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节

  邢夫人和杨太太相处非常舒服,因为她比杨太太更有豪门贵妇的气派,杨太太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暴发户。常年被王夫人比下去的邢夫人对任何比自己差点的人都很宽容。拥有这样不可描述的优越感,所以和杨太太相处的很好。
  邢夫人就说:“不用让我,亲家你也吃。”
  杨太太就给邢夫人用公筷夹了菜,很失望的说:“可惜啊萱儿不在,要是在了就好了,我好久没见她了,怪想的。”
  说起这个邢夫人不满的情绪立即上来了:“我说带她来,我那儿媳妇非要带她去吃席,有什么可吃的,孩子也不缺那一口!偏我们家老太太说跟着去吧,我也没法子。”
  杨太太立即说:“唉,我们家老太太也想她了,过几日我派人接她到我们家,在我们家住几日,祭灶之前给你们送回来。”
  杨太太太了解邢夫人了,立即说:“她舅舅也想她,萱姐最遭她舅舅惦记,我们家那大小子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不少好东西,这几日收拾行李呢,收拾出来不少给孩子的物件,他也一直念叨要接孩子来见见,上个月见面太匆忙也没说几句话,过几日他有几天不去当差,甥舅也能说说话,到时候把给孩子的物件一起给你们送回来。”
  邢夫人想着殷家的大小子去一趟江南,怎么也能捞点好东西啊,给外甥女的不能太差了,要不然也拿不出手。于是立即答应:“行,明天就给她收拾东西,后天不用你派人接,我让人把她送去。”
  邢夫人就是个财迷,云芳看看邢夫人,这位婆婆被亲妈轻松的拿捏了。
  杨太太就说:“也不用你操心,这样吧,让他们小两口带着孩子来一趟,当天来当天走,我们也不留他们。”
  邢夫人正满心盘算这能让蘑菇从舅舅哪儿搬回多少东西呢,一口答应了。
  杨太太和云芳默默对视一下,云芳低头安静的吃豆腐。
  云芳的大哥殷祺从江南回来有半个多月了,上次只匆匆见了一面,因为江南很多事儿要报告,所以殷祺最近很忙,在诉职完毕前不会和姻亲说太多。
  贾瑭也等着和他聊一聊呢,杨太太既然要求女儿一家来走亲戚,看来殷祺快要述职完毕了,江南的事儿也能打听了。
  第315章 陌路远
  过了两天贾瑭和云芳带着个孩子去了殷家。
  大家欢欢喜喜的一起见面,又一起去拜见老奶奶。老奶奶很慈祥,袖手坐在榻上,身边还窝着一只肥猫,笑着和几个孩子说话。
  男人们很快从后院出来到前院去聊天了,女人们就留在老奶奶这里说笑。蘑菇向来是这群孩子的头儿,凡是出现在外祖父家里,肯定是她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儿。
  所以蘑菇再次领着年纪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寒冬腊月小孩子们跑的浑身热腾腾的,摸着手一点都不凉。
  杨太太带着女儿儿媳和婆婆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打发她们去库房里面看看,让闺女走的时候带点东西走。
  “你大哥从江南带回来一些特产,你看看有用得上的带走吧,堆在家里面白放着可惜了。”
  云芳想着既然杨太太大大方方的让自己去挑,两位嫂子也没什么不乐意的,那就去挑一点儿。捡着一些不值钱的带走也就够了,于是就跟着两位嫂子去了库房。
  库房里面堆了很多东西,最近几天还在整理。听大嫂子的意思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但是量比较大,也不能一次全部运回来,是断断续续往京城运,目的就是化整为零免得人家乱说话。
  云芳跟着进去看了看,虽然说不值钱,但是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价值也非常可观。云芳手里面掂着一块儿橙色的织锦,颜色不仅非常亮眼,上面的图案看上去也很喜庆。就思考着这东西用在什么地方合适。
  大嫂子一边儿把一些小物件挑出来,一边跟云芳说:“前几日老爷和太太还说呢,说是你当初出嫁的时候十分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如今打算准备一些好东西给萱儿当嫁妆。”
  云芳笑着拒绝:“别给她准备了,给其他孩子们准备呗。也不知道将来这丫头的婆家在哪儿呢?要是嫁得远了,山高路远送这些东西不方便,就是准备了也带不走。”
  二嫂子就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山高路远怎么了,只要有路就能把东西送走。甄家当初送他们家的女孩出嫁的时候,那场面你见过吧。咱们不求像人家一样赫赫扬扬,给给的嫁妆也要给孩子送过去。”
  说到甄家,云芳就问:“甄家最近如何?没听过他们家的消息了。”
  大嫂子说:“快要狗急跳墙了!”
