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贾琏就笑着跟老太太讲:“二老爷那人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您就是太关心了,只管让他放手去做,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还有您在后面替他出谋划策。再不行我和我兄弟也能给他跑腿啊。”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一把年纪了,能给他兜多少年的底儿啊?让他先去做个一年半载的官,回头你们再想办法给他弄个清静衙门去。”
  “听您的。”
  贾琏成老太太这里出来就去了贾政的外书房。
  外书房被叫做“梦坡斋”。
  意思是梦到了苏东坡,贾政内心羡慕苏门父子三进士的佳事,所有的心思就在这一块匾上。
  贾政刚进了这里的院子,就看到那些清客相公们一下子涌了出来,纷纷围着贾琏,这个替二老爷谢谢贾琏费心,那个又说二老爷承了贾琏的人情。
  贾琏就觉得特别可笑,有些话贾政不愿意说,担心在小辈面前失了脸面体统,就借了这些人的嘴跟自己表达意思,可偏偏不知道是这群人不会表达,还是贾政吩咐的不详尽,闹得如今这场面颇有些滑稽。
  贾琏就跟这些人说:“诸位,你们说的也太较真儿了,我们叔侄之间有什么费心不费心,人情不人情的呢?你们这样说倒是远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这一群人又赶快抽着自己的嘴巴说着该打该打。
  这都不像什么读书相公,其曲意奉承更像是奴才,就是家里的奴才也没有这么媚上的。
  贾琏就对着这些人抱了抱拳,说了一句:“诸位请散去吧,在下这就进去和二老爷说几句话,回头若是有时间咱们再聊。”
  众人纷纷告辞,贾琏到了门外,轻轻的问了一声:“二老爷在吗?”
  屋子里面贾政慢悠悠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琏儿吗?进来吧。”
  贾琏进门之后立即对着贾政作揖:“侄儿在这里给二老爷贺喜了。”
  “这也是多亏了你们兄弟,快快免礼,坐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兄弟呢?”
  “或许我兄弟还在衙门里没回来呢,她的活儿比我得多,再加上前些日子又请了假,怕是要忙一阵子了。”
  贾政听了之后,脸上讪讪有些下不来台。贾政这么想脱离工部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贾瑭也在工部。两个人,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儿。一个坐冷板凳,一个忙的脚不沾地。
  有那好说闲话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他们的,贾政很不自在。所以这个时候也不提贾瑭了,就说:“你刚才去,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不放心,您说您是个端方君子,担心吏部的人太狡猾,回头给您小鞋穿。”
  贾政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让老母亲操心,真是惭愧。刚才我穿着新官服去报喜的时候,见老太太不甚开心,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不全是。还有一件,就是老太太担心您脸皮儿薄,不太会拒绝人。如今咱们家这些亲朋好友落魄的多,得意的少,就害怕到时候有人求上门来,您看着人家可怜,就拉了一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哪能全部救济一遍,所以……”
  贾政叹了一口气:“老太太是事事都替我考虑到了。”
  贾琏想到自己和贾瑭对过的词儿,于是笑着说:“是啊,老太太刚才也吩咐了,说是日后凡是送礼的统统打出去,可千万不能让您名声受一点儿的影响。
  还跟我说,咱家不缺吃不缺穿。您踏踏实实做官,别应承那么多,也别收外边的那些好处,哪怕就是帮人家忙了。人家感谢,给您端一杯薄茶就行了,凡是受了人家一点儿礼物,将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影响您的清誉了。”
  贾政连连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有人说话:“二老爷有亲戚前来送贺礼,礼单已经在这里了。”
  贾政看了一眼贾琏,贾琏立即说:“这是亲戚前来祝贺,或许……应该可以收吧。您不如看看是谁家送来的,”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跟贾政告辞:“您先坐,侄儿好几天没到后院看看了,听说如今能进去了,侄儿先去后面看看他们母子,等闲了再来陪您说话。”
  贾政点了点头,贾琏出门看见门口小厮手里面捧着厚厚的礼单,微微一笑便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板已经去掉,东院长生身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已经没了传染性,所以除了那些贴身的小衣服小被子过几天再烧掉之外,家里面算是松了一口气。
  贾琏赶快进后院先看看儿子,桂哥儿正坐在荂哥儿的摇篮前面儿捧着腮帮子逗堂弟玩儿。
  贾琏进来之后,先举着桂哥儿抛了两下,又把襁褓里的儿子抱出来亲了两口。惹得两个小子哇哇大叫,这才高兴地笑了出来。
  桂哥儿抱着他的腿:“伯伯,我弟弟好了吗?”
