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邢夫人尽管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派人给殷家送信,亲自去给史太君报喜。
  她那脸上的表情摆的很明显,史太君就说:“先开花后结果,他们小夫妻还年轻,你这是什么样子,等会亲戚来了,还以为你和媳妇不和睦呢。”
  贾赦派人送了些玩具过来,表示知道了。
  贾政王夫人赏了些金锁片金镯子,派人送来了。宁国府贾珍夫妻带着贾蓉夫妻一块过来,珍大奶奶和蓉儿媳妇一块进到屋子里来看小婴儿。
  这是云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秦氏,因为以前都没近距离交流过,珍大奶奶还对躺在床上的云芳说:“这是蓉儿媳妇,前几次有事儿聚在一起,你都在家里养胎,她新媳妇脸皮嫩,也不好一个人出门,我事儿多没带着她往你这里来过,这次算是认门了,往后熟门熟路,你们来往也方便。”
  云芳就夸秦氏,秦氏外在的表现,比如气质容貌,比如待人做事儿,都值得夸一夸。珍大奶奶也喜欢她,走哪儿都带着,亲的跟母女一样。
  王熙凤更是天一亮就来了,等到邢夫人去报喜了,她抱着小婴儿看了好一会儿,掰着指头一算,“咱们妞妞生的日子好,十月初八,黄历上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老太太说妞妞会挑日子,单挑了好时候来的。吩咐我说这是咱们家第一个姐儿,满月要好好的庆一庆呢,把新朋旧亲都请来。”
  珍大奶奶也说:“我们大爷也说了,以前下面这一辈只有蓉儿和蔷哥儿,没个贵门娇客,如今有了,自然要好好的庆贺一番。老太太既然吩咐了,不如还在我们家请官客,你们这里请堂客。”
  王熙凤立即点头:“好好好,回头我和老太太一说,她必是愿意的。你们都不知道,昨日说芳丫头要生了,老太太一晚上没睡好,早早的醒了打发人去念经呢。”
  一群人说着话守着云芳她们母女。云芳已经累的睡着了,屋子里黄晶和香草照顾云芳。陪房楼大的媳妇和两个乳母照看着婴儿。到了上午殷家的亲戚来了,王熙凤立即出去迎接客人,来的是杨太太和殷祺的媳妇武真真。而且陆陆续续的有本家旁支来送礼,也就是一家一百个鸡蛋,给孕妇补身子。
  蓉儿媳妇秦氏不像是王熙凤那样出尽风头,接待亲戚招呼本家事事出头,她做的都是给王熙凤查漏补缺的事儿,不声不响的吩咐下人给客人换茶拿靠垫,和王熙凤满场子说的人开怀大笑不一样,秦氏眼明心亮,把一屋子人照顾的无微不至,谁都没觉得被冷落。
  杨太太先问了云芳生产的过程,又抱着孩子看了一会儿。看邢夫人不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脸上还不能挂出来,嘴里一个劲儿的夸孩子好,从有福气,将来个子高,一直说到要嫁个贵婿。
  正巧有王熙凤这个也爱说笑的,屋子里是欢笑一片。
  邢夫人在院子里都听到了,丫鬟打起帘子,她先是挂上笑脸才进来,刚进来就一副欢喜的样子在熏笼前烤了烤,略显夸张的问候了杨太太才把孩子接过去。
  “天冷了,我不敢一身凉气抱她。刚才给老太太报喜去了,老太太给孩子了一些东西我给带来了。”
  不管怎么说邢夫人把场面撑起来了,杨太太自然也跟着撑场子,对着邢夫人好一通奉承,为的还是让邢夫人对云芳她们母女俩个上心,这里面一番苦心全是为了云芳,云芳自己当娘了,瞬间开窍了一样,懂得了当娘的苦楚了。听见杨太太和邢夫人互相恭维心里就特别心酸。
