们这些当差的人日子也才好过,笑着相送。
沈烈众人一走,人群中排队的少年郎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相送:“沈师父好走,陈师父好走!”
刑爷越发确定,这就是识得的啊。
不过识得的好,再多些更好。
……
沈烈回到家的时候,沈安和沈金不锄地,摸去山里砍树去了,桑萝和沈宁则刚把那些鸡、兔和羊暂时安置下来,送了些吃和清水过去。
沈烈看着自家的地翻了得有七八亩,屋后的园宅地里已经开出了几垄,冬日里也能种的青菜下了种,这会儿都出芽了。
半个下午都忙着搭羊圈,直到天全黑了下来,简易羊圈才算搭好,沈金家的那两只也一并先养在长房这边。
“兔舍是来不及了,小安和小金明天弄点竹子搭上。”
这东西会打洞,直接围一围还真不成,地面得铺上竹板。
沈安和沈金一口应下。
兄弟几个各自回家吃晚饭,桑萝看沈烈在外奔波辛苦,在山里应该也是天天烤肉,晚上就做了饭,蒸了盘腊肉,焖了个冬笋。
不过这会儿能吃上的饭也就是豆饭了,当年带进山里的存粮早吃完了,这些年就算有山谷里能种些粮食,日子比其他山民好过些,但能收到的稻谷也有限,大多数时候还是以豆子为主粮。
“是歇一晚,明天又得往山里走?”桑萝刚坐下,沈烈已经给她把饭添好了,她接过后便问了一句。
沈烈点头:“山民们要迁出来,收拾需要时间,我寻思最多再走两趟,差不多就十一月末了,到时就得先停一停了,不然再走第四趟怕是赶不回来参加州学的招考。卢家那边,拴柱他们还在山里呢,卢二叔不说,心里其实也是惦记的,我和文庆走不了,估计那边也会赶着去接人了。”
桑萝点头:“也不错了,这一趟带的人够咱们一家分十亩山地了吧?后边再走两趟,应该还能添些,正好州学招考前留开八九天的时间做做准备。”
沈烈听得桑萝说给州学招考做准备,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过沈安和沈宁在,他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夜里洗漱睡下,只夫妻两人了,温存过后他问桑萝:“你真觉得我去考州学有希望吗?”
正儿八经读书只三年,但第一年是真的忙,一年时间也只将将把《千字文》学完,后边两年日子安定下来了他时间才多些,比之要把精力花在习武上的其他人自是更强,何况有桑萝时常陪着教着。可若和王云峥、魏清和这样打小就有底子的人相比,沈烈自问是比不上的。
歙州城又有多少王云峥这样从小能接触到书的富家子弟?
桑萝偎在他心口,“有压力了?”
沈烈看她:“怕叫你失望。”
“只是去试试,不用太紧张,若是不能成,咱们踏踏实实、小富即安也不错,若是能成……”她带着沈烈在手贴在自己腹部:“或许往后的日子能更随心,也更有保障几分。”
沈烈掌下触到桑萝腹部,心中柔软,自决定出来起他们就不再小心避着了。他喉头动了动,半抬起身子去触碰桑萝嘴唇,翻身又覆了过去。
第214章 四十六亩山地
武定三年冬,整个十月和十一月,沈烈一行人都奔波穿行于山林间,当然,成果也是喜人的,除了自家那两村的人出来,后边来回进出了三趟,带出了足有一百八十三人。
这是把他们附近那三四个零零散散的小聚居村听说政策后愿意出来的都带出来了。
褚其昌现在看到沈烈六人笑得那是嘴都合不拢,州署衙门里不少小吏都知道沈烈这几个人了。
等着把人交给城门处的差吏安置,沈烈就主动与禇其昌说暂时只能做到这儿了。
禇其昌正热热乎乎飘飘悠悠的一颗心嗖一下被拽了下来:“怎么?是怕下雪吗?这不还没呢?再帮着找找吧,全指着能赶在明年春之前回来多点儿人。”
再跟沈烈说话早没有官架子了,实在是太实干、太合他心意了,这前后出来得有近四百人了啊,歙州城外都添了生气。
他们不是没自己组着人在周边山里找,但进不深,压根就遇不到人,进得深点了,差点被狼群给围了,幸好去的不止是衙役,还有几个驻军的人跟着,不过这也够让衙役们胆战心惊的了。
他是不知道沈烈这群人怎么办到的,看他们个个身上的袄子,从边里就能看出来,里头是兽皮,反正衙役是没这本事。
沈烈也不舍得这活计,他们六人这一个半月,头一个月的一人五两银子是早到手了的,至于后半个月的二两半嘛,和这位褚大人多接触了几回,也知在这一块上必是不会短了他们。
再就是一百八十三亩的山地了,六家人,一家能分得三十亩了,光是想想往后二十年每家能多出三十亩的山地来,心里那愉悦都止不住。
但眼下已经是月末了,再有九天就考试,他总不能真什么准备都不做,遂还是与褚其昌拱手道:“褚大人见谅,我也想再帮着走几趟,但不敢相瞒,我们六人中有两人下月初想参加州学的招生考,平日里书是带着在路上夜里就着火堆读,这临要考试了,总要有几天时间做准备。山里不安全,只他们四人的话进出并不稳妥,要往外带人就更不容易了。”
褚其昌一听他们中有人要考州学,颇是讶异:“你们还读书?”
