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
  如果说春桃和徐志现在是春风得意,你侬我侬,那么白四那头就是寒风凛冽,乌云压头。
  赔了银子丢了面子还毁了好心情,一行人一路沉默,谁都没吭声。有句话叫祸不单行,正好应在白四脑门上,他们四个人看顾三辆车,人手不足,结果在过一个坡的时候,打头阵的那骡子突然走歪撞在坡上,车上的东西也落了一地,幸好装的是板凳,落了再装上车便是,可后面那两头胆小的畜生竟然受了惊吓,啊唔啊唔连声叫唤,怎么拉都拉不住,三头骡子来了个大混战,车身碰的噼啪乱响。
  “傻子!还愣着,快拉绳哇!”白四急得大吼。
  “拉着呢,拉不住!”白兴德大吼,骡子这畜生力气大,受了惊吓不听使唤,他费了吃奶的劲儿也拉不住。
  三头骡子拉着车乱蹿,四个人跟在车后追,好不容易把骡子给安抚好,车上的碗已经碰了个稀碎,几乎碎了一半,白四的心都要梗住了,蹲下来拍着膝盖喃喃:“这下完了。”
  碗是向亲家借的,碎了拿什么还人家。
  白四的二儿子白兴贵刚才拉缰绳把手掌给划伤了,磨破一层皮火辣辣的疼,他一边吹手一边冲他爹发泄怨气:“爹,要不是在镇上闹了一场,这些骡子也没这么容易受惊,看这事情给闹的,回去咋和娘说。”
  “该咋说咋说!”白四喝道:“儿子教训起老子来,造反啊?”
  白兴贵动了动嘴皮子不敢再多言,一家人丧头耷脑的往家走。
  ……
  “玉香嫂子在家吗?”
  罗家村罗军的家门外响起敲门声,罗军的媳妇玉香会裁剪衣裳手艺不俗,罗家村的村人及临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爱找玉香裁剪衣裳。
  “进来吧。”玉香正在裁衣裳,头也没抬的应声道,一村的人彼此间十分熟悉,因此她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白凤霞的声音。
  哎呦,这不是冤家路窄吗。玉香的嘴比脑子快,应完了才看边上的春桃一眼,春桃和凤霞素来不和睦,她俩碰在一块能有个好?她咋忘了这茬。
  下午徐志送春桃回了家,春桃歇了一会就到了玉香这,她的婚期定在十月,文桂芬说全家一人做身新衣留在喜宴上穿,不过除夕就不做新的了。听见有新衣穿,家里个个都高兴,春桃便拿着料子,拿上家人的旧衣裳找到玉香来裁剪。
  才坐下没一刻钟,白凤霞就来了。
  玉香充满歉意的看了春桃一眼,春桃用手托着下巴冲她笑了笑:“没事儿。”
  白凤霞来就来,她还躲不成,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早晚得碰见。
  “玉香嫂子,我托你件事。”白凤霞兴致冲冲,怀里抱着个大包袱跨步进来。
  上一妙她还神采奕奕,进屋扫见春桃以后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比翻书还快。
  “哼。”白凤霞扬起脸,噘着嘴高傲的哼哼了几下。
  春桃眨眨眼:“你脸咋了?”
  白凤霞莫名其妙:“没咋的。”
  “那你怎么鼻歪眼斜的?”春桃问。
  玉香没忍住,噗一下笑出了声,刹那间白凤霞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春桃。
  第29章 春桃
  ◎风水轮流转◎
  “春桃, 你别胡说。”白凤霞把包袱放下:“少招惹我。”
  春桃拨弄着耳边碎发:“哦。”
  “坐吧,凤霞呀你找我有啥事?”玉香见场面尴尬,赶紧出言救场, 拖过一张凳子招呼白凤霞坐下, 并贴心的将凳子放的远远的, 免得屋里这对冤家大眼瞪小眼。
  白凤霞把包袱解开, 露出里面花花绿绿好几套衣裳来,她很自豪的说:“玉香嫂子,帮我把这几身衣裳改一改。”
  “这几套前阵子不改过一回吗?”玉香拿起一件往白凤霞身上比划,这衣裳她熟:“这次你要改哪儿?”
