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节

  原本,课程的基本构成就这些。
  但是后来,老大人们商讨过后,决定额外再加两本书。
  一本是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训》,理由也很充分,祖宗家法不可不知。
  另一本,则是宣宗皇帝主持编纂的《御制帝训》!
  如果说皇明祖训是祖宗家法,那么御制帝训就是宣宗皇帝对于治国安邦,戡乱平叛的经验之谈。。
  在这本书当中,宣宗皇帝强调平时“安不忘危”,“守备为上”,治军之时“训练有方,统驭有法”,战时“兵贵神速,然勿轻敌冒进”。
  之前在正统朝的时候,三杨为某太上皇安排授课,是没有这本御制帝训的,因为三杨觉得,除了宣宗皇帝这种异数之外,非开国之君,基本是没有亲临战阵的机会的,所以他们的教育,更倾向于文教。
  至于张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虽然深明大义,但是却也不擅长政务,宣宗皇帝既然将太子托付给了三杨,她便给予全部的信任。
  然而事实证明,但凡当时对太上皇进行过哪怕是最基础的军事教育,也不会酿成如此大祸。
  因此,在天子的提议下,老大人们几经讨论,最终加上了这本御制帝训。
  不过,考虑到太子年幼,皇明祖训和御制帝训这两本书,肯定无法完全读懂,所以,这部分的要求是,全文背诵!
  于是,太子殿下的整个日常,就变成了,每日诵读三百千,并学习写字,隔一日,授皇明祖训,御制帝训,孝经,大学,中庸。
  三百千倒是好说,翰林院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能讲。
  皇明祖训和御制帝训这两本书,也好安排,因为涉及都涉及到政务层面,自然是内阁包揽。
  反正,这两本书也不指望太子殿下现在能理解,只是象征性讲一讲,让他先背下来再说。
  产生争议的,是《孝经》《中庸》《大学》这几本书的授课人选。
  作为儒家的经典著作,这三本书,虽然不需要背诵,但是却需要理解要义,并且将其融入到日常言行当中。
  所以,这部分的责任尤其重大,可谓是会直接影响到太子未来德行的。
  首先,负责讲解的人,一定要三观正,不能给太子殿下带跑了,这是基本的,也是最容易达到的。
  其次,就是要学识渊博,能够讲的妙趣横生,总不能讲着讲着,给太子殿下讲睡着了。
  然后,就是要年轻。
  虽然说,这次出阁并不备府,但是,作为太子的授业之师,天然便是太子未来倚重之人。
  总不能找一帮垂垂老矣的大儒过来,太子长成了,他们也驾鹤西去了。
  为太子授业,是政治资本,对给太子授业的人和太子自己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胡濙进殿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气势汹汹的谁也不让着谁。
  “倪谦秉性刚直,学识渊博,于大学之道,颇有独特见解,为太子讲授大学之人,非他莫属。”
  这是翰林学士萧镃的声音。
  然而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不同的意见。
  “不不不,还是周洪谟更合适,倪谦虽好,但是年岁稍大,而且为人太过古板,太子年纪尚幼,万一因此厌学,则有所不美。”
  这是内阁的俞士悦。
  然后紧接着,各种声音响起。
  “要论年轻,徐溥二十多岁,不是更加年轻?”
  “其实万安也不错,状貌魁岸,仪观甚伟,而且学识也足。”
  “还是周洪谟!”
  “倪谦!”
  “徐溥……”
  “万……万安……”
  看着几个熟悉的面孔,争的面红耳赤的样子,胡濙不由感到有些无语,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了心情。
  这帮老家伙要争什么,是他们的事儿,自己可是有正经事的。
  “臣胡濙参见陛下!”
  虽然是风尘仆仆,一路赶来,但是胡老大人行礼的时候,依旧一丝不苟。
  随着他走进殿中,原本还在争论的内阁和翰林院的老大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一是因为胡濙本身的资历和地位,二则是因为,胡濙去迎复太上皇,是朝野上下皆知的事情,他如今回来了,那么,太上皇呢?