  贾瑭下午一散值就打马回来,杨太太还没走,为的就是看看女婿的态度,贾瑭又一番明里暗里的保证,这才送杨太太上了马车回家去。
  等杨夫人和宁国府的婆媳走了之后,邢夫人也回去歇着了,她上了年纪昨天跟着熬了一夜,今天又和杨太太互相吹捧了半天,要回去补觉。
  人一少场面安静下来,孩子被奶娘抱下去喂奶,王熙凤才拿了一只小肚兜给云芳:“这是大嫂子给妞妞做的,她不方便过来,让我捎过来。”
  云芳看是小婴儿戴的,就替闺女收下了:“等我出了月子带妞妞过去拜见大嫂子,我前些日子没去看她,实在是挺着肚子不方便。”
  “别说那么多,都知道你月份大了不方便。大嫂子那边,唉!”王熙凤只能叹息一声。
  说完觉得没意思,李纨的事儿,谁都帮不上忙。“我先走了,回头缺什么打发人跟我说,月子酒我给你操心了。”
  王熙凤走了之后天快黑了,贾瑭就躺在云芳对面,两个人中间放着吃饱开始睡的女儿,贾瑭问:“你觉得给宝取个什么名?我以前倒是找了几个吉祥的字儿,可是一配上贾这个姓,就觉得意思反了。你看假如给她取名叫美丽,全名就是贾美丽,听起来就是假美丽……”
  “别这么俗行吗?你别说你真的打算让她叫美丽,什么妍啊,秀啊,就是佳丽,也比美丽好听。”
  贾瑭当然不这样取名字,“他们这一辈是草字头,我趁着如今这一辈的人少,打算取个草字头的,而且要找个好字儿才行。我不管,我闺女就要跟着男孩子用草字头,他们谁不愿意让他们问问我是几品官!老子是说的上话的。”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老子不同意也没办法。
  但是贾瑭还真的谈成了,第二天晚上回来,拿着一张纸给云芳,“看看哪个字合适,咱们先把宝儿的大名定下来,小名随便叫。你就是叫博美贵宾拉布拉多都没事儿,这年头,叫狗名是好养活,是一种潮流你知道吗?”
  云芳拿着纸看了看,“薇,芬,芷,芙,萱这些看着都行啊。”
  贾瑭觉得太普通了,“你挑个稍微不那么热门的,冷僻一点的,吉祥一点的。我们家宝儿要与众不同。”
  云芳觉得这家伙自从孩子出生就有点犯二,“宁国府的俩个,一个叫贾蓉一个叫贾蔷。是,贾蔷不算是宁国府嫡支的,如今是偏房的了。”云芳勾了勾手指,让贾瑭附耳过来,“将来的贾蘭(兰),贾宝玉的儿子贾蓕(桂),用的不都是大众字眼吗?你闺女叫贾萱怎么了?萱草,长寿草啊!草字头都是和草有关系的,再吉祥也就是这些了,你能让草翻出浪花来!”
  “比如说是天上的仙草,瑶池里长的那种,一听就带仙气,生来不凡的那种,叫这样的名字不好吗?”
  带仙气的是你表妹林黛玉,据说上辈子是仙草。
  云芳瞬间觉得地上的萱草挺好的,俗是叫的多了,人家本来不俗。
  “就是贾萱了。”
  行吧,孩儿她娘决定了,就叫贾萱。贾瑭有点不死心,“小名也要起个好的,叫什么呢?”
  夫妻两个又对着躺下来了,把女儿放在中间,把手放在女儿的小襁褓上,襁褓里的孩子正睡的沉,随着呼吸,襁褓一起一伏。
  “叫蘑菇吧。”
  贾瑭也觉得好:“好啊,好啊,肯定没重名的。只是此时此景,你是怎么联想到蘑菇的?”
  “蘑菇是孢子植物,好养活啊。”
  贾瑭:“……”
  行吧,闺女也不会知道什么是孢子植物的。
  他把手放在女儿的襁褓上慢慢的拍着,心情美滋滋的,忍不住说:“我是头一回当爹呢。”
  云芳也说:“我是头一回当妈妈。”
  夫妻俩同时看着女儿,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没养过孩子啊,救命,孩子该怎么养?