  “快好了,再过三四天就能见到了。”
  桂哥儿叹口气:“唉,我都快忘了弟弟长什么样了。”
  “过几天就见到了,真是年纪不大,叹气可多,一天天的总在这儿叹气,跟个小老头似的。”王熙凤从里间出来,嘴里说着桂哥儿却白了贾琏一眼,随即又说:“哟,二爷回来了,我还以为二爷忘了门朝哪儿开呢?”
  “看二奶奶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是我不想回来吗?我这不是回不来吗?”
  贾琏说着话跟着王熙凤进了里间,又跟着王熙凤从里间儿出来到了院子里,然后到厢房。贾琏在后面啰啰嗦嗦,王熙凤虽然嘴上很嫌弃,心里面却很高兴,夫妻俩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要不是白天这个时候非要抱着好好说几句。
  这时候丰儿跑进来:“奶奶,刚才门口有个嫂子替二太太来传话,说是二太太过几日想要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二老爷升迁,所以请您开了库房支了银子发些对牌,好让他们去筹备。”
  王熙凤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拿手指一下子戳到了贾琏的额头上:“你烂好心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家里面都传遍了,就你和老三你们两个多事儿,都忘了以前人家怎么对待我们的吗?”
  “看你说呢,我老婆孩子受的委屈我能不知道吗?要是不给你们出这口气我也不配是个爷们儿。这就是以退为进,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精妙。你只管听我的吩咐就行,他们不是要排宴席庆贺吗?你只管说没钱。”
  “一直都没钱!听你的口气弄得跟家里面有金山银山放着一样。我就问你,要是一直不掏钱,老太太那里不高兴了怎么办?”
  “我就说你是头发长见识短,家里现在没钱,人家送来的礼你折算成银子把这事儿给办了。既然送家里来了就是公中的。既然是公中的,怎么就不能花?
  不管送多少,可着劲儿地花。要是花不完过几天再排一场宴席,请亲朋好友过来,一来是给长生补满月礼,二来也是为了庆贺长生痊愈,这个钱一定要花了,不能让二太太看见有盈余的。
  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大大方方,事儿往敞亮里办,别担心花钱。”
  王熙凤一笑:“放心,挣钱我不会,花钱我就没有怯过谁。你等着看吧,我必是要办得大家称赞各方满意。”
  贾琏哈哈一笑,二太太未必满意啊!
  第279章 自筹谋
  就在贾琏和王熙凤说话的时候,贾政正踌躇不定,因为老太太刚嘱咐过不许收礼,不许乱应承人家,可如今礼物都已经到门口了。
  这些礼物也不是别人送的,正是那些亲朋故旧。
  贾政拿着礼单在走廊下来回踱步,犹豫着这些贺礼是该收还是不该收,不该收自己又该怎么出面给推辞了。这时候他的那群幕僚清客相公们进来了,看他犹豫大家都说:“老世翁,我等来拜访了。”
  贾政养着这些人很多时候就是为了给自己解决问题的,于是便招了招手。这些人一哄而上,个个满脸堆笑,就听见贾政问:“老太太嘱咐过不许收人家的礼。如今这些亲朋故旧送了礼来。该如何处置?”
  其中有一个就笑着说:“老太太说不许收礼,那是不许收外人的礼。这些都是一些亲朋故旧,往日都是有来往的,人家家里面有了升迁,有了添丁,难道家里面儿不送点儿贺礼过去?同样也是如此,人家也会往咱们家送礼,有来有往才有来往,若是拒绝了怕是两家难堪,也让其他人不解,又说咱们家不够趣,更有外边那一起子小人说您辉煌腾达就不认以前的穷亲友了。”
  更有一个人说:“这礼该收,回头家中还礼就是。他们这是为了贺喜,又不是为了求您在官场上说句话,本来就是高兴的事儿,何必弄得大家不开心呢?”
