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她脸色一变, 仰躺回去, 眼睛半眯着, 死死地盯着狭开一条缝的木窗, 手臂不动声色地伸到枕头下方。
  昏暗的月色中,木窗被人轻轻推开,夜风倏地钻进屋内, 将书案上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
  那声音似乎也吓到了来人, 一直等到书页不再响动, 那人轻巧利落地跳过木窗,双脚无声落到地上,一步步朝程荀床榻前走来。
  眼前一片黑暗,程荀呼吸平缓, 静静感知着空气的微妙流动。那人在床前立了一会儿, 一只手隐隐伸向了程荀的侧脸。
  说时迟那时快,程荀猛地抬起藏在被褥中的匕首,直直刺向来人!
  还未碰到来人, 一只触感熟悉的大手骤然握住了程荀的手,匕首凌空的一瞬,寒芒照亮他的脸, 程荀看清他的样貌, 当即一愣。
  而男人另一只手臂在空中一挥, 轻松抓住了匕首,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身手不错。”
  月光下, 男人马尾高束,额前落了几缕散乱的碎发,发尾还夹着些潮湿的水汽,双目直直望进程荀眼中,明亮而湿润。
  程荀愣了一瞬,被他松松握住的手一挣,拉住他的前襟向下一扯,将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扯到了眼前。
  男人被扯得猝不及防,一双眼迷惘而茫然地看着程荀。
  “吓我很好玩吗?”
  二人离得极近,程荀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说出这句话,声音轻轻的,没有生气的意味,反倒因为彼此交织的鼻息而多了几分暧昧与亲昵。晏决明喉结滚动,月色的遮掩下,一张脸迅速涨红了。
  “我以为你睡了。”他压低声音,气音轻轻打在程荀脸上。
  “我确实睡了,你把我吵醒了。”程荀面不改色,扯着谎话。
  他小声问:“那怎么办?我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
  程荀松开手,身子向后靠了靠,好整以暇看着他。
  月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落在程荀身上,她发丝凌乱,柔软的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小片锁骨处的肌肤,银白的月光下,光洁如绸。
  “你……”
  程荀正要催促,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晏决明已然抬手护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在柔软的锦被之中。
  怀中微凉的身体紧紧抱着她,他的头抵在程荀的颈窝中,看不见神情,只剩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脖颈。
  他说:“我好想你。”
  程荀的心骤然一软。她听着他闷声闷气的声音,慢慢抬起手,顺了顺他散乱在后背的马尾。
  “……怎么是湿的?你刚沐浴了过来么?”
  入手潮潮的,还带着春夜的水汽。
  晏决明嘴唇轻轻贴住程荀的锁骨,嘴唇微动,像是低语又像是亲吻。
  “偷偷跑出来的,总不能脏兮兮地见你。”
  程荀眼睛一转,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好啊,夜闯女子闺房的,不光是个采花贼,还是天牢里偷跑出来的逃犯。”
  晏决明笑了下,胸膛起伏:“还请小姐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吧。小人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您的恩情。”
  “我才不信。一辈子那么长,万一你中途跑了呢?”
  晏决明从她怀中抬起微微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那你便把我剥皮抽筋、丢进荒山里喂野狼吃……”
  程荀飞快地抽回手,盖在他唇上,挡住了他的话音。二人双目交汇的片刻,狭窄床帐内,情意和目光一样赤|裸。
  他微微偏过头,黑暗中,唇角盖住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一颗火星落在枯草上,晚风一吹,燎原的火焰铺满原野。在这温暖而潮湿的春夜里,枯草烧尽,万物萌发,新生的爱意好似丝丝缕缕的细雨,落在情人耳鬓厮磨的发间。
  不知过了多久,晏决明狼狈地停下,他低着头,双臂按在程荀身侧,呼吸急促而粗重。
  程荀睁着眼睛,定定看着头顶床帐,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唇角,濡湿的手心按在心口,那里是愈发凌乱的跳动。
  夜静得令人心悸。
  缓了许久,他长臂一揽,拉过锦被,将她牢牢裹住,自己则隔着一床被子将她拥住,倚靠着床头,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后背。
  他问:“过几日就要面见圣上了,怕不怕?”
  程荀仰起脸,微卷的头发贴在脸上,脸颊还晕着薄红,眼睛却如孩童一般明亮坦荡。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吗?”
  晏决明停顿一下,摇摇头:“不全是。”
  程荀心底有些微妙的雀跃,又望着他说:“原本有些怕的,你来了,好像又想不起来那些怕了。”
  她难得如此坦诚自己的情绪,晏决明一颗心软得好似只剩下水了,望着她柔声道:“等面圣那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必顾虑。”
  程荀心有疑惑:“你不怕我惹怒了圣上?”
  晏决明伸出手,克制地在她侧脸碎发上抚过。
  “阿荀,在我心中,你的‘公义’,比任何金银财宝、加官进爵都要来得珍贵。”他专注地看着程荀,认真道,“你既然已一步步走到今日,就此停下脚步,心中难道不会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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