  第36章 闻家事 上下
  蘑菇出生没多久,作为荣国府这一支的第一个孩子,照例是要给她办一个热闹的满月宴。特别是荣国府和宁国府的人平时没事还要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如果一旦有一个正当的理由,那更是热闹之极。
  家里的执事媳妇早早的就操心这件事了。而且家里面刚刚办了白事,急需要办一件喜事冲淡一下悲伤的气氛。王熙凤虽然亲自操办,但是家里面的事多,大事小事都需要王熙凤拿主意,所以也有不少管家媳妇儿来这边回云芳。
  特别是云芳这里的亲眷也在邀请之列,云芳的意愿不能忽视。
  这一日赖大家的,吴新登家的,钱华家的,林之孝家的,几处管家和管事的媳妇一起约着来,趁着回话的时候给云芳道喜,也有来看蘑菇的意思。
  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管家媳妇,在这府邸里有的时候地位比本家的正经亲戚还高一点,这种歪风邪气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反正贾家在京中的本家旁支女眷以长辈的身份来看新出生的孩子是应有之义,这些管家媳妇中的一等体面人也要来看望孩子。
  这时候云芳已经养回了精神,头上勒了一个镶嵌着米珠的红色抹额,因为经常躺下来休息,发髻松松垮垮的挽着。
  她们进门的时候,周妈妈在院子门口遇到她们,当即笑着迎了上来。
  赖大家的就问:“三奶奶可好,萱姐儿可好。”
  “都好都好,姐儿正在吃奶呢,几位先跟着我进来,咱们在门外候一会,本该请几位到厢房去,厢房住着□□,三奶奶说没事儿别进她们的屋子,省的带了不干净的进去沾染了姐儿。也想请几位去上房西间坐一坐,可三爷挪进去了,奶奶也不许人进去,打扫什么的只交给香草姑娘。所以只能委屈了几位。”
  这几位管家娘子一听,顿时在背地里乍舌。这三奶奶管的真严,听着这意思,如今三爷还在上房住,这里也没什么通房丫头,日常三奶奶也不许三爷和那些丫鬟近身,连打扫这种粗活都给了陪嫁的丫头。
  顿时几个人眼神乱飞,他们这些混出头的管家媳妇年纪都大,对小主子不是那么的恭敬,暗地里就编排过王熙凤是个河东狮醋坛子,如今知道了琏二奶奶是厉害在明面上,这瑭三奶奶是厉害在了背地里,又给日后的茶余饭后加了谈资。
  但是大家也是人精,琏二奶奶那里为了二爷偷腥的事儿已经打发了好几个丫头了,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满府皆知,老太太和二太太知道了当不知道,就这样二爷还不改偷腥的毛病,二奶奶白闹了几场。这边三奶奶是不声不响,把事儿办完了,大家还不知道呢。
  这么一想,都暗暗把云芳的地位往上抬了抬,知道这人不好惹。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两三个□□打帘子出来。也不敢大声寒暄,小声打了几声招呼,赶快回她们住的厢房去了。整个院子鸦雀无闻,只有远处鸟声清幽,连带着一阵风吹过来,只能听见秋风呜咽。
  起风了,大家赶快缩了一下脖子。
  周妈妈进去禀告,听见里面一个女声说:“既然来了,进来吧。”
  随后一个小丫头出来打帘子,这几个管家娘子进去。上房分成三间,正中是待客的地方,木榻是云芳的陪嫁,崭新崭新的,铺着秋香色的褥子靠枕,放着一张炕桌。两边墙上没有字画,反而是不少架子,放着书和摆件还有小盆的花草。
  木榻的炕桌边放着自鸣钟,地上放着四把椅子,椅子中间是高腿小几,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这里不像是待客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小书房。
  东西两间房子都挂着门帘儿。西间现在是贾瑭的住处,门帘没放下来,从外面看收拾的干干净净,也是书桌板凳,也仅仅是该有的东西有,不该有的东西一件没有。不像是久居的样子。
  黄晶打起东间的帘子,“嫂子们进来吧。”
  西间的东西少布置的很简单,东间就显得东西多了起来。最显眼的还是一处大床,床边放着一扇屏风,如今嫌弃碍事,在角落那边横着,上面挂了一件男人的外袍没收拾起来。还有妆台和小小的也不知道装什么的柜子,也占了一大片地方。从窗帘到这里用到的帐子布料,都是厚实崭新的。看上去很鲜亮,瞧着就很体面。
  云芳这个时候正半歪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小襁褓,一个乳母在一边站着。云芳让乳母先回去:“你去歇着吧,等会叫你。”
  乳母退下去了,云芳这才说了一句:“今天来的挺齐的呀。”
  赖大家的就笑着回话:“过几天是姐儿满月的好日子,有些小事儿还要来问问奶奶的意思。顺便我们也来给姐儿请安,给奶奶道喜。”
