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节

  “让本侯在朝中收拢人手的信,是常德长公主带来的,并非本侯蓄意要相互内耗,圣母有命,本侯不过奉命而行。”
  “有如今这等局面,乃是张輗执意要为了宁阳伯,牺牲会昌伯,惹了圣母不悦,何况,一家独大并非好事,这一点,焦驸马应该明白。”
  这番话已经算是变相的在服软,解释了。
  但是焦敬却并没有就此收敛,而是一针见血的道。
  “如今太上皇尚在迤北未归,一切都该为此让路,宁阳伯战功累累,在勋戚当中威望甚高,即便如今不能进入朝堂,但是拉拢其他府邸,也有大用。”
  “圣母身居宫中,难免对朝中大势把握不准,会昌伯乃是圣母亲族,骤然有失,圣母有所惊慌,在所难免。”
  “但是任侯久在朝堂,不该看不懂二爷等人的无奈之处,圣母虽然有命,但任侯若真心为大局着想,理当规劝圣母,阐明利害,弥合裂缝,至少要等太上皇南归,再做打算,岂能暗中结党,各行其是,徒增内耗?”
  说这番话的时候,焦敬的神色并不算严厉,但是任礼却感到有一股压迫感。
  他心里明白,这股压迫感不来自于焦敬,而来自于焦敬对于宫中孙太后的影响力。
  任礼虽然是英国公府扶上位的,但是他只要不甘心当牵线木偶,就必须依靠孙太后。
  就像他当初拉拢罗通,最终让对方下定决心的,就是孙太后的亲笔信函。
  她老人家虽然在宫中,但是却是旗帜一般的存在。
  背着圣母之命四个字,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是现在,焦敬明显更得孙太后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凭借外戚的身份,跟孙太后直接交流。
  这才是任礼堂堂一个手握重权的侯爵,却愿意对焦敬一个没有差事的外戚如此客气的原因。
  当然,这不代表任礼会一直退让。
  听完了焦敬一番略带责怪之意的话,任礼的口气也变得冷淡起来。
  “本侯方才说了,一切都是奉圣母之命所为,为臣者最重要的,就是尽忠,只有那帮酸腐文臣,才会天天想着规劝君上,我等武将,只知听命行事。”
  “焦驸马若是觉得不妥,自可禀明圣母,只要圣母一道令谕,莫说是去英国公府自承错误,就是要本侯负荆请罪,又有何难?”
  说着,任礼将手轻轻按在茶盏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端茶送客的架势。
  说来也怪,刚刚任礼放低身段,委婉解释的时候,焦敬咄咄逼人。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任礼一副你要告密就去告的架势,焦敬的脸色反而缓和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道。
  “任侯不必试探老夫,今日在英国公府,老夫没有将此事挑破,便是没有这个意思。”
  任礼这才将手从茶盏上收回,心中也同样松了口气。
  要看一个人真实的态度,不能光看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
  这个基本的道理,任礼还是明白的。
  所以虽然刚刚焦敬的态度强势,但是他既然私下到了宁远侯府,那么任礼有七成的把握,焦敬并不想撕破脸。
  毕竟,焦敬是孙太后的人,单纯的论和英国公府的交情,其实并没有太深厚,没有必要事事处处都站在他们的利益上做事。
  还有就是任礼自己一直在强调的一点,脱开英国公府在朝中培植势力,本质上是孙太后的意思。
  虽然说任礼清楚,焦敬对孙太后有不小的影响力。
  但是,人的疑心一旦起了,想要扑灭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综合各方面的因素,任礼还是觉得,焦敬是在虚张声势,并不是真的想让他跟英国公府坦白。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397章 天上真能掉馅饼
  作为正统年间就深受重用的外戚,焦敬在朝堂待的时间,远比四处征战的任礼要久,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更强。
  任礼的这番神色变化,落在焦敬的眼中,他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看懂了任礼在想什么。
  摇了摇头,焦敬话锋一转,开口道。
  “不过,说实话,向张輗等人隐瞒此事,乃是老夫临时起意,直到今日到英国公府之前,老夫都一直是打算,要将此事坦诚给张輗和宁阳伯的。”
  任礼的眉头皱起,脸色微变。
  不过旋即,他就舒展开眉头,道:“那倒是多谢焦驸马临时起意了。”
  很明显,任礼并不相信焦敬的这番话,觉得焦敬在故意吓他。
  这话的弦外之音不难听出来,焦敬自然听懂了。
  叹了口气,焦敬道。
  “任侯不必如此,老夫今日在此所说的一言一语都是实话,会昌伯一事,的确让圣母觉得英国公府挟功自傲,前日进宫,圣母也的确让老夫莫要将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但是,老夫还是那句话,太上皇尚在迤北未归,英国公府仍是迎回太上皇的最大助力,此刻圣母越过英国公府,直接拉拢其他朝臣,只会令双方离心离德,裂痕愈甚。”
  “圣母只是身处宫中,难以把握外界局势,并非不明事理,老夫劝过之后,她老人家便知,此时不该和英国公府有隙,于是便命老夫酌情处理此事,在英国公府和任侯之间转圜,最好能够开诚布公,精诚团结。”
  任礼的脸色这才凝重起来。
  说到底,他现阶段在五军都督府,之所以能够立住脚跟,还是因为有英国公府的支持。
  虽然说,这种支持带着很强的控制意味,但是,没了英国公府,他绝对镇不住那帮骄兵悍将,这是事实。
  那天在英国公府,张輗和陈懋两个人,对于私下结交宫中这件事情,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一旦他们知道,真正做这件事情的是任礼,可想而知,他以后在五军都督府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当然,为了宫里圣母的面子,表面上,双方肯定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是暗地里会使什么手段就不一定了。
  焦敬说的已经足够明白了,英国公府是迎回太上皇的最大助力,至少现阶段不能失去。
  有了罗通一事,英国公府已经怀疑有人甩开他们,私下结交宫中太后。
  这种情况下,与其让英国公府自己查到,不如将一切都推到他这个宁远侯的身上,也算是有个交代。
  长长的吐了口气,任礼总算是收起心中的那丝有恃无恐,紧紧的盯着焦敬,开口问道。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焦驸马临时改了主意呢?”
