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穆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穆垂下头,没说话。
  “啪”,陈母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痛心疾首说:“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礼义廉耻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你们……我……我……”
  她气得身子向后仰去,陈穆赶紧上前扶住她:“娘,你别生气,是儿子不好。”
  陈母甩开他的手:“你别扶我!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你别叫我娘。”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往外走去:“我没脸见你爹,见你们陈家列祖列宗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天天见到你们这些肮脏东西。”
  没走几步,突然一个跟头摔倒地上。
  陈穆惊呼“娘!”立刻扑过去,扶起她。
  她额头磕出血,双眼死死闭着,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陈家一日之内发生巨变,陈穆丧母,休妻,令整个梁溪都震惊了。
  杨青蓉先是被陈家扫地出门,后又遭杨夫子拒之门外,并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更引梁溪人猜测陈母突然去世与她有关。
  为了避开那些闲言碎语,杨青蓉躲到了南泉镇,她是想离开陈家,但没想过会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和代价离开。
  陈母去世后的头一个月,她一身素白衣裳,作为对陈母最后尽的一点孝道。
  杨青蓉在南泉镇租借了一间破旧的小屋,以替人浆洗衣裳勉强过活。郑士潼找到她的时候,她双手都洗脱了几层皮,他心疼的不得了。
  “跟我走!”
  杨青蓉甩开他的手:“郑公子,请你自重。”
  “你已经不是陈家娘子了,还怕什么?”
  “我早就跟你说过,守礼只在乎我本心,与我是不是陈家娘子无关。”
  他盯着她那双通红的手说:“你洗衣服是想挣钱谋生,我这里有份工,虽然累,但比你天天洗衣服要强些,挣的钱也多些,你想做吗?”
  杨青蓉本不想受他的好意,但自己天天这样洗衣服,双手洗废了恐怕也挣不了多少,于是问:“什么工?”
  “我们军营里缺个厨娘,负责洗菜烧菜,一个月100钱,如何?”
  “100钱?这么多?”
  “对。你要做吗?”
  杨青蓉思索了一阵,“好。我什么时候能去?”
  “先把你的手养好,三天后去镇外营地找我,”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放在地上,“这药膏我放这儿,你若不想要就让别人捡去吧,我先走了。”
  郑士潼转身离开,他没有走多远,躲在一个巷子里偷看。
  杨青蓉弯腰捡起地上的药膏,转身回了家。
  他开心地笑了。
  三天后一早,杨青蓉一身黑衣来到军营,她紧张地守在对军营外的士兵说:“我找郑士潼。”
  “郑副将外出带兵操练去了,你跟我来。”士兵直接将她带去伙房,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把她留在伙房里。
  伙房里有十来个士兵,应该是郑士潼跟他们打过招呼,看了眼她就各自忙去了。
  杨青蓉有些不安,士兵带她进伙房后,她就站在原来的那一小块地方,一步也不敢挪动。
  军营里都是男子,一个女子突然闯入,惹得军营里士兵都找各种借口来伙房,怀着稀奇的眼光盯着她看,把她盯得更加站立难安,只想赶紧逃走。
  “去去去,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一个大胡子轰走了伙房外的士兵,对杨青蓉说:“杨姑娘别怕,那些小子没见过世面。”
  “有,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马上就中午了,一会儿会有人送菜过来,你去营外转悠转悠,见到有人推着板车送菜,就带他们过来,我姓胡,这里人都叫我胡四哥。”
  杨青蓉点点头,去了军营外等着。
  没多久她就看到一队士兵从营外回来,他们全身都湿淋淋的,手中拎着外衣说说笑笑。郑士潼走在第一个,他头发都湿透了,湿衣服紧紧贴着身体。
  杨青蓉躲到一棵树后,看着这群人进了军营,他们身后走过的地面是一片湿漉水渍。
  第13章 红盖头(12)
  杨青蓉靠着树干,脑子里闪过刚才他与身边士兵说笑的模样,笑容爽朗,如同头顶的骄阳那般灿烂。
  “躲这儿偷懒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郑士潼站在她身后,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的褐色军服,只是头发还是湿着。
  “没有,我在等送菜的。”
  郑士潼笑了笑,知道她做事一本正经,就不再打趣她,“我知道,我去过伙房找你。”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来这里找她。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第一天来还习惯吗?”