  白凤霞抱着手臂有些得意的样子:“还是改腰身。”
  “你穿刚好, 改了就小了。”玉香说:“再有, 衣裳稍微宽松点穿着也舒服不是。”
  “玉香嫂子,这衣裳现在大了,我瘦了你没瞧出来吗?”白凤霞有点微胖,总为这个烦心, 羡慕别人的杨柳腰,但是她管不住嘴一直没瘦下来, 终于到成亲的前半年狠下心,瘦了十多斤,她准备将衣裳改得刚好能穿, 这样显腰身显瘦, 等嫁到刘家, 她还要接着瘦。
  春桃看了看白凤霞, 虽然她们俩不对付, 但是说真的, 她从不觉得白凤霞胖, 身材结实匀称, 不挺好的,春桃这么想但没说,和她同样想法的玉香可忍不住:“瘦了?咋回事啊,马上要成亲了你怎么不吃好点补一补,是舍不得你爹娘吃不下饭吗?”
  白凤霞摇头,眉毛一挑:“我特意减的。”为了瘦忍饥挨饿好一阵了。
  “天呐,你这丫头为的啥呀?白胖些好,别减呀。”玉香满脸疑惑更闹不明白了。
  “你不懂。”白凤霞摸摸近日瘦削不少的脸颊和尖了一圈的下巴,拿腔拿调的说:“城里人的女人都兴瘦,都说苗条、腰细才好看,只有乡下人才喜欢壮实的,壮实好干活呗,我以后又不用干活了。”
  玉香一愣,随后道:“是,你往后是富太太了。”
  白凤霞乐意听这话:“玉香嫂子,你快帮我改,我等着要,每件帮我把腰改窄半寸。”
  巧了,春桃也是等着要,衣裳裁剪好她等着抱回去缝。
  “我先来的,你排在我后面。”春桃说。
  白凤霞的脸又一次垮下来:“我过几天就要出嫁了,急着要,你安什么心,让我插个队怎么你了?”
  “你嫁你的人,我裁我的衣裳。”春桃一字一顿,没理会白凤霞这厚脸皮的要求。
  “你别太过分!罗春桃!以后千万别求我,我告诉你,刘家有钱有势,比你和徐志家强多了。”白凤霞脸色青白,气哼哼的说。
  春桃气定神闲:“放心,我不沾你的光。”
  “你!”白凤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春桃这死妮子巧舌如簧,和她对呛只会被气死。白凤霞想了想:“我知道你为啥针对我,为许秀才呗,可惜呀,人家不稀罕你,读书人知书达理,怎么会瞧得上你这种泼妇,就算嫁过去了你也是被休的命。”
  听见许秀才三个字,春桃差点没将隔夜饭呕出来,这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在她心中早就翻了篇。白凤霞自以为这句话戳中了春桃的软肋,殊不知暴露了自己。
  春桃眨眨眼睛:“他稀罕不稀罕我不打紧,重要的是我看你很喜欢他吧?是不?”
  话音未落,白凤霞就急的跳了起来:“没有!胡说!”接着冲出玉香家的院子,衣裳也不改径直跑了,她不承认自己喜欢许秀才,可是那猛然涨红的脸和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慌乱躲闪的眼神都暴露了她的心思。
  春桃没想到她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诈出了白凤霞的心思,她竟然喜欢许秀才,那个酸不垃圾的男人有啥值得喜欢的。
  “……春桃,我接着帮你裁衣裳吧。”
  目睹了一切的玉香有点尴尬,新嫁娘要成亲了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可不是件好事,而且,凤霞还没过门这少奶奶的派头就出来了,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有钱人家的儿媳妇怕也不是那么好当吧。
  “嗯,辛苦你了玉香嫂子。”春桃笑着说。
  ……
  臭丫头,死八婆!白凤霞一路捂着脸往家跑,一边在心里骂春桃一边怪自己,怎么就在春桃面前露了怯,丢死人了,这可怎么好!
  假如她喜欢许秀才这个秘密被春桃泄露出去,她可咋办。
  白凤霞一路冲回家,心里没个主意,一进家门,就见到满院子的碎碗。
  “爹,娘,这碗咋碎了?”
  原来把车拉回来以后,白四怕闺女生他的气没说实话,怕落闺女埋怨,就把碗碎了一半的事给瞒下,准备另外想办法的。听见声的王翠云从房里探出头,掀开门帘子问:“你不是改衣裳去了,怎么一会功夫就回来了?”
  白凤霞一肚子气,她娘实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心里既烦躁又乱:“我待会和你说,娘,这碗怎么碎了呀?后天的酒席用什么?”