  一群人纷纷点头称是。
  贾政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先收下吧,回头让家里面还礼便是。”
  于是贾政把手里的礼单交给了小子,和这一群人进屋子里面闲谈说笑去了。
  门子和账房立即将贺礼收了下来,随后编写册子入了库。王熙凤当天晚上就要来了册子,将所有的礼物在册子上面统计了一番,立即折算了银子,让人明天出去采买各种物资,过几日就要发出请柬,大宴宾朋。
  王夫人在家里也估算着这一笔贺礼大概收了多少。
  第一天的贺礼看着挺多的,但是还入不了王夫人的眼,王夫人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又在荣国府这样显赫的门第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主母,所以对这点儿零星的小礼尚且不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心里面就是得意,果然有官儿了才有银子。
  第二日一群女眷云集到老太太跟前,王熙凤就笑着说:“我还正说接下来几个月没银子用了,没想到咱们家有了这样天大的好事儿,银子流水一样进了咱们家,可算是久旱逢甘霖。有了钱财,咱们家往后几个月日子就过得松快了一些。”
  王夫人听了便看了王熙凤一眼,也没说话。
  老太太本来挺高兴的,听见孙媳妇这么说,立即把脸拉了下来,将手里的果子扔回了盘子里,板着脸跟王熙凤说:“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收外边的这些礼,收礼了是要给人家办事的。办不了事又自己打脸,何必呢?”
  王熙凤立即歪在老太太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摇晃了两下:“老太太,你误会了,又不是收别人家的礼,这些都是咱们族里的。还有以前那些老世交家里送来的,人家有升迁咱们去贺了人家,咱们家有好事儿,人家回头贺了咱们,这是人情来往又不是贿赂,怎么就不能收呢?这就等于咱们把钱先寄存在人家那里。回头咱们家要用的时候,人家又还回来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家的钱。”
  老太太却没有高兴起来,又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但是还要谨慎一点儿。”
  王熙凤立即从盘子里面又取了水果,一边剥皮一边喂给老太太吃,嘴里说着:“看您说的,我们都知道不需要您吩咐,您看咱们家这些日子收了那些不该收的礼吗?不管是娘娘的好事儿还是后来其他好事儿,外边那些人打着贺喜的名义来送礼,不都是拒了吗?这是人情来往拒绝不了的,其他的就不收了。”
  老太太脸上才有了笑影。事实却是如此,这些年来并没有收那些不该收的礼。老太太就从王熙凤的手里接过了水果,一边吃一边说:“你们知道就好,我是唯恐你们一时行差踏错,落下了话柄。京城里面那些御史的嘴怎么难听怎么说,说的多了对名声不好,咱们这些人家最看重的还是名声。”
  王熙凤连声应是。
  老太太看了一眼王夫人,这话一大半也是说给王夫人听的,王夫人这两天正高兴,不管怎么说贾政也算是有升迁,夫贵妻荣,所以一张木愣愣的脸上也带了一些笑意。看那些小辈儿的时候也多少露出了一些慈爱。老太太这么说,王夫人股且那么一听,也没有任何表示。
  屋子里面都是些人精,那些小辈的姑娘们不便插话。薛姨妈就笑着跟老太太说:“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太到底是经历得多了解的也通透,我们就该时常到您跟前来听听您的教诲,也跟着您学学。”
  “我是人老了嘴碎喜欢啰嗦,这些小孩子们都不愿意听,要是姨太太有空,不妨过来咱们多说说话。”老太太说到这里又问薛姨妈:“家里面的房子收拾好了吗?去年倒也罢了,确实是东西贵。今年听说有些人积压了不少正在贱卖呢。姨太太不趁着这个时候囤积些东西到时候好收拾房屋?”
