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

  所以虽然知道宫中最近在选秀,但是张輗却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倒是陈懋冷笑一声,淡淡的道。
  “选秀之事,无非是礼部初选,内宦次选,太后终选,其中礼部的初选最为严格,要核查家世,体貌,品行,大多数的女子都是在初选被刷掉,往年各家府邸的女子,初选便被卡掉,自然是进不得次选终选。”
  “可这一次,你别忘了,主持初选的人是胡濙,那个老家伙可是朱仪的岳父,手上松一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蒋义也有些不确定,犹豫着道。
  “这只是老夫的猜测,选秀一事,一直都是礼部在操持,初选过后,名单会直接送到后宫太后和皇后那,在最终入选的名单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入选的是谁。”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胡濙行事素来谨慎,这等会招来弹劾之事,我也拿捏不准他会不会做。”
  闻听此言,陈懋哑然一笑。
  “弹劾?那个老东西才不会在乎弹劾呢!十有八九,这件事情怕是真的。”
  相较于蒋义,陈懋到底和朝堂上的大臣们打的交道不少,尤其是胡濙这种在朝多年的,陈懋自认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且不说,如今的成国公府没有爵位,能不能算是勋贵之家,即便是算,胡濙那个老狐狸,也能扯出一大堆理由。
  毕竟直到现在为止,朝廷没有明诏禁止勋贵之家参选,皇明祖训当中也只是说,选良家女子,不得受大臣进送。
  前者的范围太过宽泛,后者则主要指的是不经正规渠道,私下进献的女子。
  类似这种过了明路,经过层层选拔的选秀,已经不能算是大臣进送。
  所以就算是弹劾,也就是一阵风波,以胡濙的地位,最多是被非议一番,但是他这么多年被非议的时候多了去了,还在乎这个。
  于是,张輗的神色也有些复杂,道:“这么说来,朱仪那个小子,是铁了心了要攀附新天子了,可惜,他老爹征战一生,死都是为了保护太上皇撤退的,结果到了他这,这么干脆利落就另投他人。”
  陈懋摇了摇头,道:“自从先成国公战死之后,朱仪为了保住门楣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惜我们晚了一步,让李贤那个老家伙抢了先,要是朱仪真的把他那个妹妹送进了宫,之后恐怕就彻底跟宫里那位绑在一条船上了。”
  蒋义也皱着眉头,开口道:“不错,更紧要的是,有了这么个靠山,只怕原本摇摆的那帮燕王府老人,也更不好拉拢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张輗道。
  “既然如此,说不得要尽力阻拦一番了,这桩事情,其实最该反对的,应该是那帮文臣才对,蒋兄,这次只怕该我们出手了。”
  蒋义点了点头,道:“二爷放心,回去我就安排人,把消息透给那帮御史,这种事情,他们向来最感兴趣。”
  这个时候,陈懋忽然插嘴,道。
  “不仅要把消息透给那些御史,还要造些流言,就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打算拿自家妹妹换回爵位,说天子垂涎美貌,将朝廷爵位肆意赏赐,传的越离谱越好,如此一来,就算是想要藏也藏不住了。”
  张輗抚掌大笑,道:“舜卿兄这一招好,不仅可以将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可以为叩阙做个铺垫。”
  提到叩阙,蒋义有些踌躇,片刻之后方开口道。
  “二爷,这次叩阙,我们真的全然不参与,让罗通去办吗?这样会不会……”
  张輗皱眉,有些不悦,道。
  “怎么能叫全然不参与,叩阙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文臣干得多,我等勋戚之家,大多都和军队有所牵扯,若是我等参与进去,不免会被外界议论,有图谋不轨之嫌,我们不参与,才是给罗通帮忙。”
  “何况,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力,这次叩阙,各家府邸还有上圣皇太后安排在都察院的人,不都交给罗通了吗?”
  蒋义还是感觉有些不安,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觉得,叩阙的风险有些大,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要是没成……”
  张輗冷笑一声,淡淡的道。
  “你以为,罗通这么做,真的是为了我们吗?你不想想他为何要怂恿那位挑头,叩阙要是真成了,他这个左副都御史,那好处可也不少。”
  “再说,不就是几个御史吗?咱们的根基到底是在五军都督府,那几个御史,即便是搭进去了,日后再寻机会安插些进去便是,无妨。”
  陈懋的脸色也有些不悦,开口道。
  “蒋兄,你怎么一直替这个罗通说话,虽说如今我们握着他的把柄,但是他到底有几分可信,尚需判断,照我看,这次叩阙,便是个试金石,他要真的毫无异心,这次必然会竭尽全力,要真是一个陷阱,即便搭进去几个御史,我等根基无损,也无妨。”
  见两人都是这种态度,蒋义迟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不知为何,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安……
  第351章 投机
  出了英国公府的门,罗通上了轿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别看他在张輗等人的面前,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对于叩阙这件事情,他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毕竟,开国以来还没有这种先例。
  不过,捏了捏手里的那份名单,他的心略安了几分。
  至少,有了这些人手,哪怕说服不了那位,也总算是有了在都察院里头掰腕子的资格。
  雨还在不停的下,路上有些泥泞。
  哪怕罗通找的这几个轿夫都是好把式,这样的天气里头,走路也难免有几分不稳。
  轿子摇摇晃晃的,让罗通有些心烦,正想开口呵斥,摇晃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掀开身侧小小的轿帘,罗通不悦的声音传出来:“怎么了?”
