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成敬能够想到的事,他不信这位郕王爷会想不到。
  孙太后久居深宫,对朝廷仪典并不够熟悉,能够这么准确的把握到册立的核心关键,又能让孙太后信任的人,只有他金英。
  思量了一番,金英试探着问道:“王爷,接下来的奏章,还要先送内阁吗?”
  录诏是翰林院的职责之一,这封诏书,便是由陈循老大人亲笔所书。
  若是郕王爷因此而生气的话,势必要牵连翰林院。
  所以金英不仅是在问票拟之事,也是在问自己。
  “送,为什么不送?”
  朱祁钰倒是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淡淡的道。
  “国政大事,岂可因一人之喜怒而更易之?非为政者所为也!”
  这话一说,金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郕王看似说的是票拟之事,但是焉知他不是在暗讽太后娘娘不顾礼制?
  不过话都说到这了,也就不好接下去了,金英便退到一旁,命人去内阁传谕了。
  金英怎么想的,朱祁钰是不知道。
  但是天可怜见,他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当前的局面,宫中大权和京营的大权,还在太后的手中,册立之事他是拦不住的。
  更何况,册立太子是符合礼法的,他也没有立场去阻拦。
  相反的,这个局面之下,册立太子其实是对他有利的!
  册立之事和皇位传承紧密相连,一旦提起册立之事,势必要议论皇位传承。
  现在天子虽然被掳,但是名义上君上仍旧安然无恙。
  擅自议论皇位传承,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既然要册立太子,那么这个忌讳就不怎么有约束力了。
  朝臣们会接受册立东宫,因为这是礼法大义。
  但是要说让朝臣在这种危急时刻,接受一个两岁的小娃娃登基为帝,可就说不准了
  这边思量着,金英又抱着半摞奏章走了过来,道。
  “禀王爷,已传令通政司与内阁,按您的意思,将之后的奏章都先送往内阁,这几本是刚刚送过来,未及送往内阁的,内臣看了一下,里头有兵部和吏部呈送的候选者,还有大理寺呈送的秋决名单,以及一些御史的奏章,都是紧要之事,内臣便擅自做主,直接拿过来了。”
  其实看着多,但是也就是十来本。
  朱祁钰点了点头,拿起来便看。
  头上的还是那些御史的奏章,看完之后,朱祁钰从中间拿出两本留下,其他的依旧丢给金英,道。
  “这些和前头的一样,留中!”
  金英拿起来看了看,之前的那些奏疏,他是没仔细看的。
  但是刚刚那几本,他都是大略扫了一眼的,此刻对内容还有几分印象。
  眼下被朱祁钰扔过来的这几本,基本上都是弹劾王振误国的,至于被朱祁钰留下的两本,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弹劾随行大臣的
  再瞥了一眼之前那一堆奏章当中,被朱祁钰留下的那几本,金英暗自揣测,大约也是同样的内容。
  还未等他想清楚,朱祁钰这样做的原因,便听他开口问成敬。
  “成敬,本王今日命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成敬戒备的看了金英一眼,但是还是道:“回王爷,人已经进城了,正在府中闭门谢客。”
  朱祁钰继续问道:“那命你传话的那几家呢?”
  这回成敬更是犹豫,沉吟了片刻方道:“王爷,那几位,今儿一大早进宫去了,据说是自己递了牌子,求见太后娘娘!估摸着,现在应该在慈宁宫中”
  不管成敬那古怪地神色,朱祁钰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道。
  “如此也好,你命人去慈宁宫外等着,他们一出来,就让他们到集义殿来一趟!”
  成敬领命下去,朱祁钰却将目光投向了金英
  第43章 试探金英(求收藏)
  对于金英这个人,朱祁钰其实是有些拿不准的。
  前世的时候,金英是力主固守南京的内臣之一,但是因为他本就是孙太后的亲信,所以朱祁钰登基之后没多久,就寻了个由头,将他下狱了。
  换句话说,他们并没有太深的交集,金英究竟性情如何,他也不曾仔细了解过。
  但是这次醒过来,金英的所作所为,却不得不让他心生种种疑惑。
  无论是在本仁殿中,还是在慈宁宫中。
  他始终感觉,金英并不是全然倒向孙太后的。
  这种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哪怕是他明知道,这次册立太子的主意,必然是金英给孙太后出的,但是他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册立东宫,早已是势不可挡的,他也从不曾在这件事情上多费什么心思。
  金英若是真的足够老辣,他就应该能够想到,太子册立与否,对于朱祁钰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毕竟一个两岁的小娃娃,能干得了什么?
