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深夜的急诊大厅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叫喊声和哭声。宋思衡站在人群的背面,手掌被划破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暗红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沁出,顺着手掌淌过手指,滴落到了地面上。
  宋思衡盯着那一滴滴的深色血印,脑海逐渐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医生忽然大步走了出来,对着人群喊道:“谁是杨晓北家属?”
  宋思衡猛地清醒过来,回头答道:“我!什么事?!”
  “患者有没有心脏病史或者其他基础疾病?有没有服药经历?”急诊大夫声音急促。
  “什么?”宋思衡一下愣住了,“心脏病史?!”
  “对。这很重要。”
  “我不知道,没听他说过......”宋思衡先是摇头,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问这个?他现在有什么异常?!”
  “杨晓北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心率一直降不下去,血氧也上不来。如果只是短时间的一氧化碳中毒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症状,高流量吸氧和静脉注射后应该就能缓解。你是他的家属吗?有没有病史你不知道?!”
  宋思衡的手无法克制地开始颤抖:“不可能,不可能,他是游泳运动员,怎么会有心脏病史......”
  “医生你说清楚一点,他有什么明显指征?他有没有脱离危险?之后他会怎么样?”情急之中,宋思衡一把攥住了急诊医生的手臂,不停地追问。
  这时,护士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站在急诊医生身旁,挨着他的耳侧说了两句什么。
  急诊医生面色一变,立刻指向了走廊深处的方向:“去,喊心内专家会诊!”
  护士连连点头向里跑去。而宋思衡眼见着这一切发生,却只能站在原地,眼看着医生和护士离他远去。
  门外又有救护车的声音传来,尖锐的鸣笛声刺破夜空。
  这个城市每天都有无数的意外发生,有无数人跟爱的人天人永隔。
  宋思衡浑身脱力地站在抢救室门口,他抬眼看到走廊尽头跑来了两个医生,所有人都脚步匆匆,每一步都像在他的心头重重碾过。
  很快,杨晓北的病床前围站了一群人。护士又推着新的机器进了抢救室,滴滴哒哒的仪器报警声传来,每一声都像是利刃一般,一刀刀割破宋思衡的心脏,喷溅出殷红的鲜血来。
  杨晓北,你不是要去国外集训吗?
  你不是说这时候自己要在澳洲享受阳光沙滩吗?
  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身体好得很吗?
  杨晓北,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这个骗子!
  宋思衡背靠着抢救室冰冷的墙壁,掩面流下了眼泪。
  【??作者有话说】
  前文关于小羊的一些伏笔也要揭开了(戴上墨镜
  第41章 引线
  “不行,心率还是太高了。”医生连连摇头。
  “利多卡因!”
  护士啪地掰开透明的安瓶,抽出液体,快速地推进杨晓北的手臂。
  杨晓北的呼吸面罩蒙上了水雾,但人却始终紧闭着双眼,微蹙眉头,表情痛苦。
  “不行,不行,心率又掉下来了。”
  人声嘈杂,抢救室里乱作一团。
  宋思衡站在人群后,看着杨晓北的卫衣被扯开,急救医生和护士使出浑身解数,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却迟迟没有恢复正常。
  直到最后一针药水被推入。
  杨晓北似乎长叹一口气一般,胸口起伏的频率变得平稳,人也陷入了昏睡之中。监护仪滴的一声,波纹才渐渐回到了正常跳动的频率。
  医生和护士如释重负,紧张的气氛这才微微消散。
  护士后背出了一层的汗,浸透了半边的衣服。
  宋思衡忙赶上去,声音有些抖动:“怎么样?是脱离危险了吗?”
  护士平复下呼吸,看向他,抬起手背擦去额头的汗:“只能说暂时安全了。”
  “家属先在这里守着,医生会开药。随时看着点患者的状况。”
  宋思衡机械地点了点头,手撑着栏杆靠在病床一侧,看着杨晓北陷入沉睡的脸,一时无法言语。
  -
  凌晨两点,李恪接到了宋思衡的电话。
  他赶到医院时看到了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又看向了宋思衡。李恪没有多问什么,径直去办好了所有手续,把杨晓北送进了顶层宽敞私密的私人病房。
  “要不要送你回家?”李恪办完一切后问宋思衡。
  “不用了。你回去吧。”宋思衡叮嘱他,“我上午有两个会,你帮我去一下。靳书明那边暂时还不急,可以先缓一缓。”
  “知道了,你别操心了。”李恪说完,回头望了两人一眼,然后才推门离开。
  月亮升起又落下,冷白的月光透过百叶照进了病房。
  宋思衡一夜都没有睡,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杨晓北。抢救过后,他被换上了蓝白色的病号服,胸前留下了按压后的红紫。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宋思衡只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很陌生。
  -
  早晨七点半,医生查完房,把宋思衡叫到了楼下的医生办公室。
  “什么意思?”宋思衡听着面前的医生讲了很久,却仍旧理不清头绪。
  “我们调到了他过往的就诊记录。”医生打开面前的系统页面,“他之前来过我们医院,自述十五岁时有心脏手术的经历。 我们现在怀疑是之前那次手术没有做好,导致现在因为中毒缺氧心脏问题复发。”
  “他十五岁做过手术?”宋思衡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追问,“一般这种心脏手术都是从哪里开刀?”
