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节

  可俺答经不起再一次失败。
  是真是假重要吗?
  一切情绪现在只需要引爆罢了。
  狡猾的朱厚熜到了京营之中,夜里传令下去让他们学的话现在被最内围的护卫军喊了起来。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越来越多、越来越整齐的呼喊声让虏骑心生迷茫,让明军心领神会。
  有些人还没死,但他已经死了。
  因为这是广阔范围内的战场,视线投射不到太远的地方,注意力还很分散。
  因为这是大明皇帝的护驾大军,也许精锐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因为……大明军中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于乱军之中射杀过博迪,那人曾……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俺答战死了!”
  声音传到了集宁城,毛伯温不知真假,但哪管那么多?
  城东、城北的城墙上甚至屋巷间正陷入血战,而后是同样此起彼伏的呼喊。
  这是学习的力量。
  “正直”的鞑靼骑兵不来这一招,明军却懂得兵不厌诈。
  大明的皇帝还亲自安排了这一招。
  “大汗还在战!”
  “大汗还在战!”
  俺答身边,亲兵不得不一边奋力拼杀,一边还要奋力“辟谣”。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由于明军操练的过程中早就习惯了喊口号,因此他们反倒找到了在操练的感觉。
  明军喊得更熟练、更整齐,不那么影响作战。
  “俺答战死了!”【蹩脚但整齐】
  “大汗还在战!”【流畅但稀拉】
  “俺答战死了!”【震耳欲聋】
  “俺答战死了!”【南北呼应】
  赵贞吉眼看着战局变化,心里霎时感到有些荒诞。
  胜负手怎么会是这个?
  他一边跟着喊,一边看着皇帝。
  朱厚熜脸上笑眯眯地,继续在那里同样喊着造谣。
  战争,可不只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明军在汉城外都能玩那么久的攻心战,难道在这里会忘记这一点?
  集宁海见证着这一场画风突转荒诞的战争,然而背后是人人不容忽视的根本。
  这根本是:二十年来,攻守易形,双方对自己君王和自身实力的认知有本质差别。
  在苦战之后,在关键时刻,只有足够精准的谣言才能一举击溃许多人的心理防线。
  乱军之中,俺答的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之情。
  太快了……
  他的一切谋划、一切后手,都还来不及施展,就突然到了这样的决战。
  他苦心孤诣、努力一生、倾国而来,带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忽然崩溃于一句战场上的谣言之下。
  俺答听到了一阵往北而去的杂乱马蹄声,他知道已经完了。
  能逃得了吗?北面肯定有一张网。
  逃走了再去哪?
  这世间,智者还是太少了。
  仅凭他和区区数人,带不动那么多愚蠢的长生天子民。
  而大明……老对手的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聪明人呢?
  ……
  集宁那边的战局发展瞬息万变,留守京城的朱载墌和杨慎等人每天面临的都是新情况。
  最新的情况,是朱厚熜决定不到得胜堡,而是直接前往集宁前线。
  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战况未明之前,这个军情万不能让百姓知道!”
  主张公布军情的严嵩现在也吓坏了。
  陛下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那总理国务大臣之位还有戏吗?
  他不由得看了看太子。
  这样的情况,太子是担忧父亲安危多一点,还是阴暗地期待有什么变故多一点。
  “毛总参无能!翼国公无能!陛下……”杨慎咬牙切齿,“九五至尊,岂能如此行险?”
  在这里发怒已经无济于事,杨慎立刻继续说道:“殿下,当令麦公公加紧戒备,以防有变!”
  提到了御马监掌印麦福,要防的当然是皇帝有个万一引发的变故。
  而当此情况,还要全力急令宣府、大同等地。
  既要驰援,又要布下以防万一的新防线。
  杨慎觉得当这个家太难了。
  京城外松内紧,重臣们在窒息的状态里艰难地熬着。
  往来传递军情的急递不断。
  俺答开始攻打集宁。
  俺答丧心病况,竟以奴隶、民夫、兵卒堆成尸山,集宁危急。
  俺答四面围困集宁,城破在即。
  京营大军抵达集宁,陛下御驾随军直面北虏大军。
  俺答兵分两路,既攻集宁,又欲擒杀陛下。
  俺答战死了。
  俺答被生擒了。
  这个消息传到目瞪口呆的朱载墌和杨慎等人面前时,京城已经陷入欢乐的海洋。
  这样的捷报,当然是露布入京。
  “集宁大捷!陛下御驾亲征,率军于集宁城外大败北虏,生擒俺答!”
  “陛下万岁!”
  “北患绝了!”
  第508章 双喜临门
  战事不算完。
  就算是数以十万计的猪四处逃窜,抓起来也不容易,何况是草原部族的家底精锐?
  但汗庭完了。
  朱厚熜终于见到了俺答,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沉默的汉子:“朕本以为……你无论怎么样也会突围,至少也会力战而死,甚至自刎……”
  俺答只是抬头看着他,并没有开口回答什么。
  一个高坐在上,一个被绑缚着跪于下。
  立下这等大功的,只是京营中一个小小上尉率领的一哨铳兵。现在,他们都在天子的军帐外激动地等待接见。
  赵贞吉怒叱:“陛下问话,为何不答?”
  朱厚熜抬了抬手:“朕只是感慨一番,并未问话,松绑吧。”
  “陛下!不可……”
  朱厚熜顺势摆了摆手:“陆炳和禁卫都在这呢,再说,朕也不是文弱天子。”
  能被押进来,俺答早已被搜遍全身。没有远攻利器,他又怎么可能近得了身?
  在被松绑的过程里,俺答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朱厚熜最终说道:“二十余年恩怨,今日姑且算了结不少。你忍辱偷生,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坦诚直言吧。”
  俺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席地而坐。
  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仰望着老对手,用汉话问了一句:“你学了蒙语?”
  “大胆……”
  朱厚熜闻言又看了看赵贞吉,却也没怪他,只是自然而然地用不太熟念的蒙语回答了一句:“朕的妃嫔里,有出身自朵颜部和鄂尔多斯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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