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乔抒白只好说:“对,可能是我弄错了。我现在存进去了,我是乔抒白。”微微一顿,他还是忍不住问:“你记得我吗?”
  “当然,你在星星俱乐部和何褚的运输公司都替我做过线人。很久不联系了,你过得怎么样?”
  展慎之表情和和气气的,他同乔抒白寒暄,已经全然没有和乔抒白说不要联系那天的冷漠,好像对乔抒白的亲密、喜欢和厌恶,是已经是上一段人生的事。
  他的声音也更沉稳,面容也更英俊,措辞又那么进退有度,还主动地推测:“竞选的时候,我的手机经常是竞选助理在拿着,可能是他弄错,误删了你的号码,抱歉。我明天问问他。”
  乔抒白含含糊糊嗯嗯啊啊地说“可能吧,不用问了”,觉得这样的展慎之,仿佛是根本不可能再看得上自己的了,也不愿意像上次那样欺骗他,又老实地说:“我过得挺好的,我去新教民区了。”
  “什么时候去的?”
  “有一年多了,”乔抒白笑笑,“在那里做点小生意。马迪股份,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展慎之说有,两人之间好像便没什么话说了。
  乔抒白觉得展慎之很忙,话题差不多该结束,刚想走,又被展慎之拦回去。
  “怎么了?”乔抒白有些意外,疑惑地看着他。
  “抒白,你有急事吗?”展慎之微微挪了挪,靠近了他一些,声音也压低少许,“其实我还有个忙想请你帮,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乔抒白眼睛睁大了些:“什么?”说完觉得自己好像不够热情,怕展慎之觉得自己很勉强,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紧接着补了一句:“当然方便的。”
  展慎之不知怎么回事,看着乔抒白,顿了几秒,才开口:“可能有点唐突,一会儿下半场拍卖会,校长想拍卖我的一顿晚餐,我不好推辞,你能不能替我把它拍下来?”
  “当然!”这要求很简单,乔抒白连连点头。
  展慎之便说谢谢,递来了一张半透明的卡:“签我的名字就行。”
  “不用给我卡啊。”乔抒白推拒。
  展慎之拿卡的手朝他压过来一些,坚持:“请你帮忙总不能让你花钱。”
  他的表情很正直,衬得乔抒白的拒绝好像慌张还心虚。乔抒白往后退了一步,见展慎之一脸认真,只好接过来。
  回到了晚宴厅,金金问乔抒白:“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乔抒白手捂着口袋里展慎之的卡,谨慎地一声不吭,台上灯光亮了起来,孤儿学校的管弦社团为宾客们演奏,其中不乏像乔抒白上学时那样瘦小的学生,但他们看起来也十分无忧。
  乔抒白上学的时候没这些新鲜的社团,最多的回忆,只是来自高年级或同学的欺凌与侮辱,以及保健老师对他身上伤痕的漠视。
  他看了一会儿,靠近金金,怕说话声影响学生,附在她耳边轻声问:“回去能不能帮我问问,怎么资助学校的学生?”
  金金刚“嗯”了一声,乔抒白忽然觉得有人看自己,抬眼和展慎之的眼神撞在一起。
  展慎之便冲他点点头,面带微笑,非常有礼貌。
  演奏恰好结束了,展慎之抬手鼓了掌,乔抒白也坐直了,装作一直沉浸在音乐中,随着大家拍手。
  慈善晚宴的餐点端上来,食材不算很豪华,不过摆盘都很精美。乔抒白总想着展慎之出于信任,交给他的任务,食不知味,也没吃几口,等盘子都撤下去,下半场的拍卖开始了。
  展慎之的晚餐在下半场最后一刻出现,拍卖师刚宣布这项特殊拍品,台下便一阵骚动,几乎人人都参与了这项拍卖,价格水涨船高。
  乔抒白和另一位摩区的富商,成为最后的竞争者,富商身边坐着太太和女儿,女儿有些担心地看着乔抒白的方向,金金也一直问他:“白白,你是不是疯啦。”
  乔抒白脸皮这样厚,都觉得不好意思,但和展慎之说好了,不能愧对他的信任,只好一直举牌子加价。
  最后价格实在变得有些夸张,富商的女儿扯着面色难看的父亲的袖子,劝了几句,阻止了父亲继续竞争,乔抒白终于买下了今晚最贵的拍品。
  许多人争相回头看乔抒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花这样的天价拍场晚餐,只为在展区长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
  募捐拍卖是现场付款,乔抒白想了想,觉得拍的价格有些高,犹豫再三,还是给了工作人员了自己的卡。
  他举牌子举得手心出汗,潮潮的很难受,签完字,台上又有一场学校学生的舞蹈表演,灯光暗了下来,他便趁机离开宴会厅去洗手。
  刚洗完手走出去,乔抒白迎面撞见方才的女孩儿。
  她看见乔抒白,愣了愣,乔抒白对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她在后面说:“刚才我表姐告诉我,就算你拍到了,他也不会和你吃饭的。”
  乔抒白回头看她,她的表情很认真,脸颊鼓鼓的,也很可爱,乔抒白便笑了笑,说:“是吗?”