  殷祺在前院对着贾瑭说:“甄家注定要倒了,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这户人家其实已经死了,只不过是残魂还守着尸体不愿意远去罢了。”
  他们一群男人在前院煮茶,煮的就是红茶,配着茶点吃吃喝喝,听着外面的冷风呼号,倒也放松。
  殷祺给贾瑭总结了一下甄家败落的几个原因:“……头一个就是大手大脚的花钱,次一个就是搜刮太甚,以致于民怨沸腾!第就是他们甄家作孽太重!
  这些地方豪强一向是不服朝廷管教。在地方上都是一些土皇帝,甄家在江南盘踞日久,几代繁衍下来子孙绵延无数,他们家不仅是子孙多,而且奢侈之处是咱们没见识过的。”
  然后给贾瑭举例子:“他们家在城中有府邸,府邸倒是建造的规规矩矩,没什么逾越之处,可是他们嫌弃狭窄,根本不住。城外的宅院连城一片,前后足足有十几里地,比一般的镇子都要庞大。
  他们家的人是住不完这些房子的,但是却住了不少他们的亲戚。能跟他们家沾亲带故的都能在那边儿找一处院子住下来,自然也不是白住的,人家花钱供这些人吃住,这些人要给甄家效命,这次我去查江南的账,有不少百姓拦轿喊冤,其中牵扯到甄家的案子十之五六。
  这其中欺男霸女都是小事,草菅人命都不算骇人听闻,真的是把江南当成他们家的田庄,他们自己增加了苛捐杂税不说,还用官府的名义征发徭役给自己家盖房修园子。其中苛刻之处,堪比秦法。
  等我查起来,他们很利索的所有罪证全部推到了这亲戚们头上,我在江南杀这些甄家的亲戚和门生故旧杀的江河变色。这些刀下鬼虽不是主谋,但是从各类案子里拿了不少好处,杀他们也不冤。
  而且所有的证据都只指到他们头上,反而主谋甄家推得干干净净。这些人也愿意替甄家去死,只能说两方心甘情愿罢了。
  刚才说甄家大手大脚,大手脚就就是养这些人,一年光是供应这些人吃喝少说也是五十万银子以上。
  和他们家沾点关系的人,只要是找上门就能被安排在广厦之中,吃山珍海味用金奴银婢。也不知道他家的人怎么想的,就是朝廷用举国之力供养宗室也觉得吃力,很多官员都接连上表要求削减宗室开支,他们家居然养着比宗室还庞大的亲眷。
  除了养亲眷,为了在士绅中有好名声,一面拿出大量的钱修桥铺路,为这些士绅们提供金银帮助,成了大家嘴里的急公好义的仁善之家。一面又把当地的地皮刮得起火星子。
  他们家干什么都要用钱,而且又讲惯了排场,自然是越刮当地越穷,越穷越是难刮上来,随着甄家的人口越来越多,他们家花的也就越多……而且家里面也没什么存银,所有的花银子的事儿都是紧绷着,一环扣一环。一旦有一天那边儿搜刮的供不上用了,这紧绷的一环断开后就没钱可用了。”
  殷睿冷笑一声:“自古一旦开始奢侈,就是灭亡的开端。要不然为什么纣王用一双象牙筷子,萁子就要大哭。”
  殷祺接着说:“甄家就是这次不查也经营不了太久,家里安享富贵的多,出谋划策的少!这次去查,甄家自认为千里之堤横在前面,自家不会有事儿,没想到就是小人落井下石让他们家翻身无望。”
  小人?
  贾瑭想起一个人来:“贾雨村?”
  殷祺点点头:“贾雨村今年向皇上投诚,投名状就是甄家。”
  这个消息贾瑭不知道的,难道贾雨村再一次横跳,还让他跳成功了?!
  贾瑭忍不住把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这一次让他跳成功了,他一旦站住脚,很多人要倒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贾雨村才是真正的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一边的殷祺看贾瑭皱眉,微微一笑。
  晚上回家,在马车上云芳抱着小儿子,桂哥儿靠在她身上打瞌睡。他白天的时候跟着姐姐跑来跑去,太耗费精力了,所以这会儿天还不黑,已经不想吃饭只想睡觉了。
  蘑菇留在外祖父家里住一阵子,所以回程的时候只有四口人。
  贾瑭上了车之后就走皱眉头在思索。
  云芳问:“今天你跟大哥他们聊什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个样子?”
  “大哥说贾雨村有可能会出来兴风作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也听出来了,恐怕贾雨村要成一把刀子,把大哥在江南做过的事儿在京城里面干一遍。”
  皇帝分的清楚谁是自己人,殷祺在江南能杀的尸横遍野,那是江南的事儿简单,而且朝廷占据着大义。
  京城的事儿比起江南来,就复杂的多了,他要用一把一次性的刀,杀完推出来平息愤怒,这把刀就是贾雨村。
  贾雨村不是不知道,但是给皇帝当刀的事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他现在诚惶诚恐,只盼着多活一日是一日,甚至在多活的这些日子里找出转机,自然是狂热的给皇帝表忠心。
  贾瑭现在担心的就是这把刀第一次杀人,会选谁家?