  云芳笑了一下,吩咐黄晶:“去,让她们送几个座儿来。”
  黄晶出去了,林之孝家的赶快把一张纸给了香草,香草认识字,看了看,这是满月当日的菜单和戏酒。
  就给云芳念出来:“当日摆酒席三十桌,每桌八人热菜十道,冷菜八道,汤四品,点心两份。酒有黄酒果酒白酒任选。”
  念完之后,负责采买的买办主管钱华的媳妇开口说:“共买了海虾一百斤,海鱼一百尾,羊一百头,鸭子一百只,鸡一百只,如今正是秋天,正是蟹膏肥的时候,上好的螃蟹一百只,鸽子一百只,各种菌菇加起来六百斤,乳猪一百只,其他杂菜加起来一千斤。”
  听着很多,但是架不住人多啊。而且为了吉利,都是一百一百的买,也是求一个长命百岁的口彩。
  三十桌,每桌八个人,一共是二百四十位宾客,他们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是能捞几口的。这是大事儿,是荣国府广发帖子邀请亲朋好友的正经事,中间上下其手捞好处的人就越多,别的时候云芳不管,但是自己女儿的满月,敢糊弄自己就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云芳就说:“你们办事儿都是经验老道的,别的我就不管了,全交给你们,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也不找你们,回头我跟二嫂子说。我年轻不知事儿,刚嫁到这里还不满一年,以前一些小爷小姐们是怎么过满月的我不知道。但是你们既然拿了这些东西给萱姐用,我就接着,谁要是说不合规矩的,让她来找我,我把这个花费补出来。
  但是有一条,你们既然报上来了,让我知道你们敢以次充好,到时候饶不了你们。海虾和海鱼必须是活的,敢拿不活儿的来应付事儿,等着我找你们二奶奶的麻烦。
  我再多嘴问一句,虾的个头多大,鱼是什么鱼?羊是什么羊?乳猪是多少斤的?鸭子是哪里的鸭子,鸡是小鸡还是老鸡,大概重多少?各色杂菜又是什么菜?这会儿鲜菜难找,你们是用什么代替的?”
  钱华家的心里立即叫苦,这果然是个厉害的,一点都不好糊弄!
  “海虾有三寸长,海鱼是刀鱼,羊是山羊,都是两年以下的。乳猪在十斤左右,鸭子是麻鸭,个头在三到五斤中间。鸡是一年左右的鸡,吃着鲜美不柴。杂菜有豆腐,木耳,豆皮,腐竹,黄豆芽,绿豆芽,冬瓜,还有一些干菜,到时候用水泡发。”
  云芳一想,问:“刀鱼?你确定是刀鱼?还是秋刀鱼?这两种鱼不一样。”
  反正个头都小,但是刀鱼好吃啊。
  “是刀鱼。”
  “哪里的刀鱼?别让湖刀冒充了江刀,到时候闹了笑话让贾家的脸都丢尽了。”
  钱华家的一脸汗,她不知道什么是江刀湖刀。只听说是刀鱼,而且刀鱼贵,从南运到北能活着上岸的少之又少,正因为如此,花费巨大,所以买办这一条线上的人等着从里面分银子呢,心里暗暗吃惊。
  在说话的时候凳子已经送过来了,但是这些管家娘子们此时都不敢坐。都小心的在一边等着问话,其他人一身冷汗,赖大家偷偷的观察云芳。
  云芳听不到钱华家的说话,冷哼了一声,没管她。问吴新登媳妇:“这次准备花费多少?是招待了多少人的,家里各处能不能都沾点?”
  吴新登管着荣国府的银库,是贾政的心腹,二房的人支应银子特别容易,但是东院就要凭着对牌票据才能支领。
  特别是贾赦,想用点钱,银库那里推三阻四,管事儿的吴新登派媳妇万事问二太太的主意,贾赦没法跟着弟媳妇对线,只能指使邢夫人去,邢夫人十次里面能要回来三四次已经是够能干的了,她不止一次跟云芳抱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里面有贾赦故意要钱的因素在,但是二房卡着大房用银子也是实情。
  而且云芳知道吴新登是个贪婪的,赖大是明着贪,吴新登是暗着贪。
  吴新登的媳妇先是看了看赖大媳妇,笑着跟云芳说:“这是公中出钱,奶奶只管带着姐儿花用就行了。”
  云芳冷笑一声,香草就骂:“吴嫂子说什么话,家里家大业大,各处都有规矩。说的轻巧,紧着我们奶奶和姐儿花用!回头各处的管家娘子上夜的婆子都该嚼舌头了,说姐儿的排场比老太太太太以及各位姑娘都大,更是给弟弟妹妹们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让人家说她做姐姐的如何如何,嫂子是全不顾着姐儿的名声,到底是什么居心。
  再说了,奶奶不过是一个侄儿媳妇而已,管家的是二太太这个做婶子的,二太太都不这么说,嫂子张口就来,这家里是嫂子说了算是吧?
  嫂子也是管事儿管多了的,怎么一张嘴胡说八道。”
  这些管家媳妇都不敢吭声,刚才是给了钱华家一个没脸,如今给了吴新登家的一个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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