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平时要么吃食堂要么点外卖,有空也都是跟朋友们去外面吃吃吃,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菜市场这种地方。
对菜市场的记忆好像还停在小时候,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去买菜……
菜市场里除了菜,还有好多卖熟食的店。小时候跟她老豆去买菜,易新开还在旁边买青菜,她已经跑去烧味的档口前对着烧鹅流口水了。看了没多久,又回头去央着爸爸给她买。印象中,菜场里有好多小店,卖卤味的,卖台山粽的,卖糯米鸡的,卖糕点的……
不得不说,还有点怀念。
“我都好多年没来过这种地方了。”她突然想易新开了,“我不会做饭,平时也没机会来。”
“我倒是有空就逛菜市。”李均意说,“心情不好也会来。”
她奇怪:“心情不好来菜场?”
他点头:“很烦的时候就去逛菜场。看新鲜的蔬菜瓜果,鸡鱼海鲜,看别人买,看店家卖,看那些热热闹闹的场景,我会觉得平静很多。”
“还以为要去教堂你才会平静。”
李均意似乎不想继续那个话题,指了指面前的市场:“想吃什么你看着点,买好菜回去我给你做。”
易慈停下脚步:“你做什么好吃?”
他太不像会做饭的样子,那张脸实在长得太贵,太不食人间烟火。
李均意答:“一开始学西餐和西点,后来慢慢学了些中餐,学得杂,只要感兴趣就自己做着玩,你爱吃的菜我应该都会做。”
易慈有点不信:“我爱吃什么?”
“肉类,大多高蛋白高碳水的食物都很喜欢,很爱喝汤。你不太挑剔做法,蒸炸煮烩炒都可以吃。汤,糖,烫,这类长胖元素你最喜欢。酸甜苦辣,你唯独不太喜欢苦味的菜品,带一点苦味都讨厌。”李均意答得很顺,“你以前连龟苓膏都不怎么爱吃。另外,很不爱吃青菜。”
她听得居然有点慌张:“你这么了解我啊。”
“我可能不完全了解你,但我知道你的口味。可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他问,“你现在口味变了吗?”
易慈愣了几秒。
“没有吧。”她盯着菜摊上新鲜的小油菜,“我现在还是不太爱吃青菜。之前在队里的时候营养师要求我每天喝一大杯蔬菜汁,我都当凉茶喝的。”
李均意听完笑了笑,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蔬菜区走到尽头,她左看右看,一句话没讲,不讲话就是不想吃。等走到水产区才有了些兴趣,凑近去看水箱里的鱼虾。
她裙子有点长,屈膝去看的时候自己也不注意,怕裙摆拖到地上的污水,李均意赶紧伸手帮她提了提裙子。
“我要吃鱼。”她笑着指了一条红斑,“李均意,给我买鱼!”
第46章
李均意提着她的裙摆绕到另一边,又靠近她一些:“小慈,以后在比较吵的地方你尽量不要站我右边说话,我右耳听力比较差,有时候会听不清楚。是要这条红斑吗?”
听不见?
易慈偏过身子去看他的耳朵。
“平时不需要那种……助听器一类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不戴不影响日常生活。”说完也没有延伸的意思,“是要这条鱼吗?我去叫老板。裙子拖地了,你站直。”
说完就走开了,去找老板买鱼。
感觉到对方回避问题的态度,易慈没有再追问,凑过去跟他一起看老板捞鱼。
从普通的社交距离出发,她能够理解对方的点到为止。避而不谈代表了一种态度,他选择关掉那扇门。原因或许有很多,自我保护,不够信任,不愿输出太多不好的情绪……换作别人,她能够理所当然地想通这一点,理解对方并且停在门外,那是一种礼貌和分寸。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大大咧咧的小姑娘了,潜台词是能看懂的。
能理解,但对他而言,她不想只停在门外,她想走进去。
上秤,付钱,等老板收拾。案板上那条鱼被开膛破肚,刮去鱼鳞。他们并肩站着,静默地看完一条鱼的死亡过程。
“怎么做啊?”易慈问。
“蒸吧,这鱼做太复杂糟蹋了。还想吃什么?”