一双眼就照着六个人直打量,施大郎断了一臂,卢二郎年龄太大,看着也不太像,剩下的四个他左看右看,问沈烈:“不知是谁?”
沈烈汗颜:“只是试试,未必能成。”
褚其昌明白了,其中一个必是沈烈了,他笑着一拍沈烈肩膀:“好小子,文武双全啊!”
赞过之后又愁,在旁边踱了好几步,这才一咬牙:“这是关乎前程的事,我也不能拦你,这样,也没几天了,你先好好备考,后边要是有空就再帮我走走,要是真进了州学,那也是好事,届时你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人帮着往山里去也行。”
沈烈下意识就看了看陈大山,不过还没问过他本人的事,不好先说,便只笑着应了声好。
褚其昌招手唤了那之前去过大兴庄的刑姓差吏过来,附耳与他交待了几句。
那刑爷满面带笑应了,让沈烈几人稍等,转身就回了城,约莫一刻多钟出来,身边多了个同伴,也是上次去过大兴庄的那个,两人手中都多了量地的器具。
褚其昌已经另有事忙去了,刑爷便笑着道:“沈兄弟,走吧。”
沈烈几人都猜着是给他们量山地了,笑着请两位差吏走前边,他们六人挑着从山里带出来的东西跟在后边。
走出一段,山民们看不到了,刑爷才从袖里掏出一个钱袋塞给沈烈,笑道:“我们大人让我去给你们领的半个月的酬银,十五两,你看看有没有错。”
沈烈不需看,手捏一捏就有数了,笑着谢过了刑爷。
刑爷笑笑,心里还挺羡慕,州署衙门缺钱呐,库房里空荡得只剩木架子和空箱子了,他们这些人的俸禄领的也是粮食,哪里见得着钱?不过转念想想,馋钱归馋钱,这年景发粮食才是真叫人安心的,很知足了。
……
大兴庄的田地还没翻完,六家人就又各多了三十多亩的山地,沈烈送差吏走了,沈宁还不敢信呢,踏着脚下的山地,做梦一样:“大嫂,这山就是咱家的啦?”
桑萝看着划给自家的地,加上十亩永业田,她们家现在山地有四十六亩了,整整两个山头,多出的那六亩是那位刑爷得了褚大人交待,看着山地大小添给他们的,加原先的永业田,给直接凑了个整,整两座山。
“是咱家的了。”
沈安一脸怔怔:“大嫂,这许多地,咱们种得完吗?”尤其是他和大哥如果真考上了州学,到时再能帮忙,到底也比不得别人家有整天能在家干活的青壮。
随着离州学招考的日子越近,沈安心里就越沉,每日里拼命的干活,只想多帮着分担一点是一点。
沈金兄弟三个也过来瞧分地的热闹,这会儿听得沈安这话,沈金还没说话呢,沈铁先道:“二哥,我帮大嫂种地。”
虚岁才八岁的小豆丁,这会儿已经能挥着小尖锄翻地了,动作慢些,倒也学得像模像样。
桑萝笑出了声,沈宁捏沈铁脸颊:“打小就数你嘴最甜,多大点啊,你们能把自家的地整明白就不错了,还帮我们种地呢?”
