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节

  实话实说,今天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头雾水,天子要出兵沿海剿倭的消息,他当然知道,太上皇想要争取这个主将的位置,这也不算意外。
  可问题是,这种事情,叫他一个文臣过来干嘛?
  难不成,指着他去替张輗争取?
  心中一阵疑惑,徐有贞躬身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张都督和成国公所言都有道理,此事想要办成,恐怕不易!”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表态,那就附和别人就是了。
  这样一来,就算太上皇不高兴,也不会把火发到他的身上来。
  显而易见的是,这不是朱祁镇想要的答案,不过,也只是脸色微微一滞,朱祁镇便道。
  “有句话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朕相信,只要你们有一片报国之心,皇帝自然也能看的见的。”
  啊这……
  张二爷眨了眨眼睛,不由得看向朱仪,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太上皇在说什么鬼话’的光芒。
  见此状况,朱仪也有些无语,思忖了片刻,他开口道。
  “臣等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和张輗不一样,朱仪的脑子到底转得快,听话听音,太上皇的这番话明显暗藏玄机。
  想想也是,如今他们在朝中的局面,太上皇还会不清楚吗?
  这种状况下,太上皇还是让他们去争取这个差事,那么便说明,至少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就是不知道,这把握从何而来……
  见此状况,朱祁镇的脸上闪过一丝赞许之色,道。
  “朕没记错的话,按例朝廷大军出征,视其征伐,主将配大将军印,除此之外,还要设提督大臣参赞军务,可对?”
  这是常制,朝中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清楚,不过,这个时候,太上皇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輗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道。
  “陛下圣明!”
  于是,朱祁镇便继续道。
  “这次大军出征,看似是在朝堂上商议出征的人选和提督大臣,但是其实,这提督大臣的人选,早已经定好了。”
  这个消息,如今朝堂上还没有透露,如果不是朱鉴在受召见的时候,听皇帝说了两句,朱祁镇也未必知道。
  “这个人,就是刚刚回京不久的……于谦!”
  “于少保?”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虽然说,此前于谦受了贬谪,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了,如今,皇庄的事情也推进的很顺利。
  再加上,近段时间以来,都察院的陈总宪生了病,时常告假,不少大臣都在议论,说这位老大人,已经有乞骸骨之意。
  如果消息是真的话,那么于谦留在京师,接任左都御史,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谁能想到,这次出征,于谦竟然又要被派出去?
  “不错,就是他!”
  朱祁镇点了点头,道。
  “除此之外,朱鉴也会被派到福建,接任巡抚一职,详细的事情,朕就不多说了,但是既然皇帝派了于谦来提督军务,那么,勋贵这边,和他亲厚的范广等人,就不好充任主将了,否则,不合规矩,而且朝堂上下也会有所议论。”
  “这个时候,伱们去争取,正合适!”
  “可是……”
  话虽如此,可张輗仍然有所迟疑。
  见此状况,朱祁镇却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道。
  “朕还是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皇帝要出兵,虽然朝臣最后肯定阻拦不住,但是,朝堂上也总会有阻力,这个时候,如果你们肯站出来,那么,皇帝自然会投桃报李。”
  “何况,大军出征,要的是主将和提督大臣能够相得,只要张卿肯和于谦好好办事,朕相信,皇帝也不会刻意不用你的,放心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輗自然不好再推拒,于是,只得拱了拱手,道。
  “臣遵旨,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力!”
  于是,朱祁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如此便好,徐卿,你在朝中人脉颇广,此事紧要,又关系国计,朝堂之上,也要多多尽力,可明白?”
  “臣遵旨……”
  徐有贞赶忙开口,但是,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他总觉得,太上皇最后的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一样……
  第1141章 朝堂对骂
  按照惯例,冬至大节之前,是各个衙门最忙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基本上手头的事务就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老大人们也就该安安心心的准备过年。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半个月前,五军都督府联本上奏,上禀了整饬军府的结果,在历经小半年的整饬中,整个五军都督府,可谓是大换血,其中有四分之一的军官,直接被予以黜落,有少部分甚至涉及到了私贩军器,冒领军功这样的重罪,如今还在诏狱当中,等候发落。
  除此之外,剩下的武臣,也有不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或是罚俸,或是降爵,虽然保住了官位,但是日子也都不好过的很。
  与此同时,随着朝廷有意用兵沿海的消息传出,朝堂上下,不少大臣都有些坐立不安,终于,数日之后的早朝上……
  “陛下,年节将至,朝廷理当罢去诸多徭役,让百姓归家安度年节,此刻出兵,恐有搅扰百姓之嫌,恳请陛下三思。”
  刚一上朝,便有兵科的给事中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开口劝谏,紧随其后,又有御史开口,道。
  “陛下,战事一起,百姓必受战火波及,何况,这两年以来,各地天灾连绵,百姓未得休养生息之机,如今出兵,确非良机!”
