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节

  身为将门世家,长房嫡脉,他却无法继承父祖的英姿,在沙场上驰骋。
  若他实在平庸也便罢了,但偏偏,他才智绝伦,谋略过人。
  只能说上苍弄人,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只怕都会不甘心吧……
  “杨世子,我刚刚只是由衷而发,并无他意。”
  想了想,朱仪同样起身拱手一礼,站在杨杰的对面,沉声道。
  “杨氏能有你,是福分,杨世子放心,此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但你这个朋友,我朱仪交了,至于你今日所说之事……”
  到了最后,朱仪还是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
  “事关重大,恕我一时难以决断,何况,此事并非仅仅涉及成国公府,可否待年节过后,再给杨世子答复?”
  这话一出,杨杰固然有些失望,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过于着急。
  说到底,如今昌平侯府是处于劣势的,等待和耐心,是必须的。
  所幸,事情还没有紧急到连几日也等不得。
  于是,杨杰便点了点头,道。
  “该的,小公爷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今日之事,杨某都会守口如瓶,两日后便是元日,到时,昌平侯府有年帖奉上,杨某便在府中,静待小公爷的回帖!”
  说罢,杨杰没有犹豫,拱手便告辞而去。
  朱仪站在花厅门口,半晌,忽然开口问道。
  “清风,你觉得,这位杨世子,到底看出什么了没有?”
  “回小公爷,小的不知。”
  朱仪的身后,从一开始就低着头的随从,将头更低了低,声音恭敬。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朱仪却不在意,继续问道。
  “那你说,他说的事情,我该答应吗?”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恭敬。
  “回小公爷,小的不知。”
  朱仪转过身,深深的看了这个随从一眼,轻轻摆了摆手,道。
  “没意思,你退下吧……”
  于是,那随从躬身一礼,后退着往后撤去,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朱仪的声音再度响起,平淡中透着坚定,他说。
  “对了,刚刚我说,朱仪交了杨世子这个朋友,那就是,交了他这个朋友!”
  后退的身影微微一滞,旋即,再度躬了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花厅当中只剩下了朱仪一个人,他却没有动,只是望着杨杰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回了后院。
  墙角处,阳光照耀下,一朵白梅零落入泥,在泥泞的土地当中煞是显眼。
  冷霜冬雪落枝头,迎风乘寒不垂首。
  寒梅熬得过最冷的冬天,但,却终究会在温暖的初春中,渐次凋零……
  第589章 军屯
  俞士悦到武英殿的时候,天子尚未到来。
  偏殿当中,老大人们三三两两的各自聚成一团,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最前头的,是镇南王和丰国公,靖安伯几个人,三人凑在一块,明显是以镇南王为主,说的其乐融融,不是还能听到笑声。
  往后头,于谦,陈镒,萧镃几个人站在一起,脸色倒是严肃一些,声音似乎被刻意压低了,几人都皱着眉头,不知为何,萧镃的神色颇有几分不满。
  最后的几个,则是王文,沈翼和金濂。
  其实按理来说,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立场上,王文都应该站在于谦的那一团。
  但是,这位大冢宰就是任性,虽然同为天子党,但是,他和于谦一向都不对付,尤其是上回的东宫备府之事,更是让王文对于谦颇为不满。
  所以,他宁愿跟更没有深交的沈翼,金濂一块,也不往那边凑。
  相对于前两团的热闹,这边明显冷清一些,有王文这么一个随时放冷气的大杀器在,沈尚书和金尚书也只能立在旁边,笼着袖子闭目养神。
  见此状况,俞士悦和王翺对视一眼,一时有些踌躇。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往于谦那边去是最合适的,毕竟,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次天子召见,大概率就是因为军屯一事。
  那么,能够提前在于谦这里探听些消息自然是好的,至少也能在奏对的时候,更加胸有成竹。
  但是,还没等他们往前走,便见得远处的萧镃离开了于谦和陈镒,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萧学士。”
  人都来了,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这段时间,因为东宫的事情,俞士悦和萧镃打交道不少,而且看样子,萧镃来的早,明显已经从于谦那探到了些许口风。
  所以,俞士悦便含笑拱了拱手。
  萧镃今年五十八岁,年纪并不算很大,但是生的十分儒雅,一缕长髯更添几分随和之气。
  虽说如今他是翰林学士,但是,和内阁的一二把手比起来,地位还是稍有不如的,因此,萧镃的姿态也放得很低,客气的拱手回礼,道。
  “见过首辅大人,次辅大人。”
  萧镃主动过来,很明显是有话要说,再加上,从俞士悦二人进殿的时候起,一旁的内侍见人都齐了,便默默退去禀告天子。
  换句话说,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所以,见礼之后,萧镃没有多废话,只压低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春闱!”