沈铁急了,马上把沈金抖出来:“我没说假话,我哥说的,说家里的田锄好了就帮大嫂和阿姐开山地。”
沈金讪讪,这大嘴巴,事还没做到眼前,好先卖出去了,不过看沈铁急了,还是帮着道:“大嫂,阿姐,小铁没说谎,是我们前些天商量好的,我们那三十亩地再有半个多月应该就能翻好了,屋后的园宅地也种了菜,山地就先砍柴用用,所以后头应该能帮上忙的。”
沈银也连连点头:“对,大哥二哥要是读书去了,我们给大嫂和二姐帮忙。”
原来根子在这里,桑萝心下不是不暖的,她揉揉沈铁脑袋,“知道你们想帮忙的心了,不过山地你们也得用起来,别小瞧了,用得好了你们那十亩山地未必就比那三十亩良田少赚的,至于帮我们,倒也不用,你们大哥二哥真要是能考得上州学,我准备再请两个人来帮工的。”
一听要请人,沈金犹疑:“请谁呀?”
沈安和沈宁也看桑萝,桑萝道:“请人好请,不是家家都跟咱们一样缺劳力的,好些人家有不少能干活但又还差着两三岁才成丁的,这样的人家劳力有富余,家里就有人能出来做工。”
附近好几个庄子和村子里住的,不少就是他们原本在山里的邻居们,也算是知根知底,要找人还真不难。
沈金下意识道:“工钱要不少吧?”
当过家的人,想到要花钱还是不舍得的。
沈安眉眼则松了松:“请人好,请知道根底的人家,我看邱家人不少,回头咱去隔壁庄子问问看,情愿花些钱,也别可着自己累。”
他是最知道自家大嫂的,她敢请人,那请来的人干的活就能让她更多的往回赚。
桑萝笑看他一眼:“小安把握挺大?”
沈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摇头:“倒也不是,就是之前总想得多些,不过也是有几分胜算的吧?从云峥那儿抄来的书我背墨都不成问题了,只是经义的理解上可能要差些。”
到底没有正经的先生,他和他大哥学这些东西,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问魏清和、王云峥,又或是他大嫂,但魏清和、王云峥自己也是还在学的人,也是凭自己摸索回答。
至于桑萝,桑萝从前哪里专门研究过国学?有些能解答,有些则是她也不明了的。
沈安没太愁考试,倒更关心他大嫂和妹妹往后要担的家计,道:“后头我和大哥有空就多往深处走走,猎些东西出来,大嫂放心请人,请人的钱肯定能弄来。”
歙州城里现在有钱的人不少,但能吃上肉的人可不多。
沈金和沈银眼睛也亮了亮:“带上我们吧,这外头连只山鸡都难找。”
桑萝看兄弟几个转眼商量着进山打猎了,摇头:“成了,眼下有你们大哥赚的,都先别想那么远,就几天了,这些天用用功吧,真考上才好。”
沈烈这五十天往回赚了七两半了,加上他们避祸进山之前的存余,桑萝手上现在有二十五两的银子,这对贫家小户来说,不管是放在大乾还是眼下的大齐,都是颇厚的一笔家财了。
再者,四十亩山地,她还真不担心赚不着银钱,桑萝不愁这事。
又说沈金兄弟三人:“你们闲了也读读书,在山里还跟着晨读、上课,出来都忙生计,给你们抄的竹简没拿出来过了吧?”
沈金尴尬,支吾两声才道:“大嫂,我不是这块料,跟着读也能跟下去,就是背不太下来,太绕了,绕得我发晕,读来读去还是总能记混。”
“小银小铁呢?”
被点到名的沈银沈铁面面相觑,就是不敢看桑萝。
“那就以多识字为目的去读书,不管你们长大以后做什么,不识字总容易吃亏的,别的不说,哪怕只在庄户里闷头种地,你也可能碰上需要去写去看土地买卖契书的时候,若是跟许掌柜似的生意面上走着,识字少了更是不成。”
沈金连连点头:“就识字我觉得还行的,不叫我背下那些文绉绉绕口的书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