买完鱼,又看了看各种档口的不同肉类,想到什么就立刻告知:“想吃啫啫煲,猪润可以吗?”说完又否定自己,“算了算了,做别的,你不怎么爱吃内脏。”
可李均意已经走上前去看摊上的猪润是否新鲜了,闻言顿了顿,问她:“我不爱吃内脏?”
“不是吗?”肉档这边的市场有些吵,易慈靠近他一些,扯着嗓子说,“以前跟你去牛杂摊,你只挑肉、筋、腩吃,不怎么吃杂。你是不是还觉得你表现得不明显?每次在别人面前还是会假装吃一点,你不喜欢吃什么不会直接说的。”语气很得意,“我早就把你看穿了。”
李均意瞥她一眼:“把我看穿了?那你分析分析,我到底爱不爱吃苦瓜?”
“苦瓜……”易慈这次想了蛮久,“爱吃吧,我看你每次吃得都很开心啊。”
“你真会分析。”李均意笑着摇摇头,“还想吃什么?赶紧点。”
也不跟他客气,想了想,易慈开开心心地表演了个报菜名。说完她有些许不好意思:“想吃的都很普通。我是不是该说些鲍参翅肚,或者是比较复杂的菜来让你大显身手?可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从小就吃些普普通通的东西长大,但也吃得很快乐。”
“把普通的菜做好也很不简单。”李均意答她,“家里不像餐厅设备那么全,你点的菜刚好我那儿都能做。”
他们菜场里来回穿梭,一路挑拣。她一个素菜都不说,李均意也懒得管她吃不吃,在一个老婆婆的小摊上挑了些小菜。
菜摊上红红绿绿的新鲜蔬菜看得人心情很好。
付钱的时候,易慈拿起篮子里两个小番茄放到眼睛的位置上,朝他做了个鬼脸。
“要去哪里给我做饭吃啊,你的狐狸窝吗?”声音是笑着的。
付好钱,李均意把菜放到篮子里:“对,我要带兔子回狐狸窝了,你怕不怕。”
为什么我是兔子?奇怪,但也没问。易慈用手随便擦了擦那两个小番茄,直接丢进嘴里:“有什么好怕的。”
李均意忍不住说她:“没洗过,脏不脏。”
“不干不净,吃了没……哎呀,李均意,不要拍我的头!”
出来的时候看见有卖糍粑的,当时她只是看了李均意一眼,一句话没说,李均意倒是秒懂了,心领神会地去给她买了一碗。
“就只买这个,再看见什么零食都不买了,不然等下你又不想吃饭。”
这是过去放学和她一起回家他总是要重复无数次的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们都笑了。
她用竹签子戳了几个糍粑丢进嘴里:“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吃饭,你想太多。”
一次好像没那么浪漫的菜市场之旅结束了,是真的很不浪漫,更像跟家里人出来随便买个菜。原本做好心理准备在高级餐厅装一晚上端庄的易慈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开始十分期待今天的晚餐。
几口吃完糍粑,上车返程。在路上她虚情假意地提了一嘴:“第一次去你住的地方,应该给你带点东西呢,空着手去多不好意思。”
李均意回她一句:“你不是带上嘴来吃了么。”
易慈笑着点头。“对啊。”说完忍不住又开口损他,“你平时也会开着超跑去市场买菜吗?”
李均意反问她:“不可以吗。”
她哦一声,仍是笑:“可以可以,开超跑去买菜超酷的。”
他住一个很漂亮的两层小楼,带露台和小花园。
进门,易慈一边换拖鞋一边问他:“你家没人吗?”