  “还行。”
  “胡四哥人不错,炒的菜也好吃,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说。”
  “嗯。”
  “将军治军严明,没有什么事不要在军营里乱跑。若是被抓住了,我也保不住你。”
  虽然知道她言行谨慎,不会出什么乱子,但还是叮嘱一声他才放心。
  “知道。”
  她说话都没几个字,郑士潼歪着头看她,抱起双臂有些不满地说:“你不想跟我讲话?你就这么对你的恩人。”
  “没有,只是……不知该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平日里跟我顶嘴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到了军营里就哑巴了?你怕我?”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问。”
  “你为什们突然打陈穆?”
  郑士潼直直看进她眼里,“你清楚我为什么打他。”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他的声音微沉,“上次你说来南泉镇是为了清净,以你的脾性,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你是不会不声不响一个人跑来这种陌生的地方。所以我就去找陈穆问,结果撞见了他和苏秋私下见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一时气不过就上前把他揍一顿。”
  杨青蓉沉默了半晌,“你不该插手我的家事。”
  “谁说我是为了你,我为了苏秋不行吗?搞大别人的肚子,气走自己的媳妇,这样的男人不该打吗?打他一顿还是轻的。”
  杨青蓉:“……”
  她不知该说什么,面对着郑士潼,心里总是很别扭,梁溪人误会他们二人不清不楚,她想跟他撇清关系,可他却寸步不离,为她出头,替她谋出路。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跟他说声:“谢谢……”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郑士潼侧过身子,故意又问了一遍。
  “没听清就算了!”她恼怒道。
  不远处几个农夫推着装满菜的板车往军营走来,杨青蓉立刻摆脱他,向农夫走去。问清是来给军营送菜的后,就帮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农夫将车子推进军营,郑士潼也上前搭把手。
  菜送进伙房,胡四哥见郑士潼在一旁,有点不敢使唤杨青蓉。
  郑士潼说:“别顾忌我,人是我找来的,但是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准让她偷懒。”
  “是,那……杨姑娘,你把菜洗了,水缸就在外头。”
  “好,”杨青蓉拖着一筐大白菜往外走。
  那筐白菜有些重,她努力往外拖,并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费力,地上拖出一道痕迹。
  她蹲在水缸旁洗白菜,郑士潼就在一旁悠闲地看着,时不时指点一二。
  “那根白菜没洗干净,上面还带着泥呢。”
  “那根白菜叶子烂了,摘下来扔了。”
  “你洗得好慢,等你洗完,伙房菜都做完了。”
  ……
  被他唠唠叨叨念着,杨青蓉烦躁的火气都要上头了,可又不能在军营里对他发火,压着心里的火气对他说:“你怎么这么闲?”
  “是啊,早上操练完,我就没什么事了。这不是盯着你干活呢。”
  “不劳您费心,我会干好的,你能不能稍微把嘴巴闭一下?”
  郑士潼蹲在她面前,从水里拎起一根白菜左看右看半天。
  “怎么了?这菜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继续洗,”他把菜放回水里。
  杨青蓉一遍遍对自己说,忍耐,一定要忍耐。
  好不容易将白菜都洗完了,杨青蓉倒水的时候,故意往郑士潼脚边泼去,他连连后退,还是弄湿了裤腿。
  她忍着笑意说:“抱歉,手没拿稳,水泼歪了。”说完拖着菜往伙房走。
  郑士潼在她背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更深了。
  为几千个士兵做饭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临近午膳,伙房里的人忙得四脚朝天。杨青蓉见缝插针地帮忙,灶台上那几口沉甸甸的大锅她颠不起来,但是洗菜切菜端菜还是能应付得来。
  好不容易搞定了饭菜,胡四哥让人将饭菜抬到不同营房,营房外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等着吃饭。
  杨青蓉留在伙房,胡四哥给伙房营的弟兄留了饭菜,但她看着那些菜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全身都散架了一般。
  她背对营房门口而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有人回来了,准备振作精神,起身给他们打菜。
  进来的是郑士潼,她身体里刚凝聚的力量见到他的一刻又散去。
  “来看看你们自己都留些什么好吃的。”
  杨青蓉没说话,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他转了一圈,看到那些饭菜没有动,问:“你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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