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节

  舒良拱了拱手道:“咱家东厂提督太监舒良,奉天子圣命,在此等候朱大人。”
  朱鉴虽然已有预料,但还是有些惊讶,连忙同样拱手道:“有劳公公在此等候,可是陛下有圣谕传下?”
  舒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瞥了一眼后头的另一架马车,问道:“朱大人,后头的马车里头,可是从那边带回来的人?”
  朱鉴点了点头,然后示意随从将马车帘子掀开。
  接着,从里头下来了两个人,一人身着蒙古贵族服饰,明显不是中原人,另一人则穿着锦衣卫的袍服,下车之后,望着久违的京城,脸色显得颇为激动。
  舒良这才松了口气,道:“朱大人,一路风尘,本该让大人进城先歇息,但是陛下有命,让朱大人带着这两位即刻进宫面圣,这就跟咱家走吧。”
  朱鉴愣了愣,没想到天子这么着急的召见他,但是看着舒良背后带来的几十个东厂番子,便知道的确迁延不得。
  于是,点了点头,重新回到马车上,在东厂番子的护送下,向宫城驶去……
  与此同时,奉天殿中。
  眼瞧着许彬和萧维祯吵来吵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老大人们一阵发愁。
  不过,也有机灵的大臣,一眼便瞥见了进殿之后,一直都没说话的张軏。
  使团出使共有三人,如果两人的证词一致,那么虽然不算铁证,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推倒第三人的证词。
  所以这个时候,张軏的证词,其实才是最关键的。
  沉吟片刻,大理寺卿杜宁上前,朝着卢忠问道。
  “指挥使大人,既然使团出使者有三人,不知可有张軏的证词?”
  这话一问,一旁的张輗和焦敬的脸色同时紧绷起来,他们知道,事情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刻。
  这件案子到底最终会如何结,就要看张軏到底怎么说了。
  卢忠点了点头,道。
  “自然是有的,不过,张大人和其他二位说的又有不同,张大人并未承认,使团有泄露军情之举,坚称使团在谈判之时,从未说过任何和沙窝有关的军情。”
  听前半句话,大臣们纷纷一阵心惊,生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听到后面,才渐渐放下了心,不过是否认罪状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接下来的程序,理应是继续问询张軏。
  毕竟,他的这份证词,一听就是假话,想必是之前,不知道萧维祯和许彬已经松了口,所以才不肯承认而已。
  但是现在到了殿上,许彬和萧维祯二人都撕咬成了这个样子,张軏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会有人信的。
  然而就在卢忠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小内侍自偏殿来到御阶旁,对着成敬说了两句话。
  紧接着,成敬快步回到御座旁,侧着身子,对天子低声说了两句。
  于是,就在卢忠打算将证词递给张軏,让他自辩的时候,上首天子却开了口。
  “既然使团三人各执一词,但却都无法拿出证据,那么一直僵持也是无用。”
  “刚好,朕刚刚得到禀报,山西巡抚朱鉴奉旨回京,带回来了两个人,此刻正在殿外侯见,不妨先见见他,或许会有所收获。”
  老大人们一阵发愣,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朱鉴的身上。
  虽说朱鉴一直在大同镇守,可怎么看,这桩案子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吧。
  有大臣想要上前劝谏,但是这一次,天子显然没有跟他们商量的意思,直接便吩咐道。
  “来人,宣朱鉴觐见。”
  于是,不多时,风尘仆仆的朱鉴就进到了殿中。
  不过,让众人都有些意外的是,朱鉴并非独自前来,在他的身后,带着一个穿着蒙古服饰的外族人,还有一个,身上穿着锦衣卫的袍服,看着有些破旧,行走之间有些拘束,明显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堂皇的大殿。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瓦剌使臣纳出哈,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那个蒙古人,不少大臣都觉得眼熟,直到他开口,有人便想了起来,这不是之前,瓦剌派过来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使臣吗?
  上一次,这货被天子声色俱厉的赶了回去,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相对而言,另一个锦衣卫军官,跪在地上,有些不够显眼。
  但是,殿中仍然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低声惊呼道。
  “袁彬?!”
  第434章 朱鉴
  说话的人是杨洪!
