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可白荼似乎与她想得不一样……
“奴婢错了,奴婢该死。”白荼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娘娘,别赶奴婢走,别赶奴婢走好吗?奴婢错了……”
“哼——”孙喜来?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错了,你个坏丫头?!”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白荼泪流满面?,悔恨无助,开?始语无伦次,“我是坏人,我就是个大?坏蛋呜呜……”
她哭着哭着,眼前抹黑,一头?栽倒下去。
再醒来?时,白荼在自己?的小床上,昨晚她太累加之?情绪激动?就晕倒了。
她一睁眼见到蓝芷一个人静坐在床前,忙就要下床跪礼。
蓝芷按住了她,面?色沉静道:“我想知道为何?你为何要害我?”
白荼一听?这话又忍不住要落泪,极力控制情绪,才含含糊糊道:“他骗我,他根本不是湘王身边的侍卫,他就是湘王呜呜……”
蓝芷眼中忽亮,直觉这其中好像有事儿,递了帕子给白荼,缓和语气道:“你别急,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扬陵计划落败后,祁溯并未死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筹划。他企图找机会接近蓝芷身边的人,以便宜行?事。
白荼是一个天真烂漫,整日想着钓如意郎君的膳房宫女,宫里的侍卫哥哥见过?不少,可并不认识湘王殿下。
一个意外邂逅,白荼将高大?英武的祁溯认成了宫里当差的侍卫,祁溯也将错就错,故意亲近白荼,骗她替自己?做事。
他说自己?是湘王的侍卫,湘王苦恋兰嫔,也知道这段不伦恋不会有结果,但还?是希望白荼能帮帮痴情的湘王殿下,偶尔将兰嫔的生活琐事告知一二,以慰湘王相思之?苦。
白荼一开?始也是不答应的,奈何湘王的侍卫英俊和善,一笑起来?她就忘了北,哄得单纯的白荼真的开?始为他办事,且多是打听?行?踪喜好,真的都是些不要紧的生活琐事。
这回女儿酥的事,她也知道过?分了,弄不好兰嫔会被她害得很惨。可是那侍卫告诉她,只要此事办成,他就想法子带白荼离开?王宫,八抬大?轿娶她。
她的意中人要八抬大?轿娶她,她从少女时就怀揣的梦终于要实现了,她如何能不心动?呢?
可事实上,这一切真是个梦,她该梦醒了。
那个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不是她的意中人,是个阴鸷心冷、高高在上的皇子。
他欺骗她、利用她,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白荼边说边哭,呜呜咽咽。
那个看上去光鲜高贵的君子,其实内在丑陋不堪,他不仅不识民间疾苦,还?将她们这样卑微的人看得低若尘埃。
蓝芷轻轻抚上了白荼抽噎不止的后背,目光渐深,她开?始怀疑了,祁溯曾经?对她的好,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或者说是缺乏真心,出于某种目的的。
像祁溯这样的人,也许潜意识里一直以来?,只是将她当做一件势在必得的物品,不管她的意愿,只要祁溯想要,他就不达目的不罢休。
而白荼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是祁溯可以随意欺骗利用的人,她的真心,她的感情,似乎一文不值。
那个倔强的小宫女哽咽道:“他说,你如今是兰嫔,还?养着六皇子,不好动?手。若是害贵妃滑胎,进了冷宫无人问?津,他就有法子偷偷将你带出宫。
我……我不明白,他爱慕你,想带你出宫,可他骗我做什么?
他对你的感情是感情,我的感情就什么都不是吗?
他凭什么骗我……
凭什么!”
