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节

  “朕没说是朱仪的问题,他替朕做事尽心朕知道,可是,任礼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对……”
  说着话,朱祁镇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再者说了,如今朝中,还心系南宫的朝臣,任礼是最有份量的,他此番进了诏狱,只怕不好脱身,到时候,朝堂上一旦有什么变故,朕便真的再难有法子了。”
  “你也瞧见了,太子出阁,从年前拖到年后,到现在也没个动静,现在便如此,以后,还指不定如何呢……”
  摇晃的烛火下,朱祁镇的神色复杂难明,似乎是在对阮浪说话,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解释。
  见此状况,阮浪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劝道。
  “陛下何必担忧,老奴斗胆再多说一句,宁远侯这回敢瞒着陛下谋刺大臣的事,下回说不定就敢欺瞒更大的事,这次廷议,说白了,就是宁远侯打着陛下的旗号求身自保而已。”
  “老奴见识浅,或许说的不对,但是陛下,他宁远侯在朝廷里权势再大,要是不够安分,失了为臣之道,那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闻听此言,朱祁镇眼神蓦得一冷,看的阮浪心里头发寒,连忙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阮浪才终于听见,上首发出一声叹息,道。
  “你起来吧。”
  “是……”
  慢慢的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太上皇的神色,见他老人家神色虽冷,却并无怒意,阮浪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又停了片刻,太上皇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无奈和失望,道。
  “你说得对,朱仪是个可用的人,至于任礼……唉,朕也知道他的难处,不过,他这么做的确有些过分,可惜了……”
  见此状况,阮浪想了想,又道。
  “陛下,事已至此,容老奴再多一句嘴,其实,整饬军屯这件事情,宫里那位是占着理的,所以,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文臣,都是打心底里想让宁远侯倒了的,就算是他们知道这件事情证据不足,也会装看不见。”
  “宫里那位,便是利用这一点,煽动昌平侯跟宁远侯对着干,才成了现在这种状况,可这天下的理,又岂会都叫宫里那位占了去?”
  “要知道,陛下您才是大明的礼法啊!”
  朱祁镇皱了眉头,思忖了片刻,方问道。
  “你是说,深哥儿?”
  阮浪点了点头,道。
  “不错,廷议上头,整饬军屯的奏议,那些大臣们是都赞同的,宫里那位因势利导,所以有了如今的局面。”
  “可同样的道理,太子殿下出阁,也是礼法所在,廷议所通过的事,太子殿下能出阁备府,便有了真正的名分大义,到时候,朝中自会有人护持,这才是陛下您真正该操心的啊……”
  话音落下,朱祁镇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又叹了口气,道。
  “话是如此,可这件事情毕竟还得下头的人去办,如今任礼进了诏狱,想要找得力的人,只怕不易。”
  “而且,这桩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非得召见他们进宫不可,只是如今……”
  说着话,朱祁镇又生出一阵烦躁之意,忍不住起身,在殿中走来走去,阮浪紧紧的跟在后头,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有些话该他说的能说,不该他说的,一句也不能说。
  终于,过了良久,窗外似乎隐隐约约,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阮浪方看到太上皇猛地一停,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转过身吩咐道。
  “朕没记错的话,皇姐有日子没过来了吧?”
  于是,阮浪便知太上皇的意思,顺从的点了点头,道。
  “不错,打从陛下回来后,长公主殿下来贺了一次,便没再过来,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也时常念叨着,想念长公主殿下。”
  闻言,朱祁镇便道:“既然如此,你明日去传旨……不,就说是皇后的意思,让皇姐带着薛驸马来南宫觐见。”
  阮浪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提醒什么,但是,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俯身一礼,道。
  “老奴遵旨。”
  朱祁镇轻轻颔首,旋即,他挥了挥手,于是,阮浪便会意,后退两步,小心的关上了殿门,只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临出门的最后一眼,阮浪看到太上皇的脸上,莫名的闪过一丝叹息。
  出了殿门,阮浪的腰便缓缓直了起来。
  虽说他在朱祁镇的面前恭恭敬敬,但是,作为整个南宫的大总管,他的地位可一点都不低。
  别的不说,光是徒子徒孙都有一大把。
  刚出了门,便有一干小宦官上前接过他的手里的灯盏,拥着他往偏殿而去,不过,今天阮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去歇息,而是摆手驱散了人群,只留下了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不起眼的憨厚小宦官。
  于是,其他人带着羡慕嫉妒的目光,各自散去,转眼之间,廊下便只剩下了阮浪和这个小宦官两人。
  随即,阮浪方左右看了看,道。
  “小公爷交代的事,咱家尽力了,任侯这桩案子,也勉强算是过去了,赶明儿,陛下会让长公主殿下带着驸马
  觐见,商量东宫的事,到时候,必定还会问起廷议上的状况,小公爷得提前跟驸马爷通个气。”
  这话是压低声音说的,显然是怕被别人听见。
  声音落下,阮浪对面的憨厚小宦官脸上,露出一丝和外表并不相称的狡黠神色,道。
  “一点小心意,就当给干爹压惊了,事情要真的办成了,国公府必定还有重谢。”
  说着话,那小宦官不知从哪拎出一小袋金子,不着痕迹的塞到阮浪的袖子里。
  阮浪掂了掂手里的分量,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道。
  “这就客气了,咱家可不是贪图这点金银,当初咱家到太上皇身边之前,圣母便一直夸赞小公爷是忠心之臣,让咱家时时提醒太上皇,不可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再者说了,小公爷拜托的事,也是为了东宫着想,这件事情,也是圣母的心病,咱家这么做,也算是为圣母分忧,可不光是帮小公爷的忙。”
  那小宦官虽看着一副憨憨的样子,但是,却并不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便道。
  “干爹这话就见外了,您替圣母分忧,是替圣母分忧,可一码归一码,您既在陛记着。”
  “您放心,这件事情要是真办成了,等国公府的爵位拿回来,您就是成国公府的恩人,到时候,小的还指望跟着干爹沾沾光呢!”