  俞士悦和王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今天要商议的,不是军屯的事情吗,和春闱有什么关系?
  正打算开口细问,殿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接着,司礼监秉笔太监怀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外头,拱手道。
  “诸位,陛下召见,请跟咱家来吧。”
  于是,他们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一同迈步出了偏殿。
  “臣等参见陛下。”
  武英殿中,地龙早已经升了起来,天子坐在御座上,着一身大红色团龙织金宽袍,身后站着司礼监的两位大珰,成敬与怀恩。
  见众人进来,天子带着笑意虚手一抬,道。
  “诸卿免礼,坐吧。”
  殿中早已经备好了席位,待得众人落座,怀恩便从一旁的案上拿过一叠奏疏交给身旁的几个小内侍,然后挨个分发到底下大臣的手里。
  随后,天子便道:“再过两日便是正旦,年节之后,朝廷开印的头等大事,便是整饬军屯,这件事情,兵部忙了许久,总算在昨日拟定出了大致的章程,朕今日召诸位先生前来,便是想要在年节之前,先听听诸位的态度,尽量将章程理顺,这样在开印之后,廷议也能更顺利些。”
  于是,底下诸臣纷纷点头,然后翻开了手里的奏疏。
  很明显,奏疏并非正本,而是抄录出来的。
  通常情况下,这种御前的奏对,为了避免浪费时间,都是由内侍宣读奏本,然后众臣直接开始商议的。
  但是很显然,天子出于重视,还是给了所有人一份副本,方便他们在商议的过程当中,可以随时查阅。
  就在所有人都埋头阅读的时候,于谦却站了起来,在得到天子的允准之后,转过身面对着群臣,道。
  “此次军屯一事关系重大,繁复驳杂,老夫便简要将这份章程的内容,为诸位分说几句。”
  不论这些日子,外头对于谦的传言是怎么样的,也不论于少保忙亲事忙的多么起劲,但是到底,于谦还是于谦。
  提及到政务上,他永远是一丝不苟,审慎认真。
  “此次巡边,于某亲赴诸镇,清查各处军屯状况,所得触目惊心,详细情况,诸位手中奏本已写的清清楚楚,于某便简略的说。”
  “仅以此次清查的几个军镇来说,以宣德元年兵部所记录的各处军屯数量为参照,各处军屯与登记在册的数量对比,已不足五成,剩下的五成,或被隐匿,或被私自发卖,或被地方侵占,或被弃置为荒田,难以耕种,凡此种种,非一地一将所存,实为边军具有之事。”
  “与此同时,在清查过程当中,于某发现了大量未在兵部登记的私垦田,这部分田地的数量,初步预计,已经超过了仍在耕种中的军屯田地数量。”
  “这些私垦田,或为当地将领役使军士开垦,而收归己有,或为当地衙门行隐匿之法,转军田为私田,或为军士为逃避朝廷课税主动开垦,情况不一,但皆是以军士耕种,而不纳朝廷赋税之田。”
  “军屯荒废和私垦田横行,是并行的问题,且由此衍生而出的问题,有瞒报逃兵,挪用军士,荒废操练等种种弊病。”
  “可以说,近些年来,边军战力下降,在对抗外敌之时屡屡失利,其源头便在于此。”
  “除此之外,军屯的废弛,给朝廷带来的压力巨大,我朝廷数年来用于边境的军费,已成逐年递增之势。”
  “以正统十二年为例,当年用于边军的军费,占当年税赋的四成,去岁太上皇亲征,瓦剌大军压境,为解重围,朝廷不得不继续加强军费,仅去年一年,用于边军的支出,已经耗尽了国库近五年来的积累。”
  “可以说,如果再放任边军如此,我大明在边境的防守情势会日渐恶劣,甚至可能再有去岁之事,朝廷也必将日渐不堪重负。”
  “故此,整饬军屯,势在必行!”
  第590章 无奈但现实的逻辑
  武英殿中,于谦语气沉重,最后的结论斩钉截铁。
  但是,其他的老大人们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说的无比急迫,不做不行,这是朝堂上常用的手段。
  在官场当中混迹了这么多年,事情到底是否必要,是否紧急,老大人们心中自然有衡量的标准。
  不过,不得不说,于谦的这番话,的确有夸大之处,但军屯的糜烂的状况,也的确令人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在深入的看到具体的状况之后,老大人们也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想到了整饬军屯会非常棘手,但是,却没想到棘手到了这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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