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小有为听到脚步声看过来,一见是她喜得迎上去。喜儿放下背篓,有为很是失望:“野菜啊?”
  “急什么。”喜儿扶着沈二郎出来,随即叫有为扶着他。特意叫沈二郎出来开开眼,以至于沈二郎很是好奇:“找到秦砖汉瓦了?”
  喜儿嘀咕一句“阴阳怪气”,手下动作不停,拿下荠菜露出鸡毛。有为松开他舅,二郎猝不及防差点摔倒,他慌忙撑着有为的小肩膀。有为意识到干了什么,又赶忙伸出小手扶舅舅。
  喜儿看到沈二郎一脸窘迫,心底不快顿消:“有为,咱家你最喜欢谁?”
  小童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舅母!”
  喜儿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不再故弄玄虚。她搬来高凳叫沈二郎坐下,叫有为拿洗菜用的竹筐。小有为甩着竹筐过来就抓鸡。喜儿朝他手上拍一下:“野鸡身上脏,放地上。”说着话把鸡扔地上,露出最底下的鸡蛋。有为看到那么多鸡蛋惊得张大嘴巴。
  沈二郎趁机叫外甥数数有多少。
  小童数到十结巴了。奇毒磨平了沈二郎的棱角,也把他从急性子磨成慢郎中。沈二郎很有耐心地教外甥数数,一直到四十六。
  小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双脚,再看看舅舅的手脚,又盯上舅母的手脚:“这么多啊?”
  喜儿拿三十个蛋放背篓里,拿一只自己撞死的野鸡,随即又拿走一半荠菜:“我去郑家村。有为去吗?”
  有为看他舅。
  沈二郎也不放心喜儿一人过河,叫外甥盯着她别玩水。
  喜儿想笑,她盯着有为还差不多。
  恰好此时钟子孟拿着许多香椿芽回来,钟子孟送一大一小到村口看着他们过了桥才回家。
  钟子孟先前还奇怪喜儿怎么不顺道把香椿芽捎回来。当他看到地上的野鸡和框里的蛋顿时明白,喜儿不傻,担心停下来被村正瞧见荠菜底下有野鸡和鸡蛋。
  钟子孟把野鸡蛋送儿子房中橱柜里,野鸡扔装猪食的桶里,然后才去厨房拿菜盆摘荠菜:“喜儿是个有福的。兴许你真能痊愈。”
  “您信?”沈二郎问。
  钟子孟毫不迟疑地点头:“我信。”看一下厨房门边的猪食桶,“谁不知道山上有野鸡?找到野鸡窝就算抓不到鸡也能掏到野鸡蛋。你回村这么久有听说过谁到山上两炷香弄到这么多东西?”
  沈二郎想说自己,然而如今的他连从堂屋走到大门外都费劲,如何上山抓鸡掏蛋。
  “姐夫,我不是中邪,也不是生病,我是中毒,已入五脏。”
  钟子孟摇头:“你能从长安撑到这里说明这毒不致命。指不定多喝点水多出汗毒就出来了呢。”
  沈二郎愣了愣神,如果说这几日跟以往有何不同,那就是喜儿一天喂他喝五杯水——早上起来,早饭后,午饭前后,亦或者晚饭后。
  头两日一日去三四次茅房沈二郎还嫌烦。
  难不成真有用。
  钟子孟:“你说是不是?”不待他回答,“咱们身上的血不都是水?水喝多了血变稀了,好比加多了水的墨,毒不——”
  “姐夫,五脏六腑里头可没多少血。”沈二郎差点被他绕进去。
  钟子孟摇头:“一斤羊肝煮熟得少三四两。那三四两不是水是啥?你就放宽心养着吧。指不定没等喜儿的果树结果,你这毒就清了。”
  沈二郎不敢再白日做梦,他转移话题:“喜儿该到了吧?”
  钟子孟也知道不能急,得一点点劝:“过了桥就进村了。”
  郑家村的人认识钟子孟的老来子。喜儿领着有为回娘家,村民不敢把她当傻姑调侃,担心小童回去学话。他们一个个都当喜儿是个聪慧的笑着提醒,她两个嫂嫂下地挖野菜去了。父亲领着她侄子侄女在村西头摘香椿芽,母亲在家做活。
  有为听着稀奇:“跟咱家一样啊。”
  喜儿点头。
  “舅母,你阿娘家远吗?”
  喜儿指着十丈外土墙头:“不远。”
  有为很是意外,怎么跟清河村最穷的人家相差无几。
  钟子孟和沈伊人对儿子很是上心,是以有为虽然年少无知,但是在父母的提点下隐隐知道不该说出来:“舅母,快走!”拉着她高高兴兴往前跑。
  郑家贫穷,只有五间正房,两间偏房以及一间厨房。喜儿长兄住偏房,二哥和父母住正房,其中二哥住的两间是去年新接的。原本三间正房一间喜儿父母住,中间作厅堂,另一间喜儿和她二哥一分为二,中间加一道木板。喜儿二哥成亲后那间房除了还放喜儿的一张床,平日里就用来放五谷杂粮。
  屋少就显得院子大,水桶扁担随意摆放不占地方,鸡鸭四处游荡也不挡道。
  有为进去就踩一脚鸭屎,还发出“噗”的一声,他顿时想哭:“舅母?”
  喜儿抱起他朝屋里喊:“娘!”
