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云泠喉咙哽了哽,“当初进冷宫,我便是做了个预知梦,心有所图,别有用心。虽然答应了明尚宫却没做过监视之事。但这一切,都是我对不起殿下,是我的错。”
  “是我满口谎言,心机用甚。”
  谢珏突然语气柔和地道,“孤不怪你。”
  云泠眼睫颤了颤,怔怔地望着他。
  谢珏薄唇扯出一个弧度,嗓音很是轻柔,带着一丝困惑,“只是刚刚萧明容的话,你为什么不反驳?”
  声音轻如幽灵,“你对孤,怎么可能是虚情假意的?怎么会不喜欢孤不想嫁给孤呢?你应该要反驳她的,是不是?”
  云泠垂在身下的手指蜷了蜷,深深望着他幽黑的眼。
  明润的杏眸里渐渐蕴出一抹水意。
  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谢珏见她不说话,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无法压抑的痛苦,太阳穴快要撕裂的感觉。他一步一步走到云泠身前,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抱进怀里,嗓音生冷,“蓄意接近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孤都不在意。只要你告诉孤,你爱我,这一切,孤都可以既往不咎。”
  那些前程往事他怎么会在意呢。
  他早就说过了,无论她进宫是想寻求他的庇佑也好,还是为着他的势力也罢,他一开始就不在意。
  曾经死死压抑的不愿意承认对她的情意早就随着她逃跑而不受控制疯狂生长。
  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他什么都可以送到她面前。
  她说不愿做妾,他便奉上太子妃之位,并打定主意只娶她一个。
  她不想现在生孩子,他年过二十膝下尤空,他也应她,等她愿意的那天。即便她不愿意生,他也做好了从宗室过继一个的打算。
  她说要回萧家,让他立妃之事暂缓,他也全部答应。
  只要她说一句爱他。
  他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萧明容那些话,“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不喜欢”一个字一个灌进他耳膜,让他如坠寒潭。
  怎么可能。
  他那么爱她,她又怎么可能对他都是虚情假意。
  院子里安静下来。
  他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云泠不得不仰着下巴靠在他肩头,还是和之前一样强硬逼迫的手段。他总是这样的。
  云泠张开唇,却久久没有说出口。
  她爱他么?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是习惯了,还是妥协了。
  他对她很好,为她打破原则,任何时候第一时间都把她挡在身后,为了她身受重伤也在所不惜,她不是不感动的。他既强势又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这世上,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可是什么是爱呢,她是爱他还是妥协呢?
  她却知道,她不愿意再骗他了。
  她这些年骗了他太多次了。
  进冷宫骗他是对他感恩。
  为出宫骗他对他爱慕已久。
  为了救下张仁骗他她逃离出宫只是不愿意做妾。
  难道她现在还要骗他一次来换他的不计较,然后继续做他的太子妃吗?
  萧明容说得没有错,她虚以逶迤虚情假意,她谎话连篇。
  一切都是她,大错特错,卑劣,又无耻。
  她不想再错下去了。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坦白,
  “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未来太子,忠心是假,情谊是假,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有目的,伺候你,哄你,欺骗你,都是为了得到我自己想要的。想借你的手避祸,为师父和我妹妹报仇。被你抓住以后,我不是因为不愿做妾才逃出皇宫,我的目的从来不是做你的太子妃,那么说只是想让你放张仁一马。”
  眼泪终于冲出眼眶,像是滚珠一样一颗一颗砸下来,云泠闭上眼,说到最后,只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
  三个轻飘飘的字眼落下,谢珏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疯狂颤抖着,脑子里的血管似要冲破,狂躁地快要爆发。
  用力箍着她的腰,声音却用力压抑着平静,“你再说一遍?”
  “什么都答应你,依着你,顺着你,孤对你还不够好?你告诉孤,为什么连爱我两个字你都不愿意说出口?”
  云泠眼眸里尽是眼泪,“是我对不起殿下——”
  “闭嘴!”谢珏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太阳穴青筋颤抖,几欲绷裂。
  他松开她,眼底尽是猩红,刻意控制着声音,抬手轻柔地擦掉她的眼泪,“阿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云泠的眼泪却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想骗你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本非我所愿。你是太子,永远强势永远不容拒绝,而我对你一再哄骗欺瞒。你我之间隔着你的强.迫掌控,隔着我对你的欺哄,这样的关系哪里是正常的呢。既然已经坦白,你我再继续下去,只会越错越深,何必呢?”