第27章 蛋炒饭(一)
苏贵妃失血过多, 孩子没保住,一清醒过来就哭哭啼啼朝皇帝要凶手。
为了排除没必要的干扰,早日抓住幕后?黑手, 苏贵妃只得将?自己的小动作和盘托出。
原来,所谓的‘乳香致癫’, 是苏贵妃自己命驯兽房的人传出?来的谣言。
深宫中待久了, 很多女人会?变得疑神疑鬼,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也不例外。
七皇子祁溶生下来就病弱这件事,苏贵妃一直认为是后?宫有人蓄意下毒造成的。她觉得自?己身体康健,怀孕时也谨遵医嘱, 没道理祁溶是个多病的。
一定是有人见?不得她受宠又有孕, 对她的孩子下手。
所以这一回, 她要先下手为强, 故意散播谣言,引人对她腹中的胎儿下手。
哪知后?宫妃嫔没人着她的道,湘王倒是上钩了,卑鄙地利用白荼陷害蓝芷, 好?在小人终究没有得逞, 只是搞了个乌龙。
因为有苏贵妃作死搞事情在先, 皇帝对她滑胎这件事, 似乎少了几分关怀和怜悯, 甚至也没以前那么宠着贵妃了,冷淡了不少。
狩猎场的李公公身份背景简单, 家中清贫就一个年迈的老母, 平时寡言少语、独来独往, 几乎没有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锦衣卫将?他八辈祖宗都翻遍了,也没找出?个合理的理由, 为何要袭击苏贵妃?
苏家自?然不会?认这个结果,加派人手甚至苏家的亲信也介入了,大有死磕到底之势。
不久后?,果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大概月余前,陈锦年秘密找过李公公。
苏阉两党本就斗得死去活来的,这条线索无疑使苏仰崧揪住了陈锦年的小辫子。就此?抽丝剥茧,‘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陈掌印与苏将?军是宿敌,见?不得苏贵妃有孕助长苏家的势力?,所以剑走偏锋,秘密安排了身手矫健的李公公,扮成异兽尨奴接近苏贵妃,伺机谋害皇嗣。
这样的‘真?相’似乎合情合理,又能让所有人接受。
经过两党势力?的不断拉锯,和皇帝的再三斟酌,陈锦年被罢免掌印之职,罚去看守皇陵。
陈锦年离宫那日,张荦要避嫌没能亲自?去送,站在王宫最?高的一座楼上吹冷风。
看着那个高伟的灰蓝身影,在重重的红色宫墙间,一点?点?变小,张荦心中想:或许跟前世相比,他义父的这个结局也不算坏。
陈锦年侥幸留下一命,李公公就没那么幸运了,袭击贵妃谋害皇嗣,是个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因此?被判了最?能化解民?愤的酷刑——凌迟。
行刑前,蓝芷去昭狱看他。
传说中‘不死也得脱层皮’的昭狱,白日里静得像是座寻常人家的偏宅,可细听起来又会?有些不一样,那死寂般的安静中沉浮着深深浅浅的喘息,有些是不屈的呐喊,有些是不甘的呜咽。
蓝芷提着食篮进来,撞见?了新任的司礼监张掌印。
尨奴一案,张荦办得不错,皇帝有意嘉奖。苏仰崧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全力?发动苏党上疏保举张荦进任空缺的司礼监掌印之职。
司礼监掌印负责国家决策中‘批红’的最?后?一步,审核盖印,内阁阁臣都要敬几分薄面。苏将?军这是明目张胆地想将?手伸进内阁了。
皇帝表面慎之又慎地斟酌,其实?早跟陈锦年在离宫之前,就算到了苏仰崧这一步棋。他们本就有意张荦顶上来,以保存和延续陈锦年的势力?。
如果说陈锦年是党争的牺牲品,张荦就是党争的幸运儿。时势造就了他,如果不是苏仰崧日益膨胀的野心,如果不是高深莫测的帝王之术,张荦不会?一路爬得这么快。
新官上任的张掌印面色如水地走上前,“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奉惠妃娘娘之命,来送李公公一程。”蓝芷利落地扬了扬手里的腰牌,其实?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利落。
这腰牌,是她千求万缠才从惠妃手里讨来,惠妃本不赞成她来。
因为虽说女儿酥一事她已澄清,但到底曾被牵涉其中,再来探视凶手,容易招惹非议。
可偏偏,蓝芷是那种,哪怕再深谙这宫中的生存之道,也还是无法?对一些事熟视无睹的人。
民?间对陈锦年的恶语谩骂诸多,蓝芷觉得其中最?深刻的一句,便是‘皇家的走狗’。