  石氏以为自己耳背,拿着草鞋跑出来看到喜儿还不敢信:“真是我的傻姑娘?这是,有为吧?出什么事了?”
  “还说?咱家没钱买砖瓦,不能叫爹弄点土和点泥做个鸡窝鸭圈?看看地上脏的?有为的鞋上全是屎。”
  石氏没想到闺女领着小外甥回娘家,听到喜儿说这么多也没意识到傻姑娘像个大聪明,赶忙迎上去:“我看看?”随手捡个土坷垃给有为擦掉,随手往墙边一扔。
  钟家被沈伊人收拾的井井有条,菜园子是菜园子,鸡窝鸭圈是鸡窝鸭圈,石头小路干干净净,有为何时见过这般随意的人。
  清河村虽然有不少穷苦人家,可因为有为以前年幼,钟子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不许他去人家玩闹,担心打破人家做饭的锅,以至于“见识浅薄”的小童说什么也不下来。
  喜儿瞪母亲。
  石氏讪笑:“赶明儿就叫你爹收拾。这不是忙吗。”
  “忙着摘香椿芽?大嫂二嫂下地挖野菜去了,我大哥二哥呢?”
  石氏:“到县里找活去了。”
  喜儿想说,他们会干啥。房子修的都不如钟子孟自己收拾的茅房齐整。
  “先把背篓拿下来。”
  石氏下意识伸手:“回来玩怎么还带东西?”
  很少有出嫁女下午回娘家,石氏潜意识地认为闺女想家了,两个村离得近,她领着有为回来玩玩。
  “你挖荠菜了?太小了。”
  喜儿:“做菜包子。”
  “底下还有?”石氏看到野鸡很是震惊,下意识看有为。
  小童是个机灵的,立刻解释舅母抓到两只,还找到很多野鸡蛋。
  石氏差点喜极而泣,拉着女儿的手夸她能干。不待喜儿谦虚又问她姐姐姐夫知不知道。
  喜儿:“二郎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石氏这才放心地收下。
  郑家没什么吃的,石氏只能给闺女个空背篓。担心女儿时常接济娘家引起钟家夫妇不满,劝她以后得了好吃的留着自己吃,他们如今什么也不缺。
  喜儿点头:“我的彩礼钱让你们用完了吧?”
  第21章 时来运转
  喜儿母亲石氏心里咯噔一下, 女儿此话什么意思。石氏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悄悄后退,她可打不过这个傻女儿。
  喜儿差点没忍住变脸, 当她是响马呢。
  “姐夫不许我找你们要彩礼钱。”喜儿仗着有为无知信口胡扯。
  石氏心说,钟子孟以前就说过那十贯钱不必带回去。
  “那你还问?”
  喜儿:“可是,姐夫不叫我要也是我的钱啊。你告诉爹, 姐夫租了好多地,姐姐和外甥女手脚慢, 我和姐夫干不完,爹、大哥和二哥要是帮我干活,彩礼钱我就不要了。”
  石氏听糊涂了:“租地?哪儿的地?”
  “我们家东边的啊。”
  石氏张口结舌:“那那不是荒地?怎么收拾?地里全是石子, 一锄头下去毁一把锄头, 一犁头下去毁一副犁。”
  “我不知道。”不好说太多,喜儿担心暴露,“姐夫知道。”
  石氏以为女儿傻傻的什么都不懂, 也不再追问:“你姐夫知道你来啊?”
  喜儿点头。
  “他叫你这样说的?”
  喜儿摇头:“姐夫说不用叫大哥二哥帮着干。他请村里人干。”
  “不得给人钱?”石氏脱口道。
  喜儿点头:“不给钱谁干?”
  石氏顿时想说,这会子又不傻了。到嘴边陡然意识到她儿子相公去钟家干活也有工钱, 只是这个钱是女儿的彩礼钱。
  “娘?听见了吗?”
  石氏点点头:“省得了。”见女儿转身,“这就回去?”
  “家里还有一只野鸡,我得回家看着, 不然就叫老太婆吃了。”
  石氏又不禁看一下有为,见他跟着点头, 仿佛老太婆不是他亲祖母,顿时无奈又想笑,真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钟子孟那样厚道的人,摊上这么个老娘。
  也许正是因为钟子孟厚道, 老娘才敢横行霸道。
  要是摊上个缺心眼,比如她家喜儿这样的,谁敢在她跟前蹬鼻子上脸。
  话又说回来,喜儿担心有为到家学给他爹听,半道上哄有为,不许说她叫她爹、大哥和二哥帮他们家干活。
  小童以为父亲不赞同请亲戚帮忙,点着小脑袋表示这是他俩的秘密。他一进家就脱鞋,钟子孟以为俩不懂事的偷偷玩水去了,忙问:“鞋湿了?”
  有为很是嫌弃的把鞋甩的远远的:“鞋上全是屎。”
  “怎么回事?”钟子孟糊涂了。
  喜儿一脸无奈:“我爹娘实在太懒了。鸡鸭到处跑也不管。我和有为进去就踩一脚屎。”
  “舅母脚上也有啊?”有为忙问。
  喜儿点点头胡扯:“不过被我搁地上蹭干净了。”
  沈二郎怎么就不信呢。
  “喜儿,你在家的时候他们不这样?”
  喜儿心中一突,装过了吗。
  “我在家的时候我撵鸡撵鸭啊。”喜儿瞪着沈二郎问,“相公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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