  “有法子的。”王翠云安慰闺女道。其实她也一肚子火气,刚才已经和白四在屋里吵过一架了。
  白凤霞撅着嘴:“能有什么办法,满村和人借去呗,要借你去,我不想去,丢人。”
  “丢什么人了,怎么就丢人了?”白四也一肚子火,走出来怒吼道:“村里人办喜事不都是到处借碗,有什么可丢人的。”
  “我和她们能一样吗?”白凤霞简直要气死了,满村借来了碗不仅花色不一,还到处是缺口。
  这时候白兴贵的媳妇来问晚上做啥菜吃,婆母王翠云一挥手差点将媳妇推个踉跄:“你自己不会掂量?!烦人精!”
  媳妇哎呀一声,一边嘀咕边回了房:“一家子全吃了炸药了,行,我掂量那就全别吃,都饿死吧。”
  其实呢,最叫白四王翠云心烦的不是借碗,而是怎么向人刘家交代,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碗,还是瓷的,得值好几两银子,照价赔吧,这两口子实在舍不得,当天夜里二人商量一夜,决定一文钱也不赔。
  “七八两银子对刘家来说只是毛毛雨,在我们家可是笔大开销,我们就不要和人家穷客气了,到时候还碗照实说,他们家肯定不会要咱赔的。”王翠云道。
  白四点点头:“那是,我再哭哭穷,他们一定不好意思要。”
  ……
  隔日晌午前,徐志带着罗小弟回到罗家村。
  快到罗友良家院门口的时候,徐志将手里提着的猪肉、面、干香菇、醋递给罗小弟:“就送你到这儿了。”
  “徐志大哥,在我家吃晌午吧。”
  徐志摇摇头:“不吃。”
  小孩子家不懂,但徐志明白,定亲的男女在婚前不见面是古礼,在外面可以不讲究这些老规矩,在长辈面前要慎重。
  罗小弟听话的回家了,不过只过了片刻工夫又追了出来,追上徐志喊道:“俺爹喊你去吃饭。”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徐志脚程快走远了他追不上人,幸好徐志只是刚走出村口:“爹听说你送我到了家门口,还骂我怎么不请你进来,差点没踹我。”
  “你姐呢?”徐志摸着罗小弟的头问。
  “在家缝衣裳。”罗小弟拉着徐志的胳膊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和大英雄告密:“俺爹说好长一阵子没和你喝酒了,今天一定要把你喝趴下,徐志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把爹卖了亲近姐夫,徐志拍拍罗小弟的肩,没白疼这小舅子。
  “割了肉,买了面,打了醋,人怎么不到家来?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徐志刚进门,罗友良就端着烟杆黑着脸走过来,直愣愣的甩了句话。
  要换个脾气性子弱的,比如许秀才之人,定会被罗友良这幅样子吓得不敢吭声,要是换个小肚鸡肠的,比如刘安,会背地里生罗友良的气,只有徐志这样性子稳,气场强又豁达的才接得上罗老二的话,因为他知道老泰山的脾气,只是说话不好听,并非针对他。
  “怕犯忌讳。”徐志老实的答。
  罗友良吸了口烟:“得了,咱们不是啥高门大户,不讲究这个,你今天得好好陪我喝一顿。”
  “一定,要不把大伯也请来?”徐志问。
  罗友良忙不迭地点头:“请,他上次念叨要和你喝酒。”
  “嗨,徐志哥。”正盘腿坐在床上缝补衣裳的春桃听见院里的动静,知道是徐志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穿上鞋推开一条窗缝唤了一声。
  文桂芬见状抿了抿嘴,春桃这个不害臊的丫头,未婚夫来家不知道躲,还主动招呼,她拿春桃是没法子喽。
  “去吧,她喊你呢。”文桂芬说,看着女儿和准女婿之间有情有意的场面,她也想起了当年,谁不是从那年岁过来的,春心萌动的滋味儿,老徐娘也尝过。
  不过,没等徐志迈开步子,罗友良就打了破:“徐志,跟我到堂屋说话去。”
  文桂芬欸了声:“和你个老头子有什么话讲。”
  “我们爷们间有的是话,你懂甚。”罗友良硬邦邦的回。他边说边在心里想,未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可以不守,独男寡女腻歪在一屋他不乐意瞅,自家的白菜水灵灵,他心疼,便宜徐志这小子啦。
  “哼,臭德行。”文桂芬摇摇头。
  徐志买了肉、面等,是因为罗小弟提了一嘴说家里挺久没吃饺子了,想饺子吃,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小子还卖了一回姐,说四姐春桃很喜欢吃饺子,有一回过年,春桃一人吃了三十个饺子。
  准媳妇喜欢吃饺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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