  老太太是抓着机会就赶人。薛姨妈以前确实不好意思,现在也麻了。以前确实是有钱没收拾,现在是想收拾了,钱却紧张了起来。
  以往都是各种推辞,这一次却有正当的理由。
  “不瞒您说,我们家确实是买了一批东西,可是我们家蟠儿那孩子不爱住城里面儿,嫌弃城里面儿喧嚣,他觉得城外清静,所以我们在城外又买了一块地给他建了一处庄园。如今所有的精力都盯着那边呢,城里的住宅先不收拾,等那边儿收拾完了再说城里面的。”
  老太太听了,眉头一皱:“令郎回来了?”就薛姨妈说的那些词儿本来就是骗人的。薛蟠的性子才不会喜欢清静。而且老太太觉得这个祸头子现在回来的不是时候,贾政刚升迁这人就回来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还在路上,过几日才回来。”
  “姨太太真是一番慈母心,人还没到家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也行,回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叫我说姨太太也别光看着哥儿,你们家姐儿也是个好的,也该为她打算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年纪大的迎春站起来拉了妹妹们一把。姑娘们嘻嘻哈哈用折扇和团扇捂着脸从屋子里面出去了。因为大家都听出来了,接下来老太太就要讲薛宝钗的婚事了。
  老太太就说:“宝丫头年纪不小了,我这里倒是有一门好亲事,想给宝丫头说一说,不知道能不能喝上这杯谢媒酒?”
  姨太太笑容不变,袖子里面的手一下子抓紧了帕子,但是却笑着说:“看老太太说的,老话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成不成先提一提,老太太认识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怕是看不上我们宝丫头。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缘分?”
  老太太的心里面特别腻味,什么咱们?谁和你们咱们?
  眼看着老太太已经冷笑了,王夫人这个时候却插话,跟老太太说:“怕是与礼不合。不管是谁家,总要先办了哥哥的事儿,再说妹妹的,如今哥哥的事儿没办完,妹妹却不好说亲呢。”
  老太太正摩拳擦掌的和薛姨妈好好的掰扯一下,却不想自家儿媳妇儿在后面捅了自己一刀,十分不满地说:“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多少人家都是先办了妹妹的事儿再办哥哥的事儿,难道人家家里面不知礼吗?”
  薛姨妈也想借着机会好好的试探一下老太太的态度,多少也想挑明一点儿眼下的局面,然而被打断的不仅仅是老太太,薛姨妈也被打断了。
  王夫人赶快站起来,一副听训的样子,老太太一看特别腻歪,觉得这姐妹两个配合得也太好了,心里面儿立即厌恶上了三分,摆了摆手就说:“算了算了,我年纪大了,是个老背晦了,如今都不爱听我说话了。都走吧,别在我跟前待着了,免得我说了什么难听话让你们心里面不高兴。”
  李纨扯了扯王夫人的袖子,王夫人便不敢再说话,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出去了。薛姨妈一看也只能再说两句玩笑话告辞离去。
  王熙凤就搂着老太太小小幅度的摇晃了两下,然后又给她捶肩膀,招呼着丫鬟端水果过来。
  老太太心里面还是气不顺,但是也知道这些和孙媳妇没关系,就温言让王熙凤和李纨退下,让人把蘑菇和妞妞叫过来,打算跟孙女们一块玩。
  王夫人和薛姨妈很快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王夫人很生气,薛姨妈也很不高兴。两个人坐下来各自先灌下一大杯茶水才开始吐槽老太太,当然是关起门来吐槽的。
  王夫人拉着薛姨妈的手就说:“你放心,我是不会看着宝丫头没了下场的。”
  薛姨妈这个时候就觉得姐姐真是个大好人,如今发达了也没忘记自己。商人从来都是最先感知风向的那一波人。当初贾琏贾瑭兄弟两个给贾政跑关系的时候,就有人对薛家释放过善意。
  昨日事情确定下来之后,薛家的生意且不说又要开始蒸蒸日上。那些和薛家有账务来往的都表示欠账可以缓一段时间再还,哪怕是缓一段时间再还对于薛家来说也是帮了大忙了。
  所以昨天事后薛姨妈对薛宝钗就说:“可见还是当官好,当官儿有了权力,这钱财就滚滚而来。”
  王夫人这么维护薛姨妈,其实也是维护薛家。
  昨日大喜的日子贾政穿着新官服去给老太太磕头,当时王夫人也在,老太太脸上没什么高兴的样子,又不断地告诫不许多收礼,不许乱应承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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