  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随从,立刻凑了过来,道:“老爷,前头有一辆马车挡在前头,自称是宁远侯府的人,请老爷上前一叙。”
  任礼?
  罗通打开身前厚厚的轿帘,果然见到一辆华贵的马车,正正的停在前头的路上。
  宁远侯任礼背负双手,站在伞下,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犹豫了一瞬,罗通立刻满面笑容的从轿子上走下来,不顾外头的雨势,快步上前,拱手道。
  “劳侯爷在此等候,罗某愧不敢当。”
  罗通家的小厮连忙撑起伞,护着自家老爷。
  任礼矜持的点了点头,道。
  “天色已晚,正是宵禁,本侯回府路上若碰上巡城御史,也是一桩麻烦,罗大人身在都察院,想必巡城御史也不敢得罪,可愿护送本侯一程?”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任礼堂堂一个国侯,哪个巡城御史不长眼的敢拦他的路。
  不过罗通却恍若不觉,客气的拱了拱手,道:“能和任侯同行,是罗某荣幸,岂敢推辞。”
  于是,他转身吩咐了两句,让轿夫抬着轿子先回府,自己则带着小厮,跟着任礼上了宁远侯府的马车。
  马车甚是宽大,即便五六个人同坐,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拥挤。
  任礼和罗通在马车当中相对而坐,雨声淅沥,罗通率先开口道。
  “今日在英国公府,多谢任侯替罗某说话,只是不知,任侯特意将罗某拦下,可有何事?”
  实话实说,罗通和任礼,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太深的交情,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
  但是今天在英国公府,任礼的言语之间,确确实实是偏向自己的。
  甚至于,他和宁阳伯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是任礼第一时间站出来挡在他们中间。
  罗通在朝廷混迹了这么多年,这点示好还是能看得懂的。
  只是他不太明白,任礼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现在看来,他显然是要得到答案了。
  果不其然,任礼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副感叹的样子,开口道。
  “罗大人不必多心,今日在英国公府,我看你一片赤诚,却被如此质疑,不由升起一阵感同身受之意,故此多说了几句,并无他意。”
  罗通眉头一挑,来了兴趣,摇了摇头道。
  “任侯说笑了,您身负紫荆关大胜之功,加官进爵,风头正盛,如今又执掌中军都督府,京中勋戚,哪个能与您争锋?怎么会和罗某感同身受。”
  任礼的脸色越发愁苦,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不过是虚浮吹捧而已,本侯的难处,又有谁知道呢?”
  说着话,任礼一脸真挚的望着罗通,继续道。
  “虽然之前本侯和罗大人并无交情,但是素闻罗大人文武双全,心有抱负,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
  “既然如此,本侯就跟罗大人说句心里话,你我现在也算是自己人,共同为太上皇效力,但是罗大人应该明白,你我这样的人,其实位置是很尴尬的。”
  罗通眸光一闪,但是旋即便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反问道:“侯爷何出此言?”
  闻言,任礼有些踌躇,一时有些捏不准罗通是什么用意,思忖片刻,他继续问道。
  “如今你我都是自己人,罗大人就不要这么生分了,本侯虚长罗大人几岁,便托大几分,唤罗大人一声学古,私下里,罗大人也不必唤本侯为侯爷,如此可好?”
  学古是罗通的字。
  官场之上,一般都以职位相称,显示只有公事往来之意,若是称字,要么一方是另一方的长辈,要么则是二人相交甚笃。
  听到任礼这句问话,罗通便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过于暧昧了,当下便道。
  “那罗某就高攀侯爷,妄称一句尚义兄了。”
  任礼点了点头,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
  “既然如此,那为兄就不讳言了,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汇聚在英国公府,固然是感念太上皇恩德,但是说到底,也是为了你我仕途着想,希望提前烧个冷灶,不是吗?”
  说着,任礼盯紧了罗通,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
  罗通默然不语,神色有些复杂。
  任礼的话,说的不可谓不直接,他们这些人,打着感念太上皇恩德的旗号,但是实际上,就是一群不被重用的官场失意人,在投机罢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英国公府这边,本来就是太上皇的旧人,注定不会得到当今天子的重用。
  这一点,从这次的调动就能看得出来,天子提拔的要么是边将,如杨洪,范广,要么是以前不受重用的勋戚,如李贤,杨荣等人。
  至于英国公府,定西侯府这些曾被太上皇重用的老牌勋戚,则是完全被冷落了。
  文臣这边,杨善,许彬等人,没有一个是六部当中的实权官员,要么是鸿胪寺的,要么是太常寺的,在朝堂上都不属于受重用的那一类。
  罗通自己的情况相对特殊,他虽然在都察院,但是他是有案底的人。
  若非这次瓦剌之战,边境急需用人,他也不会被提拔回来。
  但是即便如此,他未来的仕途也十分艰难,正统初年的那件案子,虽然最后定的是贪污狎妓,但是也足够让他的名声在朝堂上坏掉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仕途最多止步于右都御史,出镇各地巡抚,至于真正的七卿,想都不要想。
  光是朝野舆论这一条,就足够把他卡的死死的。
  这也是罗通努力的鼓动叩阙的原因所在,对于文官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犯颜直谏,更能挽回声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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