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节

  文华殿中,伊王缓缓将刚刚在十王府当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陛下,事情便是如此,成国公乃朝中重臣,虽是奉太上皇旨意而来,但是私下同朝中大臣结交,非藩王可为,只不过,太上皇口谕不可违抗。”
  “故而,臣在送走成国公之后,便请周王兄,鲁王兄二人见证,一同进宫将此事禀奏陛下。”
  这……
  朱祁钰听完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朱仪去十王府的事,他自然是晓得的,只不过,朱仪并没有说是今天而已。
  不过,伊王的反应,倒是让他有些出乎预料。镲
  外头人都说,大明的藩王只会胡作非为,欺压百姓。
  前世的时候,朱祁钰也和这些藩王接触的不多,所以,对他们的了解也有限。
  但是,不得不说,这次伊王的这番作为,的的确确刷新了他对藩王的认知。
  这些藩王或许性格各异,又或许的确欺男霸女,罪行累累,但是,他们和宦官一样,都是最忠于皇室的人。
  而且,宦官忠于皇室,是因为别无依靠,但是他们却不同,藩王们对皇室的忠心,是因为血脉相连,他们真正的和皇室同宗同族,同气连枝。
  宗亲二字,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的原本的打算,就不得不变一变了。镲
  看着底下的几位老王爷,朱祁钰心中念头转了转,道。
  “几位叔祖之心,朕明白了。”
  “此事朕会酌情处置,几位叔祖不必担忧。”
  “说来,伊王叔祖也的确太过谨慎了,你们与朕乃是宗亲长辈,一家血脉,你们说的话,朕岂有不信之理?”
  “这等小事,劳动几位叔祖联袂而来,着实是让朕于心不安啊……”
  第1038章 破财免灾
  天子此刻面带笑意,口气温和,但是,话语中透出的意思,却让周王等人略略皱眉。
  朝廷不可能因为成国公在十王府所说的这番话而有什么动作,这很正常。
  虽然说,严格意义上,朱仪在十王府所说的话,已经算是挑拨天家关系,甚至是私下勾连藩王了。
  但是,毕竟口说无凭,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成国公府在朝堂上的地位非比寻常,算是如今勋贵世家的脸面。
  这事要是闹大了,朱仪翻脸不认,周王等人也没有办法。
  只是,话虽如此,但天子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了些……
  踌躇片刻,周王道。
  “陛下明鉴,朝廷政务,臣等并无意干预,但是,近来京中所传消息,的确让臣等心中不安,故而臣等此次进宫,也想斗胆问问陛下,这成国公所言诸事,不知是否属实?”
  这话其实就是明知故问了。
  若不是知道此事确凿,周王等人也不会大老远的赶到京师来了。
  虽然说,礼部的奏议,是在胡濙邀请沈翼共同商谈的时候,才渐渐在朝中传开。
  但是对于藩王们来说,他们得到的消息,其实要更早。
  当初伊王进京的时候,岷王就已经把这个消息给透出去了,借着宗学的便利,诸王基本也都听到了风声。
  到了如今,周王再提,其实也就是起个话头罢了。
  这中间的缘故,朱祁钰自然知晓,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可遮掩的,沉吟片刻,他对着身旁的怀恩说了两句,于是,怀恩拱手退下,不多时,有两个内侍捧着两本奏疏回返,在朱祁钰的示意下,将奏疏送到了周王等人面前。
  “这两份奏疏,一份是礼部之前呈递上来的密奏,说的便是关于宗藩改革的一些想法,另一份是刚刚递上来的,关于诸王离京的安排,几位叔祖既然动问,不妨瞧一瞧。”
  见此状况,几人有些犹豫,不过,眼见朱祁钰面带笑意,并无不悦之意,周王率先拱了拱手,将两份奏疏拿起来,简单翻了两眼,然后,将其中一份递给了伊王。
  不多时,几人看完,将奏疏重新奉回到御案上,沉吟片刻,便欲开口。
  不过,这次,朱祁钰却抢在他们所有人前头张了口,道。
  “宗藩一事,暂且不急,朕本来也想着,要听听几位叔祖的看法,朕刚刚已经命人召了其他诸王进宫,等人到齐了,咱们再细说。”
  “先说离京一事,伊王叔祖,礼部的确有心,想让叔祖留京,协助操持宗务。”
  “不过,这其中原因,是因为岷王叔祖和襄王叔之间……所以,总要有个居中调和之人,这段时日,伊王叔祖和他们二人相处的都不错,这才会有此议,并非是想要将叔祖扣留京师。”
  “若是伊王叔祖不愿,那朕也不勉强。”
  这话说的诚恳,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伊王应该顺着话头,把这差事接下来。
  但是问题就在于,伊王着实是不想掺和京城这趟浑水。
  因此,看了一眼周王和鲁王二人,伊王到底还是起身拱手道。
  “陛下明鉴,若能为社稷效力,臣的确不敢推辞,但是,臣向来无才无德,之前……之前也干过不少的荒唐事,虽说如今已然改过自新,但是,要说协理宗务,臣并无声望能力。”
  “何况,臣离开伊藩时间已经不短,想来也有不少事务需要臣处置,故此,臣还是想请陛下,让臣继续回归封地,藩屏社稷。”
  这话说的颇是委婉,但是,伊王既然拉着周王,鲁王等人来了,其实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在对天子表忠心,大家都是自家人,所以哪怕是朱仪上门拜访这样敏感的事情,他都愿意如实相告,甚至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让其他两位王爷前来作证。
  也正因如此,在问及是否愿意留京的时候,伊王也自然也是’如实相告‘。
  当然,这么做是有风险的,所谓声望能力,其实只是托词,说穿了,就是伊王不想留在京师而已。
  朱仪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礼部用这样的理由将他留京,实际上是代表天子看重他。
  现如今,他诚心实意的推拒,颇有几分不识抬举的意味,这也是他前头做了这么多铺垫的原因。
  伊王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用忠心诚实,毫无隐瞒给皇帝带来的好感,来抵消他拒绝皇帝重用带来的恶感。
  只是这成功的概率有几分,他确实没有把握,当然,没有把握也没办法,他既然见了朱仪,就难免会被卷进天家纷争当中,如今的做法,是他能够想到的,躲开这场天家纷争的最好的办法了。
  在这一点上,周王和鲁王二人,其实也无能为力。
  他们能过来给伊王作证,其实已经是极限了,还是那句话,皇帝要重用朱家宗室,是信任,也是他们这些藩王应做的事,所以,如果皇帝执意要留伊王,他们没有立场反对,除非他们肯自己留下来,但是,京城这趟浑水,又有谁愿意趟呢?