  “我表姐姓富宾恩,她也拍到过展慎之的晚餐的,”女孩儿认真地说,“你下次不要这样冲动了,容易得罪人,我爸爸好生气,他很有势力。”
  “好吧,”乔抒白道歉,“对不起,我太不给你爸爸面子了。”
  女孩儿才点点头:“他想拍下来给我做生日礼物呢,我表姐也打电话劝过他了。”
  可能是因为有家庭所有的宠爱,她看起来既天真又善良,是乔抒白憧憬得嫉妒不起来的模样。乔抒白看着她的脸,不禁开始走神。
  “不过我表姐说,他会打两倍给你补偿,”好像发现乔抒白表情奇怪,她想了一会儿,忽然安慰起他来,“你赚钱了呢!”
  乔抒白笑了一下,又说了一次对不起,问她:“谢谢你告诉我,那我补一件生日礼物给你道歉好吗?”
  女孩儿愣了一下,小声说不用了,转头跑走了。
  乔抒白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宴会厅,站在门口,不太想进去,有些心灰意冷地靠在门边,遥遥地望着舞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拿出手机,发信人竟然是展慎之。
  打开短信,展慎之给他发【刷错卡了吗?】
  【没刷错。】乔抒白倚着门,想转移注意力,便随意打字,开了开玩笑,【听说展区长会给拍下晚餐的人两倍赔偿,想赚点。】
  过了几秒钟,展慎之回复:【暂时没那么多钱,只能陪你吃饭了。】
  第61章 爆米花与康复
  和金金走出学校体育馆的门,由最近更新的风力系统所制造的,摩区十点的温柔夜风,轻轻吹拂着他们。
  去年年初,宵禁取消后,自由的氛围席卷了耶茨。
  夜间的商店和娱乐场所重新开业,学校图书馆旁广受欢迎的爆米花餐车也开着,用音响播放电子音乐吸引客人,空气中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金金想吃,乔抒白站到学生里替她排队。
  等爆米花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今晚的经历完美得让他不敢相信。重新和展慎之联系上了,有一个不算太坏的开始,甚至还阴差阳错骗到了一顿饭。
  并将此列成新教民区的神正在庇佑他的证据之一。
  乔抒白买了两份爆米花,打算带一份回家给安德烈当宵夜。
  和金金走在停车区,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去,见展慎之站在不远处的一台车旁,身后跟着一个保镖,对面站着方才与乔抒白竞拍晚餐的那位富商。
  富商看乔抒白的眼神,已不像方才那样满含隐怒。
  乔抒白让金金先进车里,而后走过去,和展慎之问了声好。
  “这么巧,”展慎之温和地对他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袋子,“买了什么,这么香?”
  “爆米花,”乔抒白顿了顿,假装客气地提起袋子朝他那递,问了一句,“你要吗?我买了两袋。”
  没想到展慎之对他笑了笑,而后伸手接过了他的袋子,还说:“谢谢。”
  乔抒白没反应过来,手指还捏着提带,被展慎之轻轻拉了一下,才赶紧松了手,有点干巴巴地说:“不用谢,你喜欢就好。”回过神来,立刻决定,金金手里那份爆米花决不能带回家,被安德烈发现没有自己的份,一定会在家大吵大闹。
  “我在和托德先生聊天,和他解释拍卖的事,”展慎之十分自然地把乔抒白的爆米花拎在手里,微微低下头,看着乔抒白,询问,“原来他本来想拍晚餐当做送托德小姐的生日礼物,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起选份礼物送给她吧。”
  乔抒白总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只能点点头:“好。”又转向托德先生,说了句抱歉。
  托德先生大度地摆手,夸了展慎之几句,便离开了。
  乔抒白也想走,又听展慎之开口问:“去哪吃晚餐,有没有想好?”