  这话说出来,阮浪的脸上顿时舒展开来,笑骂一声,道。
  “少油嘴滑舌,赶紧着去值守,太上皇夜里觉轻,殿里贴身伺候的那几个,又不是好脾气的,外头可不敢出什么动静,免得扰了太上皇。”
  那小宦官点了点头,同样笑呵呵的道。
  “干爹您放心回去歇着,就是一只耗子,从这殿外头跑过去,我也保准不让它叫唤。”
  阮浪点了点头,一副满意的神色,倒是没在多说,转过身便朝着自己歇息的小屋走了过去。
  只不过,如果有熟悉他的人瞧见的话,便会发现,如今的阮浪,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翌日,长公主府。
  “什么?皇嫂要见本宫?还要携驸马同去?”
  常德长公主坐在花厅中,秀眉微蹙,望着眼前的宫女,开口问道。
  那宫女不是别人,正是钱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芷萝,但是,无论在南宫中是什么身份,在常德长公主的面前,她依旧毕恭毕敬,道。
  “回殿下,正是如此,娘娘多日和殿下未见,心中甚是想念,故特召殿下夫妇入南宫觐见,一同用家宴。”
  常德长公主也不是傻子,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名义上,这是钱皇后召见,但是,既然是家宴,那么,太上皇不可能不来,所以,真正要见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一方面,常德长公主惊讶于自己这个弟弟,竟然冒险到了如此程度,另一方面,她也想都没想,便断然道。
  “你去回禀皇嫂,就说本宫今日身体抱恙,不便入宫,还是改日再去觐见吧。”
  看着明显精神奕奕的常德长公主,芷萝不由苦笑一声,道。
  “殿下,您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这南宫里头,宴席都已经备好,贵人也在等着,就差您和驸马赴宴了……”
  然而,常德长公主却明显不给这个面子,眼神一眯,冷声道。
  “本宫说,身体抱恙,不便进宫,你听不懂吗?”
  “叫你去回禀就回禀去,啰嗦什么!”
  不过,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紧接着,有公主府的侍女匆匆进来禀报,道。
  “殿下,驸马爷到了……”
  第657章 你才有病
  不论朝堂上发生了何等的大事,朝廷的各个衙门,依然要保持正常的运转。
  内阁,夕阳西下,俞士悦从厚厚的案牍当中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身边似乎无穷无尽的奏疏,不由叹了口气。
  朝廷刚刚开年,各种各样的事情纷至沓来,繁杂无比。
  再加上,昨天的廷议虽然结束了,但是后续的影响却刚刚开始发酵。
  尤其是对于杨洪和任礼等人在廷议上的的失仪行为,以及他们任礼的这桩案子,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呈了上来。
  尽管内阁已经算是连轴转了,但是,这一摞摞的奏疏,还是络绎不绝的。
  生无可恋的看着中书舍人又抱着一摞比头顶还高的奏疏进来,俞次辅终于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让老仆给家里夫人捎信,说晚饭不必等他了。。
  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俞次辅摆了摆手,示意中书舍人将奏疏放下,正打算继续埋头案牍,却发现,这一次中书舍人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而是站在原处,迟迟未动。
  眉头微皱,俞士悦抬起头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于是,中书舍人方拱手回道。
  “次辅大人,就在刚刚,端静皇后召了常德长公主入南宫,说是要办个家宴,长公主殿下,现已进宫了……”
  俞士悦眉头一紧,将刚刚拿起来的奏疏又搁了下去,开口问道。
  “临时宣召,没有提前打招呼?”
  中书舍人摇了摇头。
  “没有,不仅如此,而且……据公主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端静皇后要召见的,不止是长公主殿下一人,而是殿下夫妇二人。”
  “什么?”
  如果说,刚刚听到常德长公主被宣召的时候, 俞士悦还颇能稳得住, 那么听说这个消息, 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难看,声音也沉了下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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