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叶扬书顿了顿,说:“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
车如约而至。
叶扬书将学生都安排上去,自己晒得一身汗,他原本戴了一个帽子,现在这顶防晒帽扣在李穗苗头上——她乖乖地坐在路边的行李箱上,思考着怎么打电话告诉妈妈,说她可能明天凌晨才到家,今天下午先不要去买韭菜了。
等两个车都开走后,叶扬书拧开一瓶水,递给李穗苗,满怀歉意地向她道歉。
李穗苗摇头:“我知道你很努力了,学长。”
叶扬书看了眼时间:“现在时间还早,你先跟我一块儿休息休息?晚上我们一块儿坐车,一起的话——”
还没说完,一辆黑色的宝马x7停在两人身侧。
车子打开。
祁复礼从主驾驶座下来,慢悠悠地走来,疑惑地看着叶扬书和坐在路边行李箱上的李穗苗,微微扬眉,笑着问。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李穗苗感觉真是运气不济。
为什么每次偶遇祁复礼,她都这样,窘迫又糟糕。
叶扬书冷静:“拍电影呢。”
祁复礼笑吟吟:“什么电影?”
叶扬书淡淡:“《人在囧途》。”
祁复礼转脸,看李穗苗:“有这好事怎么不叫我?和我搭档不比和他强?”
李穗苗结结巴巴:“学、学长。”
“天天叫学长,都是你学长,”祁复礼弯了桃花眼,“现在叫哪个学长?叫我,还是叫他?”
“少贫了,”叶扬书说,“你开你爸的车?”
“对,”祁复礼点头,“我爸我妈都在车上呢——你俩这是怎么了?”
李穗苗说:“等晚上一块儿坐车回去。”
“等晚上?这么久?”祁复礼说,“穗苗,上车,我送你回去。”
第26章 雪
我不太擅长开玩笑。
是不是吓到你了?
抱歉。
我在认真地向你道歉。
小麦穗,我没有办法想象那种场景——
我绞尽脑汁想出一句轻松幽默的话,自以为是地讲出,你却露出害怕的表情。
对不起。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请你相信我,这绝非我本意。
我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以避免这种可怕事情的发生。
比如,原来生命不可以用来开玩笑,爱需要忍耐而非掠夺,我对你应该做到最基本的尊重。
希望我能够以正常人的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
认真讲,小麦穗。
如果你知道,我花费如此多力气才能做到你眼中的“普通学长”,你是否会认定我迟钝?
我不想将自己可怜兮兮地剖开给你看。
我只能遗憾地、不含任何情绪地告诉你,在我眼中,和那么多事物建立起感情的确十分困难。
就像我的母亲。
我那可怜的、因为爱而被耽误的母亲。
我不能理解她年轻时候为何会为了爱而孤注一掷,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因为爱我——爱我这样一个连生命都没有的胚胎——将我生下。
我甚至都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种、和心上人的孩子,我只是她遭受婚内强,暴的血淋淋证据。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确认另一个同类,我的朋友。
我确认他是同我一样的伪善者,尽管他对此矢口否认——最终,他也承认了这点。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小麦穗。
有印象吗?
高一的寒假中,有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全世界都被遮成蓬松的白。我去你母亲在的医院中购买烫伤膏,看到你在院子里和另一个医生的孩子堆雪人。那个孩子哭闹起来很烦人,你必须按照他的意愿堆才能关掉他的嗓音。
你太善良,这样迁就他。
我会换另一种方式来解决,比如,缝上他的嘴巴。
笑。
读到这里,你一定又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吧。
这也是玩笑话,逗你的。
对了。
那个小男孩还在读小学五年级,有一双很大的黑色眼睛,叫蓝秉耀,你们都叫他耀耀。
二十分钟后,他会趁你去卫生间的时间,跑去偷走你妈妈放在桌子上的那五百块钱。
真是个坏透了的家伙。
我撑着伞,从你面前经过,去前面的楼拿药。
你似乎没有看到我。
所以我不得不再度走了一遍。
那天的病人不多,雪地上只有我来回走时留下的脚印。她终于抬起头,我感觉到她看了我一眼,下一刻,她郑重地对着那个坏小孩小声说:“看,真的有人会在下雪天打伞。”
坏小孩说:“哇。”
哇——
收起你那和小孩同样张开的嘴巴,我的小麦穗。
你不许“哇——”
我不仅会在下雪天打伞,还会在暑假的每一个夜晚看着你回家。
嗯,我是怪胎。
现在你可以用任何可怕的字眼来形容我——但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的爱是干净的。
也是那天,我的朋友撞破了他父亲和林棋蓉的偷情。
意料之外吗?
小麦穗?
他竭力维护着他那早就已经腐烂的家庭,并尝试瞒过所有人。
从他决定维护好父亲“好名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朋友已经变了。
他需要心理上的那个完美父亲,需要父亲在他心中永远伟岸、高大。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在记忆中留下完美的印象。
就像我们读一本后半截不知所云的小说,有时候,我们会宁愿让作者不去写那后半截,宁愿故事在最精彩的时刻停住,也不想看那后半截的乱七八糟和全盘崩溃,不是吗?
我的朋友会希望作者在写出高,潮时死去。
那样大约能令读者的爱得到永生。
扯远了。
小麦穗。
我没有那样极端。
看着我,转过脸,看着我。
听我讲。
即使我们的未来并不能尽如人意,即使我需要戴着这个面具几十年、死去,我也愿意为和你的相处付出加倍的努力。
我希望我们能够有美好的结局,可若是它并不完美,我也会尽力保持你的舒适和愉悦。
还记得吗?
“爱是慈悲”。
这一点,是你教我的。
可惜现在的朋友并不如此认为。
他认为的慈悲,就是保全一个人的名声。
如那血淋淋的“烈女”,他也需要赐给父亲一尺白绫,成全他的“贞洁烈父”。
这样很好理解。
小麦穗,我知你读过许多反封建、反压迫的书,我也知你作为女性,能够更深刻、比我更能感受到同性的悲泣。
所以你会理解我的朋友。
我也能理解他。
但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他从“我的朋友”变成“我的敌人”。
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相同的运动喜好,也没有更多的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