  焦敬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任礼。
  于是,任礼顿时明白过来:“难不成,是因为使团被抓的事?”
  方才焦敬已经说了,他是到了英国公府之后,临时改了主意,当时他们在英国公府,就只商议了这么一件事情。
  所以这并不难推测,但是即便使团被抓了,又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任礼的眉毛皱的紧紧的,脑子飞快的转动,忽然之间灵光一闪,他脱口而出道。
  “难道说,三爷这次已经在劫难逃了不成?”
  焦敬之所以要将任礼私下结交宫中的事情说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消除英国公府和宫中的隔阂。
  就像他说的,至少现阶段,英国公府是迎回太上皇的最大助力。
  所以,能让他改变主意,只能说明,英国公府已经不再是这个最大的助力。
  或者说,英国公府的作用,已经没有大到,足够让焦敬用任礼来弥合裂痕的地步。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任礼自己的份量变重了,要么,就是英国公府的份量变轻了。
  前者肯定不可能,那么就只能是后者了!
  联系起他们在英国公府听到的消息,任礼瞬间像捅破了窗户纸一般,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英国公府最大的利用价值是什么?
  当然是张辅还活着的时候,一手提拔起来的,遍布于五军都督府的众多中阶将领。
  但是,这不代表这些将领们,会一直听从英国公府。
  他们当中大多数的人,认的是张辅这个人,而不是那座偌大的公爵府。
  张辅死后,英国公府在五军都督府的势力大减,比诸全盛时期,仅存十之一二。
  即便如此,它也依旧是焦敬口中的最大助力。
  可是这都系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张軏!
  应该说,张辅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清楚自己死后,袭爵的幼子承担不起英国公府的大梁。
  所以在打算将爵位传给幼子张懋之后,张辅就开始培养张軏这个弟弟。
  先是送他上战场搏杀,累计战功,在军中树立威望,又将他调入五军都督府做自己的副手,潜移默化的加强他在自己那些老部下当中的地位。
  一连数年下来,张軏才能在张辅死后,成功的稳住大局。
  所以可以说,张辅虽然死了,但是张軏只要还在一天,英国公府的根基就还在。
  可一旦张軏也死了,那么,英国公府就真的连最后的威慑都没了。
  五军都督府的那些将领,就算再念旧情,以后也仅仅就只是念旧情而已了。
  若是英国公府有难,他们或许会帮上一把,但是像以前一样如臂指使,却是决然不可能的。
  没有了这些将领做后盾的英国公府,下场恐怕也就跟现在的成国公府差不多。
  好歹,人家成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有一个屹立不倒的礼部尚书当岳父。
  但没了张軏,英国公府还剩什么?
  一个年近八岁的新任英国公?
  一个行事莽撞,手上毫无寸功,根本没怎么和五军都督府打过交道的张輗?
  再往深了想一步,任礼顿时也明白了,焦敬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有张軏在的时候,英国公府是迎回太上皇的最大助力,那么张軏如果不在了,那么相当于,这股助力凭空消失了。
  作为宫中圣母的心腹,焦敬自然要考虑,该如何补救。
  这个时候,原本是被英国公府推出来,当牵线木偶的自己,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任礼好歹也是正经的军侯,身上的这个爵位,是靠战功打出来的,这是他最大的倚仗。
  他最大的缺点,是没有深厚的背景和家族,最重要的是,他崛起的太晚,等他混出头的时候,勋戚当中的势力早已经被划分的清清楚楚。
  所以他哪怕当上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也只是英国公府推出来的临时代言人,随时等着给人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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