一只狗哪怕权势再大,他也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办事。
而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以管窥天罢了。
前世那个雷声轰鸣的雨夜,蓝芷至今记忆犹新。
她被灌了手脚无力?的药丢在大床上,醉醺醺的天子脚步踉跄地一点?点?扑向她。
说是天子,可天子也是人,酒里掺了催情|药,正常人就免不了七情六欲。
蓝芷眼睁睁看着天子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可是真?龙天子,世人眼中最?高贵的男人,面对唾手可得的美人,他竟然不|举了。
皇帝当即就要杀掉见?证自?己窘态的美人,没有人能看到天子的这一面。
千钧一发之际,蓝芷胡乱念了两句词:“灵琐无门,洞天看尽未长存。夜台回首,红尘踏遍不见?君。”
这是才刚从皇帝口中听见?的,他饮醉了酒,念这两句词时深情缱绻,不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这两句大抵出?自?他最?爱的人之手。
果然,蓝芷念完,半醉半醒的皇帝呆呆望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蓝芷侥幸逃过一劫,当然,她当时并未认定皇帝不能人道,那晚或许只是一次意外。
可是后?来,当她为了赢得张荦的注意去争宠时,一次次地投其所好?朝圣驾前送绿章。结果没得到皇帝的青眼相看,但却意外得知了一句话。
许是见?她日日来皇帝寝殿实?在太过执着,有次日头毒得她差点?晕倒,陈锦年叹息地劝她:“皇上不会?召幸嫔妃的。”
这话说得极隐晦,蓝芷却听明白了,那晚不是意外,皇帝就是不能人道了。具体什么原因蓝芷不清楚,但近好?几年,后?宫确实?未曾有妃嫔有过身孕。
其实?很多事这样连起来一想,都有迹可循。苏贵妃明明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女人,可为何还会?有流言说她欲求不满,说她养男宠呢?
因为她确实?欲求不满,皇帝每回去她的长乐宫,怕不都是与她盖着棉被纯聊天。不过这事到底不光彩,宠冠六宫的苏贵妃,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已经吸引不了皇帝了呢?
其他被召幸过的妃子,多半也是这种心态,所以这件事从未有人戳破。
皇帝的这桩隐疾,那日在永宁宫与惠妃对弈时,蓝芷告诉了惠妃。
如今,苏贵妃又有了身孕,惠妃根本不必动手,其他人也不必动手,因为皇帝会?亲自?动手。
苏贵妃本事再大,伪造得了起居注,可伪造不了事实?。事实?上,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他已不能人道,不可能让任何女子有孕。
苏贵妃怀的,是个野种。皇帝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野种出?生到世上?
所以真?正要让苏贵妃滑胎的人,是皇帝。
而苏家势大,与苏贵妃有染的那个侍卫又正是先前与苏家暗度陈仓,密传禁军布防图之人,想来,此?人正是苏仰崧的爪牙,一来二去与苏贵妃勾搭上的。
纵然皇帝吃了哑巴亏,也不能由着情绪不顾及苏家的势力?,简单粗暴地就除掉苏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皇帝派陈锦年精心挑选了一个身手矫健的太监,即是狩猎场的李哑巴。以李公公唯一的母亲作要挟,逼得他心甘情愿地喝下了改变身体的奇药。
他的四肢会?变得越来越发达,身体的毛发也会?越来越旺盛,最?后?再将?他的体毛染成金黄色,背部缝进准备好?的鳞片,尾部粘上狮尾,就真?成了天降异兽——尨奴。
所有人都说尨奴是一只畜生,李公公那只独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他或许真?是只畜生吧,这世道,皇帝想让谁当畜生,谁就是畜生。
蓝芷深深望着监牢角落里那个被锁在兽笼里的尨奴。
他浑身的皮毛失了金黄的光泽,脱落稀疏,凌乱地与被打得模糊的皮肉粘黏在一起。四肢、脖颈都上了重重的枷锁,被丢弃在逼仄的兽笼里。
蓝芷厉声问看守:“都在牢房里了,为何还将?他锁进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