他问:“你还想有什么人。”
“不是应该有那种管家吗,你一进门就跑过来叫你少爷,然后接过你的衣服……”
李均意白她一眼,伸手想拍她脑袋,易慈笑着躲了躲,顺手把他手里的菜篮子抢过去:“少爷怎么能拿这么重的东西,我来提。”
他的厨房很大,占据一楼一半的面积。
易慈不知道他怎么会觉得“家里不像餐厅,设备不全”,为什么要那么谦虚呢,他的厨房大得有些离谱了,很像是按照餐厅标准来修的。
还在打量陈设,她看见李均意打开了正对厨房的唱片机,很轻缓的古典乐流淌出来。
他进了厨房,挽起袖子开工。易慈很自觉地走到他边上打下手,拿起菜心去帮忙洗菜。能做的不多,洗完菜就无所事事了,在旁边观摩他怎么做饭。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在纽约的时候。那时候手还不太灵活,一开始学用刀,就当练习手腕协调能力,挺有用的。”
易慈不说话了。
李均意开始赶她:“你无聊就随便看看,房间都可以进,别拘束。”
易慈哦一声,走出去参观他的狐狸窝。
一楼走出去是一个小花园,看得出来花了心思好好设计打理过,简直像个小型植物园,走进一片绿意盎然中,周身全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绕了一圈,易慈在墙边的小角落发现了一些香料和小菜,迷迭香,罗勒,薄荷,香菜,小葱……只能认出这些来。
看过一圈,她又上二楼大概看了看。这一层的整体装修很复古,很像旧电影里的那种房子。木地板上铺了做旧地毯,墙上挂了很多看不懂的抽象画。易慈是个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的人,但路过墙上那些线条夸张、色调阴郁的画作时,她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这房子大得简直像迷宫。她慢悠悠逛着,看柜子上的那些精美的工艺品。
一路逛到右侧,只见尽头墙上挂着一幅和之前那些抽象画风格很不同的画,这终于是暖色调的画了。主角是一个牧人和一只羊,地点像是在一个类似悬崖边缘的地方,牧人正朝着快要掉下悬崖的那只羊伸出手。
右手边尽头房间有一个大房间开着门,里面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奇怪的是,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再往深处看,阴影的角落里似乎有个像柜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帘都拉着,整层楼看起来暗沉沉的,颇有几分恐怖片氛围。
看过一圈,易慈对他这房子的评价是华而不实。装饰得倒是有模有样的,估计经常有人来打扫整理,可气氛死气沉沉,压根没什么生气。不得不说,她感觉这宅子跟他气质是很一致的,美而空洞。唯一值得夸一夸的地方就是那个小花园角落里种着的香料小菜,整栋房子就只有那儿和厨房看起来比较温馨。
回到楼下 ,易慈随手拿起边上一本他看到一半的书翻了两页。很奇怪,他居然在看一本讲种植的专业书,书签夹着的那一页讲的是桃子丰产早果的关键技术。
觉得有意思,想着问问他怎么看这个啊,抬起头一看,看见他低着头切菜的身影,很专注,这人切菜的样子也很优雅。她看了片刻,没有出声叫他,只是看。
沙发很舒服,他还放了那么轻那么缓的曲子,太过安全舒适的氛围,又看了几页桃子丰产的技术要点,越看越困,最后居然直接靠着沙发睡着了。
她做梦了。
很短,很急的一个梦,大概是上赛场争分夺秒的那种节奏,而自己正在用比赛状态往前奔跑。奇怪的是明明看到了终点线,可自己怎么都跑不到头,一百米不应该跑那么久。她有些着急,提速。突然,右腿膝盖处有剧痛传来,她疼得跪倒在地。再抬头看,跑道消失了,而自己置身一片海中,身体不断下沉,没有知觉。飘了不知道多久,面前的海水忽然从中间分开,一分为二,有人从海水里出现,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吓得睁开眼后,先看到的是拿着一条毯子往她身上盖的李均意。
他们对视。
易慈突然松了口气。
“怎么在哪都能睡。”他说。
“你的沙发太软太舒服,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她只能这样答,“我睡了多久啊?”
李均意拿毯子将她随意一裹:“汤煲好了,菜还没炒,在等你睡醒。”
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
空气里是汤的香味。他去了灶前忙碌,易慈站起来,隔着操作台看他,她看到他袖子挽了起来,左手手腕上贴了什么东西。问是什么,他说手腕偶尔累的时候需要用一下理疗贴。
那以后都不要做了,免你受累,我们出去吃。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她突然有些失落,站在边上看他炒蔬菜,知道自己碍事也偏不走,就盯着他的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