  毕竟香菱母女在荣国府,贾雨村心心念念想把这事儿给抹过去,所以早晚和荣国府对上。
  哪怕是有心理准备,但现下正是腊月。
  京城各处都已经在准备过年,如今在大街上两拨人遇见了,大家都会拱手问好拜个早年。
  衙门里面也要放假了,衙门小金库里面放出一笔钱来给大家置办年货,分一些给大家过个肥年。上自天子下自黎民,大家都欢欢喜喜地等着新的一年到来,哪怕有天大的事情,也会被一句“大过年的”给消弭无踪。
  随着贾瑭把衙门的事情处理完,新年已经到眼前了。每年的除夕宁国府就要祭祖,所以在年十的白天,荣国府这里还要帮忙接待贾家族人,忙得不可开交。
  一辆低调的马车到了荣国府门前,这种日子门口来往的马车多,大部分都被请进了前院。贾赦带着儿子在前院招待族人,往年的安排一般是女眷都先去宁国府,开始祭祖了她们跟着走过去就行,男人们是两府都要转一转。
  这辆马车到了角门,门口的门子看了之后便立即抽了门槛让马车从角门进去。
  随后没多久,又有一辆马车到了门前,这辆马车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出来人,抽掉了门槛让马车进去。
  这两辆车前面一辆是二太太的车,后面一辆是贾政的车。
  夫妻两个不是同时来的,这也表明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和解,很直白的向所有的亲友表示两个人如今已经势如水火。
  就算老太太不愿意看见这一对夫妻,但是眼下要祭祖,他们不得不来,老太太也是不得不见。
  和几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相比,贾政变得沉默了不少,整个人瘦了很多,有了不少白发,脸上也添了很多褶子。
  马车到了垂花门这里,贾琏微笑着上前扶他下来。
  贾政看了一眼贾琏,贾琏显得很亲热:“二老爷您这边请,老太太那边还没收拾好,您先去荣庆堂坐一会。”
  贾琏在前面带路,贾政难道不知道该怎么走到老太太的院子里?越发显得他是外人。
  只不过这两个月来贾政实在是经历的太多,酸甜苦辣尝了一个遍,再加上年纪一把了,也知道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微笑着和贾琏往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在路上贾政问了几句老太太的病情。
  贾琏也认真的回答了,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对叔侄之间没什么矛盾,甚至老太太病了的事情跟贾政也没什么关系。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琥珀出来请贾政休息一会儿,因为二太太进去了,老太太这个时候要和二太太聊一聊。
  贾政便坐在荣庆堂等着见老太太,这一路走来,让他的心境再次起了变化,如今走到这熟悉的地方,才顿时惊觉自己真的是失去的太多了。
  体会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所以他很讨厌来这里!
  老太太在卧室里,自从她病了之后出去的时候不多,一直卧病在床。
  虽然嘴已经歪了,浑身不自觉的发抖,老太太还是很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有些事儿做到这个地步,差不多也就够了。你总要为宝玉和兰儿考虑。”
  老太太的意思是跟二太太说差不多该收手了,不要再往下做了,对赵姨娘这些人做的太多传出去了对宝玉和贾兰的名声不好。
  如今二房最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最好让全京城的人忘了他们,这样在十年二十年之后才没有人把现在的事儿拿出来嚼舌头。
  这里面牵扯到自己的儿孙,二太太便答应了。
  答应是一回事儿,回头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老太太不想了解的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看二太太答应了就不再提,跟身边的人说:“叫宝玉来。”
  宝玉打扮的很喜庆,只不过人进来的时候,让人第一眼就能看见他那贴膏药的半张脸。
  二太太这个时候是真的在乎宝玉,情真意切的拉着儿子摆弄着他的脑袋,检查脸上的烫伤。
  “这都两个月了,怎么还没好?怎么还贴上膏药了,太医怎么说的?”
  宝玉的脑袋被二太太摆弄来摆弄去,嘴里还要回答:“药膏是上个月都已经开始贴上的了,大部分地方已经长好,太医的意思是还要再贴小半年。”
  怎么这么久?
  二太太听了总觉得儿子受罪了,好在大过年的不能哭,所以除了脸色难看之外,并没有拿手帕捂着脸哭哭啼啼。
  宝玉便趁着这个时候说:“儿子已经打算好了,过完年等开春了就去城外的寺庙里小住半年,一来是养伤,二来是历经大难,也要谢佛祖保佑,来是为老太太祈福。”
  二太太自己就信奉神佛,便答应了。
  贾宝玉没什么事,与王夫人也没有太多可聊的,想要退出去,可是二太太却想拉着儿子多说话,于是就跟老太太说:“您坐着,我去瞧瞧宝玉的屋子,看里面缺什么……”
  这意思就是要和宝玉单独说话,老太太也知道这意思,便摆了摆手让二太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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