  胡老大人没有让他们等太久,被叫了免礼之后,禀道。
  “陛下,老臣无能,未能劝得太上皇起驾返京,如今太上皇仍在宣府行宫,宁远侯任礼,因受太上皇旨意,留驻宣府负责护卫之事,臣和舒公公先行返京,向陛下禀告详情。”
  说着,胡濙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道。
  “此乃臣此次前往宣府的详情奏疏,及太上皇给陛下,圣母及端静皇后的家信,请陛下御览。”
  第524章 要人
  这是私下奏对,所以并不像在朝堂之上严格,无论君臣,都相对比较随意。
  因此,胡濙说完之后,随着内侍走下御阶将文书送到御前,在场的内阁诸大臣,也都忍不住泛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之声。
  太上皇不会这么轻易回来,这一点,他们是有所预料的。
  换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单单满足于有人来迎,肯定是要趁机提条件的。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任礼竟然留在了宣府。
  这么一弄,可就算是彻底亮了牌了。
  要知道,之前的时候,朝廷勋贵各家当中,真正亮过牌的人,就只有英国公府一家,而且,张軏还落得身死的下场。
  其他各家,心中如何作想不知道,但是明面上,却都不曾过分在太上皇一事上表态。
  上一次登闻鼓事件,更倾向于是为英国公府出头,而不是在亮明立场。
  如今,任礼直接留在宣府,毋庸置疑,他之后肯定就要被卷入政局的斗争当中了。
  他的军功,他的资历,他的爵位,在这个争斗场中,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最多只能给他坐在台上的机会而已。
  在这个场子里生存,真正要看的,是政治能力!
  而在这一点上,老大人们普遍对任礼这种武将,是不看好的。
  说句难听的话。
  王文那个四处得罪人的老家伙,政治能力都肯定比任礼要高!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次,任礼是主动入局,那么,之后到底会是什么下场,就只能愿赌服输了……
  底下大臣们心思各异,朱祁钰看着眼前的几封家信,心中也不由有些讶然。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胡濙到了京师之后,片刻不停就赶到了宫中,然后什么地方都没去,就来了文华殿。
  换句话说,这三封信,一份他的,一份孙太后的,一份钱皇后的,在后二者都没有看过的情况下,摆到了他的面前。
  不急着将信拆开,朱祁钰意味深长的看着胡濙,却见他一脸坦然,脸色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心中轻轻摇了摇头,朱祁钰没有说话,随手将写给孙太后和钱皇后的两封信递给旁边的内侍,然后自己拆开了朱祁镇写给他的这份。
  信被封的很好,蜡封上的钤记清晰可见。
  朱祁钰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朕弟祁钰亲启……”
  “昔者朕率王师,讨伐不臣,不意被留虏廷年许,社稷危难,神器空悬,幸得尔挺身而出,此诚朱家之幸,天下之幸也。”
  “北狩一年,朕在迤北,辗转反侧,夜夜难安,幸得太后,皇后,及尔日日惦念,朝廷上下一意迎归,数遣使臣而来,终得圆满。”
  “归途历历,行至宣府,有感众将士英魂难安,朕特登台致祭,愈能感朕受天之祸,故于宣府逡巡不归,不意尔与圣母及众臣,皆拳拳之心,殷殷相盼。”
  “朕愧于宗庙,却也不敢不在圣母膝下尽孝,然土木一役,朕心腹侍奉之人皆死,惟留袁彬,哈铭二人,多有不便,数日前,尔遣东厂提督太监舒良侍奉,甚是合意,朕欲留其在侧,做一洒扫,不知可否?”
  “且,朕南归而回,一路奔波,礼部所呈仪注,祭天,祭庙,御奉天殿昭告天下,皆可不必,尔领群臣出迎城外,已足见亲亲之谊,不必过分铺张。”
  落款是,“兄祁镇”!
  写的并不算长,所以朱祁钰看的很快,与此同时,底下的大臣们也关切的望着天子手中的信。
  不过,这么一抬头,他们却忽然发现,天子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于是,老大人们不由对这封信的内容,感到愈发的好奇。
  将信放在案上,天子抬头,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却落在了一个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人身上……
  舒良!
  天子道:“舒公公,看来你差事办的不错,太上皇在信中夸奖你甚是合意,还跟朕要人,想让你过去侍奉他,你自己怎么想?”
  于是,老大人们终于明白,天子的脸色为何古怪了。
  舒良是什么人,天子的得力臂助,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大珰,结果,太上皇竟然开口要他?
  开什么玩笑,天子怎么可能放人!
  不过旋即,就有心思灵巧的,立刻嗅出了一丝不对。
  舒良一个东厂提督,连夜跑到宣府,怎么可能是为了讨好太上皇?
  他要是真这么干了,别说等太上皇要人了,舒良自己走不到京师,头就被拧掉了。
  所以,舒良在宣府,一定做了什么事情。
  之前的时候,于谦传回来的消息,毕竟是通过的官方渠道,所以隐去了很多细节,官面上的说法,是太上皇心怀愧疚,“主动提出”要祭奠死难官军,然后触景生情,决定留驻宣府……
  至于其他的内情,譬如某太监假借护卫之名,行围府之实的细节,于谦一笔带过,朝野上下也并没有传开。
  但是,熟悉太上皇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当中存着蹊跷。
  如今,听到天子的这句问话,再联想起太上皇突兀的“提出”要去土木堡祭奠死难官军,众臣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这么看来,天子所言的“差事办的不错”,和太上皇所说的“甚是合意”,只怕意思是南辕北辙。
  在天子面前,舒良向来是低眉顺眼,恭敬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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