  “可是孤已经执迷不悟,”谢珏偏执地抓紧她的手,“你让孤怎么放手?”
  云泠看着他,泪如雨落,声音哽咽。
  谢珏重新用力抱住她,低头埋进她的发中,声音低哑,压抑着缓了下来,“阿泠,别这么对我。”
  第64章
  云泠任由他抱着,心下只觉得酸涩而揪心。
  满目朦胧。
  可是就像是长年累月下看似平静完美的,已经愈合的痂终于被掀开,里面依然是溃烂的毒瘤。
  溃烂的真相被撕开曝光在阳光下,他们又能若无其事地回到从前吗?
  她轻声说,“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四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终于割破了谢珏的神经,他死死压抑的疯狂和暴虐一瞬间爆发,“什么叫回不去了?”
  “若没有发生今天的事你就要成为孤的太子妃了。就这么继续下去,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谢珏眼眶都红了,“只要孤把萧明容杀了,我们便可以回到从前了对吗?”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到现在竟然是在后悔,自欺欺人地想若他今天没有听到,那该多好。
  眉眼沉下,他嗓音狠戾如幽冥恶鬼,“来人,拿剑来——”
  云泠见他脸上充满戾气已几近失去理智,终于慌了,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大声道,“不关她的事,是我们之间本身就有许多问题,没有萧明容,我们早晚也会面临这一天的。”
  “是我不愿继续了,与别人都没有关系!是我从来就不愿进深宫,当你的太子妃。”
  她对他妥协了那么多次,这一次,她想为自己选择一次。
  谢珏转头,凤眸里是猩红的血丝,阴郁的脸上尽是偏执,
  “你哄了孤,就该一直哄下去。”
  忽地用力拉住她的手腕,进了屋内。
  云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摁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以她无可抵挡的力道。
  “你对所有人都心软,为何独独总是对孤这么狠心?”
  云泠仰躺在床上,不偏不倚地看着他,却没有挣扎,只是摇了摇头,眼里无尽哀伤,“谢珏,不要这样。”
  “我们有太多纠葛了,可是爱一个人不该是强迫,也不该是欺骗和虚假的谎言。”
  她一句话,就让谢珏手指一顿。
  脊背僵硬地躬着。
  片刻后重重地闭上眼,“是孤已经疯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情绪褪去,脸上只剩狠厉和无情,
  “是孤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敢肆无忌惮地一次又一次地违逆孤。”
  他冷着眉骨,声音却已无比平静,“你若再拒绝孤,你萧家满门,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云泠的脸顿时白了。
  谢珏留下这句话再没停留,直接开门离开。
  门外两个武力高强的侍卫立即守在了门口,并没有锁上门。
  但云泠还是知道,她就在他掌控中,哪里也不能去。
  慢慢闭上了眼,眼泪不断滚落。
  他们之间,为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她也早就明白以他的性子,这一切又都是可以预见的。
  谢珏觉得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快步走出院子。院子已经被禁军包围,而萧祁白笔直地跪在地上,已不知跪了多久。
  见他出来,萧祁白立即叩首,“殿下,阿泠是我萧家女,是臣的妹妹,若有任何过错臣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你怎么承担?”谢珏停下脚步面色沉沉地看着自己忠心得力的臣子,怒极冷笑,
  “若孤要革你的职,削去你所有功名,你也不惧?”
  萧祁白磕头,“臣,在所不惜。”
  “阿泠这些年在外吃尽了苦头,我作为她哥哥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流落在外已是对不起她,臣只愿她余生有所选择,快乐无忧。”
  “殿下,她若不愿,臣只请求殿下不要再强求。”
  谢珏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忽地连连冷笑,笑得胸口都起伏,眼里的猩红还未散去,“强求?”
  “孤若当初狠下心连谢锦嘉一同赐死,你萧祁白今日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地说一句不要强求吗?”
  他深幽的凤眸尽是疯狂,“孤以为你应该最明白恐失所爱是什么感觉,你竟然还敢和孤提不要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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