  “我都可以。”乔抒白抬头,发现展慎之大概是和托德先生握手时迈了一步,靠近了他一点,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他想给展慎之留个好印象,也不想表现得目的性太强,免得展慎之产生戒备,自认为非常得体地后退了少许,体贴地说:“我们就在摩区选一家吧,我时间多,什么时候都可以。”
  展慎之却说:“我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来摩区。这样吧,我让秘书在新教民区挑几家,发给你选,可以吗?”
  乔抒白点了头,再次非常体贴地问:“你的秘书还是温悦吗?让她把餐厅发给我就行了。”
  “……”展慎之看着乔抒白,嘴唇动了动,最后简短地说,“我会给你发。”
  回到车里,乔抒白回味着方才自己在展慎之面前的表现,觉得自己这样沉稳进攻的策略还是不错的。金金把爆米花递到他面前,问他:“另外那袋呢?”
  “送人了,”乔抒白才想起来,叮嘱,“在车里要把爆米花吃完,不能被安德烈发现。”
  晚餐定得比乔抒白想象中近,在三天之后。
  乔抒白看了展慎之发来的餐厅名单,不大想麻烦展慎之跨区,迟迟选不出来。
  展慎之竟然没等多久,就打来了电话,态度良好地问乔抒白有什么想法,看他一直没回消息,是不是在决定上有什么困难,一副最近在摩区的工作实在不忙,突然有空跨区关心市民的样子。
  乔抒白当然也来得正好,他已经很久只能听见展区长在新闻中发言,又自作多情地觉得展慎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比在摄像机里的更低沉和温柔,巴不得展慎之一直不要挂,便开始对每一间餐厅评头论足,以拖延时间。
  两人说了许久,最后莫名其妙地定在了马士岛区,一间离新教民区很近的区域的新景观餐厅。
  考虑到展慎之的身份,乔抒白主动让金金订下餐厅,包了场。
  时间便很快到了和展慎之约定的日子,乔抒白下午有事要做,先带人去教训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手下,结束后立刻赶往理发店,将头发弄短了一些。
  他还是穿不惯正装西服,洗过澡之后,在更衣室换了很久衣服,最终学着晚宴那天的展慎之,穿了衬衫西裤,便出发了。
  马士岛区那家新餐厅建在洼地边。
  最近马市岛和摩区联合改造了那片原本被称为地狱的洼地,放置了许多大型绿色塑胶植物,遮住黑色的沥青面,形成了远看像森林一般的景观。
  乔抒白走进餐厅,展慎之已经到了,两名保镖站在门口。
  看见乔抒白,展慎之站起来,十分绅士地和他握了握手,两人一坐下,便问乔抒白:“是不是剪头发了?”
  而后他们开始了一顿氛围不错的晚餐。
  展慎之一定要将乔抒白拍晚餐的钱转回去,和乔抒白说了些最近摩区的趣事。
  乔抒白则将自己工作里的阴暗面全然抹除,在话语间,为自己塑造出了一个勉强上得了台面,较为积极向上的形象:在新教民区为事业而打拼,出于同情,跟以前受过罪犯压迫、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安德烈住在一起,耐心地照顾着他,同时大方地对待身边的朋友,最大的愿望是世界和平,耶茨再也没有犯罪!
  两人相谈甚欢,以至于意外发生的时候,乔抒白甚至还是笑着的。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大脑并没有意识到,但身体反应很快,仿佛眼球一捕捉到餐厅的服务生从账单下拿出那柄激光刀,身体便已经在几乎同一刻下意识地站起来,倾身伸出手去,不要命般用力地推了一把。
  蓝色的光在眼前闪过,乔抒白先闻到一阵焦味,而后才是随之而来的剧痛。
  乔抒白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太久不吃苦头,对疼痛的忍耐力完全消失了。他疼得腿软,往前扑,上身压在没吃完的甜品上,看不清自己的手,只看到满桌的血,还有展慎之拔枪的手。
  失血和疼痛让他耳朵像被堵了起来,他趴在桌上,脊背僵硬着。
  过了几秒,展慎之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桌上拉了起来,他才听见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展慎之的声音:“你怎么样?”
  展慎之说得很快,声音很急。
  乔抒白全身都麻痹了,紧挨在展慎之身上,张嘴喘着气,垂下眼,看见地上也全是血,那名服务生趴在地上,还没看清楚,展慎之抬起手,捂了他的眼睛。
  在展慎之手指的缝隙,乔抒白看见一名保镖拉住了那服务生的腿,另几名围在他们身边,护着他们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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