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廖杉换成俄语,“聊我们的新年,还有家人。”
王川泽发现,能和她聊廖家人的也只有他。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好上不少。
他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轻轻的对廖杉说,“新年快乐。”
廖杉侧头看向他,也笑起来,像过去和村里人拜年一样,操着一口乡音,“过年好。”
卓娅气鼓鼓,瞧瞧,说不到一句话他们又在说中文了!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的?
王川泽的信装在绿色帆布袋里由程澈背回北市、再投递到邮局,中间经过无数双手,一层层审查,经历了漫长的快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到了陈娟手里。
去年年中发洪水,导致秋收歉收,但收上去的粮又不见少,庄户人家这个年都没过好,谁家都是紧紧巴巴,勉强靠存粮过活。
儿子的信可以说是陈娟在这个还没出正月的新年里遇到的头一件好事了,她激动的拆开信封,先看到了里面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对年轻男女姿态亲近的挨着,廖家的闺女站在那女孩旁边,她儿子站在两个女孩的后面。
“瘦了、瘦了……”陈娟喃喃道,擦了一把眼睛,把眼角的泪拭掉,看够儿子后才打量起照片上的其他人来,“三儿越长越好了,这俩年轻人是一对吧?”
那俩是一对,那她儿子和三儿是不是……
陈娟不禁欣喜起来,“不然怎么他们四个人一块照相呢。”
她又赶紧去翻信封里面的信,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到儿子提一句他和三儿的事。
陈娟不由得又纳闷起来,“怎么也没提啊?”
另一头,廖家也几乎是差不多时间收到了廖杉的信。
没一会儿,陈美芬又拿着廖杉寄来的单人照片找村里妇人们炫耀去了,“看看,这是三儿在国外拍的呢,瞧瞧这房子,和咱的就是不一样哈……”
一旁本来凑一堆挖野菜的孩子们见状心情各异,廖中华有些羡慕,读书可真好啊,要是他也能像三表叔家的这个姐姐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旁边另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心情就不太美妙了,他蹭地站起来,顿时心生不妙,一副准备逃跑的样子,跑之前还不忘对着一个五岁多的小姑娘说,“廖寒露,你能不能叫你姑姑别寄信回来了?上回她寄信回来我就被训了两年多!”
好不容易才消停了没多久,这回肯定又要被爹娘耳提面命,提溜着好好学习。本来就学不进去,现在吃又吃不饱,哪有什么力气再去看什么书!
廖寒露眨眨眼,不太懂,她姑姑每回寄信回来家里人都很高兴啊。
比她大些的春丫护在她面前,“壮子哥,你自己要是好好学习,还用怕被说?”
壮子本还想反驳,但看远处自己娘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笑了,赶紧护着屁股跑了,他都这么大了可不能当着别人面挨打了!
有几个男孩也像他似的跑开了。
第59章 要走了
七月中旬, 这天飞机设计系的研究生们要进行他们的毕业答辩。
廖杉穿了身得体的深灰色女士西装套装,刚走出学生公寓楼,就被狂风卷挟的暴雨淋了一脸。
莫斯科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
廖杉在心里腹诽, 有些羡慕下午才去答辩的卓娅,说不定到下午雨就停了。
她打开雨伞,把文件包护在胸口, 还好她出门前在包外面套了个塑料袋,包得很严实,不用担心会打湿里面装的论文,就是她自己, 恐怕走到学校就会很狼狈了。
廖杉撑着伞,顶着大力的狂风往外走了两步,险些被雨伞带着一起让暴风雨刮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帮她抓住了雨伞。
廖杉侧头看过去。
“我来吧。”王川泽说, 他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色正装。
“啊, 谢谢。”廖杉松开手,把被雨水打湿、糊了一脸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
王川泽一只手就稳稳撑住了雨伞,护着廖杉往莫斯科航空学院走去。
滂沱大雨,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大家都在室内躲雨、工作。
简直历险般,廖杉一下子冲进教学楼里,长出了一口气,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多狼狈。
王川泽把雨伞收起来, 沾了雨水的眼镜镜片影响了视线, 他只能把眼镜摘下来, 对着变模糊的廖杉说,“伞给你。”
廖杉见他浑身也湿得厉害, 接过雨伞后去掏和包一起放在塑料袋里的一卷卫生纸,“你要不要擦擦——”
“谢了!”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接过廖杉递过来的卫生纸,郑子昂也是一副落汤鸡模样,“怎么今天是这么个天气?”
他擦掉了脸上的水,才发现面前的廖杉和王川泽俱是看着自己,郑子昂看着两人,疑惑,“你俩不收拾一下?”
廖杉的目光向下,落到他手里的卫生纸上。
郑子昂后知后觉,赶紧递出去,“哦哦哦,你俩也赶紧擦擦。”
三人匆匆忙忙把自己收拾妥当些,走向答辩的教室。
教室内老师比学生还要多,由29个来自不同学校的专家教授组成学术委员会主持,共同评审学生交上的毕业论文。
廖杉曾面对过更多人的场面,但此刻她把自己全文118页、图59张、14张表的论文报告,提交给学术委员会审阅,她站到讲台中央,面对下面的教授们,还是不禁紧张起来。
也许是这三年的学习她拼尽了全力,也许是太想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又或许是在紧张未来。
廖杉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间已经找回现代召开汽车新品发布会时的状态,自若的开始自己的答辩,“yчnteлr, пpnвet.(老师们好)。”
她用流利的俄语说着,“我叫廖杉,我研究的课题是飞机发动机喘振现象及如何进行干预控制。旋转失速和喘振是两类主要的气动失稳流态,极大的限制了飞机涡轮发动机的工作范围、性能及可靠性……”
巴浦林诺夫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自信冷静的廖杉,心中满是满意,在她对答如流的应对学术委员会提出的各种问题时,他就知道,她一定可以顺利通过答辩的。
就在这时,突然教室外面教务处的同事探头进来,拍了拍巴浦林诺夫的肩膀,示意他出来一下。
巴浦林诺夫疑惑的走了出去。
半晌后,他再走回教室,脸色变得不太好。
郑子昂注意到了,他拿胳膊肘捣了下只顾着关注廖杉的王川泽,小声的说,“你看老师的表情,廖杉答辩不是挺顺的吗?”