  他需要解决的人,始终都是孙太后!
  但是很显然,孙太后这么着急下诏立东宫,大概率是觉得,朱祁钰会在册立之事上从中作梗。
  涉及到这种朝局之争,国政大事,孙太后会征询的,恐怕也只有金英一个人。
  他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有意为之?
  朱祁钰想了想,忽然将手里的奏本递过去,道。
  “这是兵部刚刚呈上来,京营提督大臣的候选名单,金公公怎么看?”
  这份名单里头,于谦依旧是按照他之前说的,举荐了三个人。
  为事官石亨,忻城伯赵荣,驸马都尉焦敬。
  虽然之前大略看过,但是金英还是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脑子里却在飞快的思考着,这位郕王爷这么问的用意。
  沉吟片刻,金英谨慎开口道。
  “京营提督大臣,事涉重大,如今京中能掌事的,也就这么几位,兵部的名单拟定的很合理。”
  当然是合理的。
  这份名单,于谦拟的很有门道,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派系。
  朝堂习惯将勋戚武臣合称在一起,但是实际上,勋戚武臣和臣一样,内部也是分了派系的。
  这一点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勋戚指的是勋贵和外戚,而武臣指的则是没有爵位的中高阶武将。
  和明后期不同,至少在天顺之前,大明的外戚还是很有实力的,其中的主要代表就是驸马都尉,从太宗到现在,尚公主的驸马领兵者屡见不鲜。
  这份名单,代表的就是这三个派系。
  石亨善战,年富力强,虽然因兵败被贬谪,但是他的军功是实打实的,算是如今现存的中高阶武将当中的代表。
  这拨人大多是世职的千户百户,算不上显贵,但是却是将门世家,凭借军功晋升上来的。
  优势是能力强,能打能战,但是缺点是没有背景和资历,除非能够凭借军功迈入勋贵的门槛,才算是完成了跃迁。
  赵荣则是勋贵的代表,他的父亲忻城伯赵彝,是跟随太宗的靖难功臣,资历深厚,在勋贵当中有一定的威望。
  和臣一样,勋贵当中更加看重传承和资历,而且臣比的是入仕的年份,勋戚看的却是传承的时间。
  大明最早的勋贵,应该是太祖的开国功臣,不过这帮人大多都被太宗留守在南京,基本被排除到了朝局之外。
  京城当中,资历最深的勋贵,就是靖难功臣,不过初封的一代勋贵,随着英国公张辅的逝世,已经全部凋零。
  如今京中的靖难勋贵,多为二代勋贵和三代勋贵,在同为靖难功臣的情况下,二代勋贵的资历,是比三代勋贵要老一些的。
  这次土木之役,勋贵损失惨重,京城当中残存的靖难勋贵当中,二代勋贵只剩下那么两三位,赵荣是其中较为年轻的。
  毕竟,提督京营的重责大任,若是年纪太大的勋贵,怕是力不从心。
  最后的驸马都尉焦敬,则是外戚的代表。
  作为外戚,最大的特点就是极度依赖于皇权,和勋贵还不太一样,至少勋贵还有一顶世袭罔替的帽子在,但是外戚的权力大小,全看宫中是否愿意重用。
  所以焦敬也可以看做是,孙太后的代表。
  这也是金英所说的,这份名单很合理的原因。
  顾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十分平衡。
  然而朱祁钰想听的,却明显不是这个,见金英有所敷衍,他索性直接问道。
  “那金公公觉得,这三人当中,谁人来担任此职位更加合适?”
  金英拧了拧眉头。
  如果铁了心要敷衍下去,他只需说一句话就够了。
  “此事明日廷推,自有结果,内臣不敢妄自揣测。”
  但是很明显,郕王爷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在试探自己!
  金英隐约有一种感觉,这次的回答,对自己很重要。
  没有理由,这是他在宫中沉浮数十年来,在无数危难险境之中锻炼出来的直觉。
  沉吟良久,金英方才回答道。
  “若是廷推,大概率会是石亨出任,这是廷推的惯例,于侍郎将其放在首个,说明这是兵部最看好的人选,若是臣,或许还有变数,但是勋戚武臣的推选,朝中大臣多不熟悉,老大人们更看重的,是经由廷推的程序,并非最终选谁,所以大概率会是石亨。”
  朱祁钰平静的听着,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金英回答的很对,但是依旧不是他想听的,他问的是金英是怎么想的,但是金英刚刚的话,却是在客观的分析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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