  内阁的圣旨已经下了,所以,消息早就传开了,兵部和户部,也都已经动起来了。
  但是,大明的特色之一,就是圣旨下了,不代表事情就定了,办事归办事,商议归商议。
  天子下了圣旨,不妨碍老大人们继续在朝堂上劝谏皇帝收回旨意。
  眼瞧着底下一个个御史挨个站出来,又是国计民生,又是休养生息,又是年节将至的把理由摆出来,基本上全都是反对的,朱祁钰也不由有些头疼。
  到现在为止,这帮科道官员,真要说他们能影响什么国政,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过,就是烦人。
  只要不遂他们的意,这些人便会不停的在朝堂上叨叨叨,就算是下旨让他们不许议论此事,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扯回这件事情上,继续叨叨叨。
  这种状况,是最让人头疼的,不理他们吧,一直说个不停,而且是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说,理他们吧,这帮科道官员干的就是这个差事,朝廷有不因言罪人的惯例,也不能真的把他们都怎么样。
  而且,虽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今科道改革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这帮御史也吸取了过往的教训,渐渐进化出了新的手段。
  便如这次,出面参奏的,都是兵科和福建道的给事中和御史,所以要说他们逾越职权,是没有的。
  但是,其他的御史虽然不能直接参奏,可等到这些人说完之后,他们却会趁着时机附和议论,算是变相的绕过了不许随意劾奏非执掌以内的禁令。
  毕竟,上奏的不是他们,早朝上头,针对具体的政务发表一下看法,又没有形成正式的奏疏,也算不得逾越本职。
  因此,一时之间,早朝之上吵吵嚷嚷的,让人一阵心烦。
  应该说,这种状况,朱祁钰在前世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但是话说回来,这一世登基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倒是没有太多的这种经历。
  不过,没有不代表不会出现,也更不代表,朱祁钰对此的包容度会很高。
  眼瞧着越来越多的御史站了出来,朱祁钰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在地下逡巡了一番,最终,定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卿等所言,朕已知晓,王副宪,如今陈总宪告病,都察院由你监管,方才诸科道所言,你怎么看?”
  于是,不少大臣,立刻也同样将目光落在了左副都御史王竑的身上。
  这段时间以来,左都御史陈镒有疾,一直卧病在床,所以都察院的事务,都交给了这位副都御史来代理。
  天子刚刚特意强调了这一点,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话看似是在问王竑是什么看法,可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他,该好好管管这帮科道官员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陈镒这位总宪大人,虽然不能完全算是对天子俯首帖耳,但是,在许多朝务上,也都是十分偏向天子的主张的,不少时候,科道御史们的骚动,都是他这位老大人压下去的。
  如今,陈老大人告病,那么,这个活自然就该是替他监管都察院的王竑来做,不过……
  “陛下,臣以为诸臣所言甚是,沿海倭寇,不过癣疥之疾尔,虽时常侵扰沿海百姓,但是,规模分散,人数也不算多,不会像蒙古各部一般,威胁我朝廷安危。”
  “此前历朝,都曾出兵剿倭,但是,多徒劳无功,哪怕一时能够平定海疆,要不了一两年的时间,倭寇又会卷土重来,大军出征,靡耗甚重,若能一战功成,自然是好,可既然无法彻底清剿倭寇,那么,如此举动,岂非穷兵黩武?”
  在众臣的注视下,王竑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惧怕。
  相反的,听到天子终于点了他的名,这位王大人的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神色,仿佛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一半。
  迈步来到殿中,便是一番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注意到,天子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陛下,当初太祖陛下设海禁之制,缘由之一便是倭寇,想太祖陛下何等高瞻远瞩,雄才大略,既定此策,便是因为,对于朝廷来说,相较于大军出征,屡战无功,只需禁止百姓擅自下海,便可令倭寇自生自灭。”
  “倭寇擅海战,岸上各处,朝廷自有官军镇守,如若仅仅盘桓海上,则与朝廷无干,如若倭寇登岸,面对朝廷官军,自会被清剿,何必劳动大军,故此,臣以为,朝廷只需申领各地官军严加防守,加强海禁,便可消弭此祸,断无理由,劳民伤财,出兵征伐,恳请陛下明鉴,收回旨意,与民休息!”
  得,破案了……
  这番话,王副宪说的酣畅淋漓,大义凛然,与此同时,殿上的一干重臣也顿时明白过来。
  敢情,今天这科道御史们之所以这么活跃,压根就不是因为被陈总宪压抑太久,所以逮着个机会解放天性,而是背后有人撑腰啊。
  说白了,这些御史们都是前菜,真正要反对出征一事的,是这位王副宪,也正是因为有他的支持,这些科道官员们,只怕才会如此大胆。
  不过……
  显然,他们能够想到的事情,天子也能够想到,抬眼看了看天子此刻的脸色,果不其然,这位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朱祁钰的确有点生气!
  不得不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从朱祁钰登基之后起,科道这边虽然闹出过不少事端。
  但是,大多数时候,其实都不需要朱祁钰自己出手,陈镒会居中转圜,帮他摆平朝议。
  如今陈镒病了,换了王竑暂管监察院,这王竑不替他压着御史们别小题大做也就罢了,反而还带着一帮御史故意跳出来和他作对,这让习惯了都察院低眉顺眼的朱祁钰,当然忍不住有些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到底还是没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王竑这个人,脾气就是如此,如果说他真要是发了怒,那么,反而才称了这帮科道的意。
  大明从体制到士林风气,都优容言路,所以这就导致了,这帮科道官员,压根就不怕他这个皇帝发怒。
  于是,压下心中的怒意,朱祁钰淡淡的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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