王川泽看向巴浦林诺夫教授,也是有些不解。
讲台上,廖杉结束自己的答辩,对着学术委员会的二十九个教授鞠躬,随即下台。下一个答辩的鲍里斯上台,他把自己的论文交上去。
巴浦林诺夫站在教室后面,朝廖杉招了招手,“来,三,过来这边。”
他的身边还站着王川泽和郑子昂,廖杉走过去。
巴浦林诺夫看着自己这些华人学生,面露不舍,“大使馆的人叫你们不要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毕业,尽快回国。”
三人俱是愣住,这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
“毕业证书以及三年的成绩单我会催促教务处那边先抓紧给你们办好,”巴浦林诺夫说道,“最早应该明天上午你们就可以来拿了。”
第二天,拿到了苏联国家考试委员会授予的飞机设计专业“飞机建造工程师”称号的毕业证书、以及记载了三年学习的全部课程成绩为“优秀”的成绩单后,廖杉和其他的留学生们在苏联的学习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本来今天不用来学校的苏联同学们整齐的聚集在学校里,送别的还有这三年教授过课程的老师们。
卓娅依依不舍的拉着廖杉,“我会想你的,三。”
克拉拉和然娜站在一块,她们看着这些东方面孔的留学生们,不免有些患难姐妹的感觉,她们谁都没能拿下一个像“热水瓶”一样外冷内热的华国男人。
鲍里斯上前对着王川泽说,“我盯了你们三年,真的没有一个华人考试作弊,我算是服气了。”
王川泽笑笑,“我说过了的。”
鲍里斯也笑起来,“我相信你们回去后一定也能造出飞机来的,但是最厉害的飞机一定是出自我们苏联人之手。”
王川泽不置可否,“未来见分晓。”
“你们总是这样,明明心里不赞同,话却说得含糊。”鲍里斯大笑起来,伸出一只手,“再见了,朋友。”
王川泽握上去,“再见。”
苏联同学们目送着他们走出学校,甚至有人追到了校门口,还不停地朝他们挥舞着手,喊着“Дockopoгo(再见)”。
用这三年剩下的补贴买了当晚的回国车票,留学生们四散开,有人回学生公寓收拾行李,有人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再走一走曾在莫斯科走过的路,也有人在“查漏补缺”。
程德霖拉着王川泽去伊利谢夫斯基商店做最后的扫购,廖杉和江文怡也在买她们需用的东西。
程德霖忙着拿货架上的避孕套,还不忘拉着王川泽,“你也买点啊,以后能用上的。”
他知道王川泽有钱,在北市赚的,除了买过两张汽车展的门票,没见王川泽再怎么动过这些钱。
王川泽没做声,只看着廖杉在扫购货架上的一样东西,她拿了四盒,很是纠结的又放回去了两盒。
廖杉盘算着自己的钱包,要留下一些备用金,不能全花在棉条上……
就在这时,王川泽走过来,把她放回去的那两盒又拿下来,“钱不够?我可以先借你。”
程德霖恨铁不成钢,嘀咕着,“不听过来人言,你会后悔的!”
江文怡买了个纪念品,回来找他们,只听到程德霖的后半句,“后悔什么?”
“没什么。”程德霖问她,“廖杉买什么呢?你要不要?我也给你买。”
江文怡只摇了摇头,她用不惯卫生棉条。
程德霖噢了一声,继续拿货架上的避孕套。
江文怡看他拿了快一小筐了,脸顿时就烧起来,小声的疾声说,“你疯了?!买这么多?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像做贼般的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生怕苏联人们觉得他们俩是什么没节制的人。
“我之前的工资还有不少咧,我都没敢怎么乱花。”程德霖安抚自己媳妇,“这些也不多,要用好多年呢。”
廖杉正准备去结账,就听到程德霖这话,她的目光又落到他手上筐子里面的避孕套上,还是把到嘴边的调侃咽下去了。
对上廖杉古怪的眼神,江文怡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她还是假装不认识这不要脸的家伙好了。
第60章 接摊子
夏日的清晨带着一丝凉意, 听到窗外的公鸡打鸣声,廖杉如同鲤鱼打挺般,猛地从床上起来。
把身上的毛巾被撩到一边, 廖杉匆匆下了床,走去屋里的卫生间洗漱。
这个一居室房子原本是安排给苏联专家的,面积不算小, 有二十多平,一张宽敞的单人床、实木书桌、衣柜等家具一应俱全,因为是夏天,炉子被挪到墙角放着, 走好的烟管直通窗外。虽然没有设计厨房,但配备了单独的卫生间,整栋楼都是这样的配置,条件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好了, 只是在苏联专家们全部被调走后, 大多数的房间就这么被空了下来。
在留学生们回来后,这些房间就被安排给他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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