  所以,伊王到底能不能够脱身,也只能看天子的意思了。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天子只是稍一沉吟,便道。
  “伊王叔祖能有此心,朕甚是欣慰,的确,不管在封地还是在京,都是为社稷效力,叔祖既然有心回归封地,为国家藩屏,朕自然无有不准之理。”
  啊这……
  惊喜来的有点快,让伊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想也知道,礼部既然上了这道奏疏,肯定是摸清了天子的脉搏,所以,伊王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会被天子捧上一捧,碰个软钉子回来,要么就是干脆训斥一顿的准备。
  可谁曾想,天子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伊王就抛下其他的想法,连忙躬身道。
  “谢陛下体恤,请陛下放心,臣此番回到封地之后,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谨守本分,藩屏社稷,为朝廷效力。”
  不管是为什么,反正天子金口玉言已经说出来了,这个时候,伊王要做的就是表忠心,打包票,把天子哄高兴了。
  至于以后回到封地到底怎么样,嗐……
  这话原本就是例行公事,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天子却往前俯了俯身子,道。
  “叔祖所言甚合朕意,只是不知,叔祖回到封地之后,打算如何藩屏社稷呢?”
  这……
  伊王被问的有些发愣,啥叫怎么藩屏社稷?
  他就是说说客气话而已,这陛下这么问是啥意思?
  不仅是伊王,一旁的周王和鲁王闻听此言,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话如果是放在洪武年间,倒是正常,放在永乐年间,他们也勉强能够说出来应付几句。
  毕竟,那个时候的藩王,对地方的民政,税收,甚至是官员的考核任免,都有很大的话语权,除此之外,藩王镇守一方,各有属于自己的护卫军,地方如有叛乱,也可调兵镇压,说是真真正正的屏护一方,毫不为过。
  甚至于,如果是边境的塞王,权力更大,除了自家王府的护卫军外,还可以调动当地的驻军,若遇紧急状况,甚至可以节制当地一切军政大事。
  但是,这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
  说句不客气的,如今的各地宗室,上有皇明祖训管着,下有历代先皇左一道右一道的旨意锁着,稍微干点出格的事,地方官和御史们第二天就能往朝廷递奏本。
  在出城游猎都能被弹劾的年代,所谓藩屏社稷,其实最多也就是杵在封地里头彰显一下存在感,让大家都知道,这还是朱家天下罢了,再出格一点,最多也就是地方有什么叛乱之类的大事,藩王可以早早的给朝廷报信,算是尽到了看护之责。
  至于其他时候,安安稳稳的待在府里,不管是抚琴读书,还是弄茶宴饮,只要不胡乱参与地方政事,不欺压百姓,不给朝廷添乱,就算是一个顶顶合格的藩王了。
  这陛下忽然这么问,是想做什么?
  见几人都有些发愣,朱祁钰微微一笑,脸色愈发变得温和起来,但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紧接着,朱祁钰便再度开口,道。
  “叔祖方才也说了,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封地,既是朱家宗室,自当为国效力,当初太祖皇帝分封诸王,藩屏各地,是希望诸王能够替朝廷牧守一方,保封地安宁,百姓安康,可对?”
  这话好似没什么问题,但是听着,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是,面对着天子温和的面容,他们也不好否认,于是,只得轮番点了点头。
  于是,天子的目光重新落到伊王的脸上,道。
  “伊藩地处河南,洛阳府也是肥沃之地,岁产颇丰,但是,连年以来,各地灾害频频,光是河南一地,这几年下来,便有旱灾,冰雹,蝗灾等天灾侵扰,地方百姓苦不堪言。”
  “朕虽不曾亲临各地,但是从奏疏当中所闻,也觉得心痛之极,去岁京师地龙翻身,前些日子,边境又有异动,再加上整饬军屯中赎买各地田亩,国库如今已近枯竭。”
  “可偏是这种时候,钦天监来报,说是今岁乃多灾之年,朕已下令命各地官员加紧储备常平仓,但是一时之间,恐难备齐,眼瞧着转过年来,有些地方陆续已有灾情报上来,朕近来心中,着实辗转反侧,忧虑难眠。”
  “不说别处,光是河南府,今岁整冬落雪甚少,若是接下来几个月仍旧无雨,歉收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局面,此处乃是伊王叔祖的封地,想来比朕更加了解,不知伊王叔祖,可有良策?”
  得,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过关。
  伊王心中叹了口气,那天灾看的是老天爷,他能有什么良策?
  有了灾情,赈灾呗,还能咋办。
  朝廷怎么赈灾,想来,也轮不到他一个藩王来指手画脚的,天子这番话的用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朝廷困难,天灾连绵,你伊王不做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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