  “他做的应该是微创,像他当时那么大的年纪,要么是一侧腋下下方,要么就是胸肋中间。看患者具体的身体条件。”
  宋思衡有几秒钟忘记了呼吸。
  杨晓北胸骨间的瘢痕,根本不是什么洗掉的纹身。
  “他是什么时候来医院的?”宋思衡追问。
  “去年就来过了,后来又来复诊过两次。”医生指了指屏幕上的三个日期。
  宋思衡竟记得这几个日子。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杨晓北的那些不告而别......宋思衡不敢再往下细想。
  宋思衡闭上眼睛缓了好几秒,还是不愿相信:“但是他去年还做过体检,那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
  医生很快调出了另一个页面:“你是说这个吗?去年他的确在我们体检中心检查过,但是只查了传染病四项。心脏问题做传染病检查是查不出来的。”
  “但是我看过他的体检报告,应该不止查了传染病。”宋思衡努力回忆着那一沓体检报告,却发现记忆极其模糊。
  “其他检查我们就不清楚了。不过如果他有一直吃药控制,血象上可能也看不出来。或者,他有意要向你隐瞒......”
  医生也只得点到为止,不再向下说了。
  宋思衡沉默了片刻才问:“能查到他的用药史吗?”
  “我这里只能查到近期从我们医院开出的药单。”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几行字。
  宋思衡凑过去一看,是几串看上去极其复杂的药名。
  他蹙起眉头:“您能解释一下吗?这些药都是什么效用?”
  “这两个都是进口药,价格也比较贵。一个疗程下来至少要十几万。”医生指着其中两行字说,“对于他们运动员来说,这个药效果很好,可以控制症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是也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宋思衡兀地抬头。
  “用药久了反而会加重心脏负担。”
  宋思衡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拇指关节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角。
  “怎么会这么突然......他平时看起来很正常,还经常练游泳,为什么.......”
  “心脏问题很复杂,牵扯到很多因素,如果他是运动员就更难判断了。日常训练强度比较大的话,心脏的不适可能会跟平时过劳后的心肺问题混淆。像他这种情况,如果小时候做过手术,但是手术没有做好,就等于是在体内植入了一个不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那根引线什么时候会被引爆。”
  医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昨天问过当时接诊他的医生,那位医生说他来第二次的复诊的时候,就建议他尽早做二次手术。但是他拒绝了。如果那个时候把手术做了,现在的情况也不会这么糟。”
  宋思衡倏地抬头:“拒绝?他有说拒绝手术的理由吗?”
  医生叹了口气:“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等他清醒了,你亲自去问吧。”
  -
  宋思衡坐上电梯回到了病房。
  昨晚急诊抢救过后,杨晓北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情况仍然不算稳,仍旧靠着持续的药物输入才维持着体征。
  宋思衡走到了病房门口,却迟迟没有推门进去。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害怕见到那个虚弱的杨晓北。
  走廊幽长,整个顶层不过两三间病房,他们这间在最深处,四周极其安静,静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被风轻轻拍打都清晰可闻。
  宋思衡连眨眼都有些费力,原本澄澈的眼睛爬满了血丝。
  他忽然觉得他们之间所谓的包养协议是多么荒谬。他立下了那么多规矩,不想让杨晓北知道自己任何一点隐私。结果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上午,李恪把所有本需要宋思衡参加的会议妥善安排好后,又驱车赶来了医院。
  顶层的电梯门打开,李恪抬头看到宋思衡就站在走廊尽头。医院的窗户都做了防护,只能打开一个不到30度的倒角。
  春日的微风从窗户的下沿吹了进来,宋思衡的发梢被轻轻吹起。他却站着一动不动。
  “怎么样了?”李恪从身后轻拍他的肩膀。
  宋思衡迷茫地回过头来,眼神空洞。哪怕是在被徐朗撬走供应商的那天,李恪都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宋思衡缓了好几秒钟,才开口:“还不是特别好。医生说要继续观察。”
  “这......是怎么回事?”李恪轻声问。
  昨晚情况紧急,来时匆忙,李恪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思衡看向他,低声说:“宋钦想杀了他。”
  短短六个字,李恪一下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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