  对于袁彬此人,满朝廷的大臣,都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实际上见过他的,却寥寥无几。
  毕竟,在土木之役以前,袁彬只不过小小的锦衣卫校尉,连奉天殿都没有资格踏进来。
  自然,也不会被老大人们关注到。
  而土木之役后,袁彬和哈铭,作为太上皇身边仅存的随侍之臣,自然也频频出现在各种军报当中。
  尤其是袁彬,他几乎成了太上皇的代言人,从太上皇身陷虏营的消息,到在宣府城下喊话,再到大同城下和郭登暗中定计想要营救太上皇不果。
  可以说,袁彬这个名字,对于朝臣们来说,早已经如雷贯耳。
  但是,他始终都在迤北跟着太上皇,所以要说认识,还真没有几个人。
  如今在奉天殿中的大臣,要说认识袁彬的。
  除了跪在前头的使团三人组,也就是曾经在宣府镇守的昌平侯杨洪了。
  这一道声音不大,但是带来的影响却是爆炸级的。
  武臣这边率先骚动起来,议论声四起,张輗和焦敬二人,脸色更是变得无比难看。
  尤其是焦敬,感觉心情糟透了。
  从杨洪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焦敬就明白了,他们之前对于天子的所有揣测,都是错的。
  什么想要制造一个好名声,什么想要置张軏于死地,都是错的。
  天子在使团一案上,之所以迟迟没有公开,没有定罪,不是因为他查不清楚,恰恰相反,是因为天子早就胸有成竹。
  他一直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来袁彬这个最关键的证人!
  随着杨洪的这一声,跪在殿中的使团三人组,也不由得抬起头转身望去。
  待看到袁彬的面容之时,三人的脸色却各不相同。
  萧维祯脸色惨败,身子都在发颤,相对的,许彬却是一喜,旋即就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张軏。
  显然,许彬觉得,袁彬的到来,也是张軏安排的。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对袁彬,张軏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有些惊疑不定。
  武臣这边的骚动,自然也引起了文臣这边的注意。
  他们当中,没有人认识袁彬。
  但是,刚刚那个蒙古贵族,自称是瓦剌使节,袁彬跟他一同前来,身穿的又是锦衣卫的袍服。
  很快,便有人猜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满朝上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钉在了还在行礼的朱鉴三人身上。
  这个时候,上首的天子也开口了,道。
  “朱巡抚一路辛苦了,事关重大,朕不得不让你刚一进城,就立刻上殿,不过看卿家的样子,朕交办给你的事情,应该已经办好了吧?”
  朱鉴这会也有些摸不清楚情况。
  之前,就在郭登接到军令,带领大军伏杀也先的时候,朱鉴也同时接到了一份密诏。
  里头说道,一旦也先战败,瓦剌必然势弱,这个时候,正是和对方交涉,迎回太上皇的好时机,所以天子命他再度出使瓦剌,试探其态度。
  如若也先有诚意和谈,那么可以带着瓦剌使节到京,但是为了确定太上皇安然无恙,同时需要让太上皇的亲随袁彬一同回京。
  应该说,这份诏旨对于朱鉴来说,是很冒险的。
  他熟谙军事,又通民政,当然清楚,也先在接连的大败之下,必然不可能继续长久和大明保持敌对的关系,转向和谈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这个节点究竟在何处,谁也不知道。
  他虽不在朝中,但是却也知道,紫荆关一役之后,朝中众多大臣都觉得,也先无再战之力,必然会倾向和谈,所以才遣派了使团。
  可结果却是,也先表面上假意和谈,实际上却暗中偷袭沙窝,企图再起边衅。
  这次失败,对于也先来说,可能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但是他是否会真的因此而放弃对大明的企图,谁也说不准。
  尤其是,在沙窝之战刚刚结束,也先损兵折将的情况下,万一也先一怒之下,杀了他泄愤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次冒险。
  朱鉴当时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回奏朝廷,以自己孤身一人,礼节不周为由,请求朝廷派遣完整的使团前来。
  但是这其实,就算是婉拒了。
  他手里的密诏,明显是一份中旨,也就是说,天子没有经过朝议就下达的旨意。
  他把奏疏送回朝廷,必然要经过通政司和内阁,那么朝臣们自然会将此事安排妥当。
  要么延期,要么换人。
  当然,大概率是要延期。
  毕竟,从朝廷的角度出发,刚刚派出去一波使团,立刻又再派,还是战争刚刚结束的情况下,实在不妥。
  但是,朱鉴却不愿意这样。
  从他的内心里,是希望太上皇能够早日回朝的,在他看来,太上皇才是正统,一日没有回到朝廷,社稷就一日不安稳。
  所以,哪怕冒险,他还是选了第二条路,就是遵旨而行,孤身直入瓦剌。
  这也是一次赌,他赌也先能够坐稳瓦剌太师的位置,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
  身为大同的提督大臣,朱鉴虽不能直接干预军政,但是基本的军情还是清楚的。
  瓦剌的现状并不算好,紫荆关的失利,让他已经失去了在蒙古各部当中最强势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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